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遇不相識

早上八點五十五分,五分鐘後,香港,上海交易市場開市。

筆記本電腦上的算法自動調整為低頻交易,屏幕彈出昨天計算五個小時預測出的近三天的市場情緒,自動加入交易用的算法。

九點整,算法生成共10.5億港元和8.7億人民幣交易額,并拆分成十幾個表單,分別傳送至世界十幾個基金公司和營業部。

九點十五分,姚思睦起床洗漱。

九點三十五分,股票成功賣出買入。她坐回電腦前,整理出幾天以來的17條異常數據,兩種算法疊代多達數十次,達到平衡。

九點五十五分鐘,第三種算法得出近期市場情緒。

早上十點,她關閉筆記本電腦。

天色大亮,姚思睦穿上從行李箱裏拿出的襯衫,指尖抓住袖口的白蝶貝紐扣穿過扣眼,套上短裙,取下挂在牆上的百分百黑色山羊絨大衣,赤足踩入深藍色限量版高跟鞋,戴上一頂黑色寬檐帽。

陽光照進寂靜無人的村莊,木屋的門打開,姚思睦拉着反着銀光的小旅行箱,低頭戴上墨鏡,走向停在院子外那輛低調的黑色越野車。

司機接過行李箱放進後尾箱,姚思睦坐進後座。

無人送別,黑色越野車輾着深深的車轍駛離村莊。

遠在省城的豪華酒店房間,周嚴果在透進窗簾縫隙裏的晨光中醒來,摁亮寂靜的手機屏幕,十點十分。

鬧鐘在他險些凍死的那個早上就關閉,他的睡眠時間在村莊裏逐漸變長。

重新打開鬧鐘,洗漱完畢,早餐送到了房間。

十一點,他坐在寬大的書桌後,筆記本接上電源,視頻會議持續一個小時。

午餐是綠茶,點心和水果。

下午兩點,分公司和合作方的負責人到達酒店會議室。

傍晚六點,從酒店出發去往私密性極佳的飯店。

他到達飯店的兩個小時後,一輛灰色越野車駛離高速,在偏僻無人的路邊停穩,随後三輛黑色豪華轎車慢慢駛到越野車前停住。

所有車門打開,車上穿着黑衣黑褲的人下車,如潮水般圍住黑色野色越野車,當中一個體型健魄的人打開後座的車門,低沉地說道:“姚小姐,我是許策,上飛機前,這是您最後一次換車。”

姚思睦側過身,搭着他的手下車,人牆移動到三輛車中間那輛,後座車門打開,姚思睦彎腰坐進去,行李箱轉移到第二輛車的尾箱。

擋在車前的人最後一次确認周遭的環境,繞過車頭在副駕上車。

四輛車依次啓動,到了路口,三輛黑色汽車往右,銀色越野車往左,鑽入夜色裏無影無蹤。

警戒森嚴的山莊,醉得熏熏然的幾個人被攙扶着走到停車場。

周嚴果摒住呼吸,忍耐着與每個人握手告別後,坐進車裏離開。

車窗大開,足足灌了五分鐘冷風,周嚴果才覺得沾在毛衣上的酒肉味道散了些。

窗戶關上後,特意坐在後座的劉錫明說道:“今天下午,姚思睦在新加坡又操作了一筆大宗交易。”

“嗯。”周嚴果冷淡地應道。

“孔炎已經拿到了她電腦上的全部數據,算法也只剩下最後一道密碼。”劉錫明說,“她的電腦再聯網一次,孔炎就能得到算法了。”

“淩峰呢?”周嚴果問。

“淩峰那邊現在得不到任何消息了。”劉錫明遲疑了一下說,“那臺電腦上的算法……應該是真的。”

周嚴果驀地擡起眼皮,“真的?怎麽确定是真的?”

“孔炎拿到了數據,是那臺電腦上的算法自動生成的數據,”劉錫明說,“下午數據公司連夜加班,比對了與姚思睦近似的那些交易信息,預測準确率也達到80%。”

周嚴果的眉頭緊緊地皺起,“難道我真的猜錯了?”

“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劉錫明說,“下一次孔炎說不定就拿到算法了,我們怎麽做?”

