第6章
◎找出內鬼。◎
将林貴妃帶回自己的寝殿後,蘇嘉沐不費吹風之力就從嫣兒口中獲悉了宮女能被放出宮去的唯一條件——年滿二十五歲。
她也牢記先皇臨死前對自己的諄諄提點,自己身邊之人中有一個賀雲洛安插進來的內鬼。
明裏暗裏敲打過一番後,婉兒便将自己的身邊宮女的大致情況都禀告給了蘇嘉沐。
蘇嘉沐遣退了婉兒,自己從那紫檀木書桌上尋了一根狼毫,在宣紙上塗塗畫畫了起來。
她身邊就四個貼身宮女,其餘排不上名號的宮女根本沒有資格進她的寝宮伺候。
婉兒——娘家帶來的心腹,家生子,可以信任。
晴兒——娘家帶來的婢女,家生子,主管自己宮內針線上的活計。
瑩兒——娘家帶來的婢女,稱不上心腹,也算得上可信。
冬兒——娘家帶來的婢女,不是家生子,平日裏有些沉默寡言。
蘇嘉沐寫完這四個宮女的情況後,心內不免有些感嘆,原主當真是被那個渣男丞相耍的團團轉,連娘家帶來的四個婢女中都會被那渣男安插進眼線。
只怕原主早已淪為那賀雲洛奪位棋盤上最聽話的一顆棋子。
蘇嘉沐正在愣神之際,婉兒清麗軟糯的聲音隔着紗簾飄了進來,“娘娘,六皇子求見。”
哦,差點忘了自己宮殿裏還安置着小孩呢。
蘇嘉沐便立刻應道:“進來吧。”
随後,六皇子便獨自一人進了蘇嘉沐的書房內。
“兒臣參見母後。”六皇子對着蘇嘉沐恭敬地行了一個全禮後,便垂着頭十分拘謹地傻站着。
蘇嘉沐一愣,忽而意識到六皇子在自己這個“母後”跟前還有些放不開。
她在前世是個幼兒園老師,最擅長和這些小毛頭打交道,她便離開書桌,笑意叢生地走到六皇子面前,溫聲道:“景誠可會寫字?”
六皇子脹紅了一張臉,面上是掩不住的難堪之色。
宮中皇子六歲就要習字,他怎麽可能不會?母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的蘇嘉沐則立刻為自己打圓場道:“母後是想學寫字,聽說景誠字寫的好,所以想讓景誠教教母後。”
六皇子臉上的脹紅這才緩緩褪色成羞紅,只見他思索了半晌,方才扭扭捏捏地應道:“好。”
蘇嘉沐見狀則松了一口氣,熊孩子,還真難帶。
蘇嘉沐牽着六皇子來到書桌旁後,桌上那張歪歪扭扭地寫着婢女名字的宣紙仍鋪在正中央。
蘇嘉沐也不避諱六皇子,大喇喇地将那張紙展示給了六皇子看。
她暗想:畢竟自己和六皇子是要同舟共濟的人,讓他早一點明白眼前艱難複雜的局勢也是件好事,雖然他只是個孩子,可卻不得不……
“母後的字,是該練練了。”只見六皇子清俊的面容上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他盯着那宣紙瞧了半晌,最終還是耐不住心內的不适,提筆重寫了一遍這四個宮女的名字。
只見六皇子屏息靜氣,背脊挺直地握着桌上的狼毫,一橫一撇一捺,筆走龍蛇般将蒼勁有力的大字寫于宣紙之上。
蘇嘉沐自嘆弗如,立刻将自己狗爬般的字跡銷毀幹淨。
六皇子寫完這些字後,則提着筆在一個婢女之上點了一下,“瑩兒最可疑。”
十三歲的年紀,卻如此少年老成,寂靜黑沉的眸子裏滿是蘇嘉沐看不懂的打探之意。
蘇嘉沐嗟嘆,如此有戒備心的孩子,要想讓他全副身心的信任自己,她還需要多用點心才是。
六皇子聰慧,興許能從自己寫下來的四個宮女名字中瞧出一些端倪,只是他如何會說瑩兒是最可疑的?
