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易

寒風沖進來,又随着“砰”的一聲被關在門外。

姚思睦抓着被角的手緩緩松開,怔愣地望着牆半晌,潮濕的眼眸彎起一個困惑的笑容。

怎麽也想不到,一個昨天要她出賣皮囊,把她當商品的男人,今天在她被男人嘲笑皮囊時,卻又是他出來阻止。

因為是姚思睦,做出算法的姚思睦,所以不允許談論長相。

而職校畢業宰客的服務員三木,最有價值的就是皮囊。

姚思睦低頭無聲地哂笑,這個人,或許是個混蛋,但比起他身邊的人,比起賀君霖,他至少是個純粹的混蛋。

“三木。”

姚思睦回頭,看了眼任棠問:“需要什麽?”

“你早上沒被凍醒嗎?”任棠笑眯眯地問。

“啊?會嗎?”姚思睦不解地說,“這麽小個屋子,按說暖氣是足夠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暖氣夠你還擠到老板那個被窩?”劉錫明笑着說。

姚思睦的臉“轟”地紅了,把被子草草往牆邊一推,撈起皮襖就往外跑,身後傳來三人的更為嚣張的笑聲。

匆忙奔出門,她的步子頓住,怔愣地望着雪地裏的那個瘦長的背影。

他還是穿着黑色大衣,和前兩天的大衣卻不是同一件,款式差不多,出自不同品牌。

空茫的大地,純淨的雪光映着深沉的黑,他的氣場與這嚴酷冰冷的環境是如此相似,讓她瞬間想到了站在露臺上眺望雪地的野獸,陰沉,暴虐,內心充滿孤獨的野獸。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他的話,如果姚思睦只是三木,能抵得住這個誘惑嗎?

三木也許會夢想自己會成為貝兒,會夢想在萬物枯寂的城堡,自己是攀援而上,探入露臺的那朵鮮豔的玫瑰花。

可姚思睦知道,野獸的本質是溫柔優雅的王子,而他,有着比野獸更為兇殘暴虐的本質。

她無聲地踩着雪,站在他身後說道:“你嫌吵的話,有個清靜的地方,要去嗎?”

周嚴果的目光仍留在遠處的森林,沒有任何表示。

姚思睦進屋收拾出一個小包,從後院牽來兩匹黑馬,手腕照舊纏着兩根缰繩,周嚴果這才轉身,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他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擒住她的手腕,将纏住的一根缰繩解下來。

兩匹馬一前一後,沿着結着薄冰的河岸,悠閑地前行。

馬蹄踩着淺淺的河水過河,鑽進寂靜的林子,松枝上的雪不時擦過肩膀簌簌抖落。

出了林子,進入一個山谷,平地上出現一個覆着雪的氈包。

姚思睦在氈包前下馬,鏟開門前的積雪,掀開厚重的門簾鑽了進去。

周嚴果彎腰進來,将裏面的器物一眼覽盡,一張矮榻,一個爐子,水壺等廚具,角落裏堆着幹柴。

姚思睦把小包裏的織毯展開,鋪在榻上,才去抱來幹柴,蹲在爐子前生火。

周嚴果在她鋪好的毯子上坐下,目光掃過榻上厚厚的積灰,又落在她單薄的後背,“你從小就做這些事?”

“嗯,騎馬,帶着狗追野兔狐貍,戈壁裏尋找綠洲,趴在沙子上躲沙塵暴,城裏人流行的極限生存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姚思睦說着拿起竹筒,朝爐口輕輕吹了幾下,又接着說,“我以為所有小孩都是過着這種生活,跟我一樣長大的。”

“呵!見過世面後,發現只有你是這麽長大的。”

姚思睦裝作沒聽見他的嘲諷,也沒有為此難受,這都是事實。

當她回到城裏,才知道別人家的小孩喝的是自來水,出行是乘公交地鐵,菜是石油液化氣炒出來的,洗澡水擰個開關就噴灑出來。

他們在溫室裏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學習。

可即便如此,卻永遠考不過在馬背上翻跟鬥,在雪地裏打滾,在沙漠裏騎駱駝的她。

同學意識到她是那麽的不同,不同到她的一切都可以拿來讨論,一個星期洗一次澡,媽媽大開大合的剪刀下的發型,穿着路邊攤最便宜卻不合身的衣服。

她不認識游戲機,叫不出零食的名稱,更不認識那些五花八門的明星。

事實上,她家的收入并沒有拮據到那種程度,只是那就是他們一家的生活,父親為了拿到牛羊的病菌樣本,從她出生起,一家人就随着牧民的遷徙而奔走。

“這是什麽地方?”

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了她的回憶,她随口回道:“方便照看牛羊的。”

父親曾在這裏停留過一段時間,一家人就住在這裏。他們離開後,亞森家夏天時不時會住在這裏照看滿山跑的牛羊。

“沒有野獸?”

“冬天熊都冬眠了,夏天牛羊漫山遍野到處跑,野獸不缺吃的。”

“……”

火舌蹿高,木柴一半變成火紅的炭,姚思睦拎着桶出了氈包,到小溪邊打了半桶水,回來燒了一壺水,室內的溫度逐漸上升。

她把擰幹的濕毛巾遞給周嚴果,“要不要擦擦臉?”

周嚴果的目光盯着她沾着黑印的臉,接過毛巾說:“你的臉更該擦擦。”

“我等你擦完——”

話還沒說完,溫暖的濕毛巾覆到她的臉上,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的身體緊緊地繃住。

濕潤的毛巾在她臉上緩緩移動,始終遮着她的眼睛。

黑暗中,她的感官變得無比敏銳,他的指尖移到他的頸下,按住了領口的扣子,輕輕地挑開。

姚思睦在一片漆黑中抓住了他的手腕。

“帶我來這裏,難道不是已經想清楚了?”他在她耳邊低聲質問,手卻停住了,“還是你膽子大到敢耍我?”

“答應我一個條件。”她說。

“說。”他不耐煩地回道。

“暫時沒想到,但是你能做到的。”

沉寂無聲。

半晌,那只手動了動。

姚思睦抓着他手腕的手更緊了些,黑暗中仿佛有一道電光當頭劈來,短短的一瞬,她手上的力度減弱,緩緩地松開,垂落。

冰冷的指尖觸到她頸側跳動的脈膊,她的舌尖死死地抵住牙關,身上的每一處都在全力防禦和松懈中天人交戰。

在她對自己的決定産生更深的懷疑之前,她的身體一個旋轉,被抵到柱子旁邊,溫熱的身體驀地一涼,腿被擡高的一瞬,他就那樣直接而粗暴地入侵了。

這個沒有絲毫溫情和憐憫的禽獸!

姚思睦制止住了心底湧上的軟弱和感性,心漸漸地和外面的寒冰變成一個溫度。

世上沒有三木,所以不會有征服感化野獸的貝兒,而對姚思睦來說,只有一頭剛好可以利用的野獸。

騎馬回到木屋前,他們之間豎着一道沉默的牆,姚思睦說不清心裏有沒有後悔,或者她還來不及去考慮這個問題,此刻她身體裏的每一根毛發都充滿了尴尬。

也許哪天她應該去嘗試一次真正的一夜情,今天她心裏的疑惑就能得到解答,到底這尴尬是因為她放不開,還是他的方式讓她感到了屈辱?

手機的郵件提示音響起,她翻身下馬,置之不理。

“不看信息?”身後響起冷峻的聲音。

姚思睦咬着下唇,背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你并沒有失去什麽,相反還會擁有更多,”他說着走到她身旁,目不斜視,仿佛是在跟前面的空氣說話,而不是跟他身旁活生生的她交談,“記住我的話,你可以跟前男友或是其他男人聯系,甚至調情暧昧,只不過當你選擇回到他們身邊時,你失去的是你馬上會擁有的一切。”

“沙沙”的踩雪聲響起,他的手插回口袋,筆直地走回木屋。

“哈!”姚思睦望着他的背影,口裏噴出一聲冷冷的嘲諷,白眼翻到天上。

去你媽的!

她默默地在心裏詛咒,狠狠地踐踏着腳下松軟的雪。

雪被踩踏得又硬又平的時候,她才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內容,手機“嗖”地飛了出去,卧在雪中。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睦睦,對不起!這麽久以來,我第一次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我不能沒有她,請原諒我,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

Fuck shit!!!

姚思睦往後重重地靠在栅欄上,擡手按住額頭,靜靜地站了半晌。

她垂下手,露出一個極其諷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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