蘇嘉沐雖疑惑不已,面上卻不動如山,她便岔開話頭笑道:“景誠的字當真是蒼遒有力極了。”
幸而她上輩子在非主流時期極喜歡使用繁體字來彰顯自己的“标新立異”,是以她便在靈堂時偷偷瞧了一眼先皇的名諱,如今是大雍王朝,皇室中人皆姓裴。
而裴景誠聽了這話後,透亮眸子裏的沉靜一掃而空,他不明白母後為何不順着自己的話頭詢問瑩兒一事,而是真心實意地誇贊起了自己的字跡。
蘇嘉沐離他只有一夕之隔,此刻她正在全神貫注地端詳裴景誠方才書寫好的那些字跡。
蘇嘉沐在閨閣時本就以清婉婀娜聞名京城,如今她鵝脂般的鼻頭上細汗點點,璨若曜石般的水眸含着似有似無的笑意,真摯的神情仿佛眼前的字跡乃是哪位名家的絕世真傳一般。
裴景誠不免羞紅了雙頰,平素不茍言笑、故作老成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澄澈的笑意,他便立在蘇嘉沐身旁垂首靜默,好半晌都不敢出聲驚擾蘇嘉沐。
父皇在時,從不曾如此誇獎過自己。
母後若是喜歡自己的字,便讓她多瞧一瞧吧。
只是蘇嘉沐這番欣賞字跡的時間也着實太漫長了一些,久而久之,裴景誠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之意,他今日可是要來給母後“投誠”的。
深宮之中,唯有權勢與地位最能動人心。
見慣了人心冷暖的裴景誠自不會天真的相信有人會在這宮裏全心全意地幫扶一個廢物。
更何況那賀雲洛如此勢大猖狂,母後又與他是舊相識……
所以他必須證明給母後看他裴景誠的價值。
左思右想後,裴景誠便忍不住開口道:“母後是在懷疑身邊的宮女?”
蘇嘉沐這才放下了手上的宣紙,回首定定地注視着裴景誠,見他那靈巧的眼眸裏滿是急切之意,她不免心下一軟。
這個孩子果真如自己設想的一般沒有安全感。
那賀雲洛着實是太猖狂了一些,而原身又和他是舊相好,這位未來的小皇帝自然會惶恐不安,生怕自己會抛棄了他。
蘇嘉沐雖不願見他如此惴惴不安,不過她的承諾他當真會相信嗎?
與其多費口舌,不如日久天長地相處下去吧。
總之她這個三觀極正的優秀青年是絕對不會站在那逆賊賀雲洛這邊的,更何況她還要為原身報仇雪恨。
蘇嘉沐便點點頭,狀似苦惱地說道:“是啊,母後正因這事心煩不已呢。”
這話頭一遞,裴景誠便迫不及待地接話道:“兒臣知道是誰。”
蘇嘉沐見狀則笑着撫了撫裴景誠的腦袋,語氣溫柔地說道:“既如此,景誠便說與母後聽聽吧。”
裴景誠到底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心裏裝着的彎彎繞繞如何能騙過蘇嘉沐去?
這孩子定是想在自己跟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呢,也好讓自己對他刮目相看。
蘇嘉沐無意拆穿他的這點小心思,便揚起一雙飽含期待的目光望向裴景誠。
而裴景誠被這鼓舞的目光一激,便難掩稚童躍躍欲試的激動神色,只見他隐忍着眉梢上的喜意道:“那瑩兒總是與西五所的太監們鬧成一團,兒臣身邊的小吳子總見她央了張德清的徒弟将她的包袱送出宮去,宮女擅自送物出宮乃是大忌。”
蘇嘉沐暗暗咋舌,原主從前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後,被寵妃林氏壓得喘不過氣來,連自身都難保,更何況是身邊的宮女們呢?
是以這個瑩兒屢犯宮規卻安然無恙,必是有人在背地裏為她打點了一切。
而這人除了手眼通天并與張德清交好的賀雲洛以外,還有誰?
蘇嘉沐這時也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她本就生的清麗動人,如此板着臉的作态倒為她平添了幾分肅然的英氣。
裴景誠也不免看呆了眼,從前他與這位不受寵的皇後娘娘接觸并不多,除了大小宮宴正月儀式上例行公事般的問好外,他對蘇嘉沐的全部印象都來自于宮女太監的私下竊語。
他們說這個皇後母家本昌盛至極,可奈何皇後卻是個蠢人,因惦念着丞相,才會被遭陛下厭棄,不然憑她的貌美容色和清高才情何至于會被林貴妃百般欺辱,乃至于最後被迫去了冷宮?
皇後去了冷宮以後,母家安國公府好似也放棄了她,不再施以任何援手。
他們更是将皇後平日裏弱不禁風的做派拿出來點評了一番,只說這皇後是個癡人,眉宇間總是彌漫着一股怯弱不争的風韻,平素總愛對着禦花園內的花兒草兒吟詩作對,每每作到動情處,還會掉下淚來。
總而言之,這皇後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擔不了一國之母的重責。
可在裴景誠與蘇嘉沐的這幾次接觸中,他卻無法将眼前這個破具英氣、明豔動人的養母與那些太監嘴裏的弱女子聯系在一起。
“景誠當真是解了母後的燃眉之急。”蘇嘉沐回神後,便笑着捏了捏裴景誠臉頰上的軟肉,随後便與他談起了日常起居之事。
蘇嘉沐望了望裴景誠與自己肩部齊平的個子,便促狹地笑道:“景誠每日早膳時都該喝杯牛乳才是,不然可會長不高哦。”
裴景誠:“……”
被打擊了自尊心的裴景誠從蘇嘉沐書房離去後,便陰着臉對身邊的小吳子吩咐道:“午膳就喝牛乳吧。”
小吳子:“……”主子剛才不是說要吃松鼠鳜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