“不,不能被她牽着鼻子走。”周嚴果想了想說,“把所有的數據和她的交易信息發給我。”

劉錫明打開筆記本,敲了半晌鍵盤後給他,又說道:“比對完所的信息,姚思睦股災時賺了3億美元,做空友輝賺了8億,她每天的交易額美元加上人民幣和港幣将近6億美元,這應該是她手上運營的全部資金,年化收益率30%,她的傭金是4300多萬美元。也就是說,這一年,她的財富積累了将近12億美元,都是現金,這還是她自己的資金不敢動用的情況,”

周嚴果把所有數據放入程序,程序高速運行時,他望向窗外的夜色,腦子裏不時閃過一張臉。

長短不齊的男生短發,粗黑眼鏡框,厚厚的像蒙着一層霧的眼鏡片,将一雙眼鏡擋得嚴嚴實實,典型的書呆子形象。

這樣的人,似乎與他猜測的狡猾行徑不符。

汽車開上機場高速,程序運算結束,周嚴果盯着屏幕上複雜的數字和符號,說道:“給我紙筆。”

劉錫明從包裏翻出紙和筆遞過去,周嚴果在白紙上寫下公式,快速地推導。

汽車接近收費站,周嚴果才丢開筆,盯着紙上的結果出神。

“有什麽發現嗎?”

周嚴果揉了揉額頭,“根據孔炎拿到的數據,我大致推了一下的那套算法,市場情緒非常劇烈的時候,她的算法預測準确率會下降,解方程對應的邊界條件會很明顯。”

劉錫明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一樣,也不太一樣。”周嚴果說,“上次你給我的數據顯示是,市場情緒非常劇烈的時候,她的夏普值會下降,收益率卻會大幅上升,所以預測準确率很高,然而從孔炎拿到的數據來看,那臺電腦上的算法生成的數據,市場情緒劇烈波動時,準确率下降,那她應該賠錢才對,可是收益率卻高得吓人,竟然達到了45%,比她實際交易高出10%。這不一樣。”

“市場波動大的時候畢竟不多。”劉錫明說,“那一樣的是什麽?”

“一樣的是——”周嚴果狠狠按着額頭,“這的确是她的算法,大部份時間,交易策略跟她的風格完全吻合。”

“那在新加坡的就是她本人啦?”

周嚴果放下手,在腿上交握,不一會兒,就無意識地握得更緊,“不知道。”

“不管怎麽說,淩峰和友輝應該拿不到這些信息,”劉錫明說,“淩峰沒有數據公司,友輝更不用說了。我們的數據公司停工一周,用盡技術手段,才大海撈針挖到姚思睦的近三個月的交易信息。”

周嚴果交握的手松開,望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迅速捕捉到那抹亮光。

如果那臺電腦上只有交易算法,而她自己握着在市場劇烈波動時能提高準确率的另一套輔助算法呢?

是不是說明那是個陷阱?

然而只短短地一瞬,他的眼前又一片混沌。

還是說不通,如果是個陷阱,友輝也不是傻子,拿到算法只要試兩次,市場情緒波動時平倉,只在市場情緒平穩時交易,一年也能穩賺25%的收益。

“這個女人——”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這個女人簡直讓他抓心搔肝,恨不得馬上把她揪出來,問清楚她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在新加坡的人到底是她還是不是她?

是她——不,他始終不信她是個上瘾到不顧安危的賭鬼。

不是她——那她為什麽要把算法暴露出來。

直到車開進停機坪,周嚴果從車上下來,後面那輛車的任棠和司機也下車,他的腦子才停下。

四人走向舷梯,工作人員熱情地迎上來,就在這時,三輛黑色轎車在距離他們幾十米的地方駛過,在旁邊那架大型商務機旁依次停穩。

周嚴果撇了一眼,這種場景他并不陌生,立刻就察覺到那股緊張的氛圍。

黑色轎車的車窗是任何視線都穿透不了的墨黑,車停穩後,中間那輛車沒有絲毫動靜,首尾兩輛車上的黑衣保镖下車,整齊劃一彙集到第二輛車前,裏面三層地擋住車門。最外一層的保镖面朝外,警惕地觀察周遭的環境。

一切就緒,第二輛車的副駕才下車,那個人體魄健壯,神色顯得從容,然而近距離接觸過就知道,他的耳朵眼睛時刻注意着周圍的任何異常。

“那不是——”劉錫明望着那個人說,“不是許策嗎?之前您也雇傭過的。”

任棠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許策?什麽樣的大人物雇傭了最頂尖的保镖?”

“重點是雇傭了許策還不放心,別外還雇傭了九個。”劉錫明說。

中間那輛轎車後座的車門終于打開,然而人牆護得嚴嚴實實,他們連本尊一根頭發絲都看不見。

人牆移向舷梯,才有了一絲間隙,露出一雙深藍色的高跟鞋,筆直修長的小腿和黑色羊絨大衣的下擺。

“好家夥,是個女人。”任棠說。

“啧,十個保镖随行,十個座位,難怪是大型飛機,她還要獨享一個單人房間吧。”

三個保镖排開站在舷梯下,其他人嚴密地簇擁着那人上舷梯,每上幾級階梯,就有3人停留在原處,分別朝三面警戒,這般的嚴密,無疑讓四周的空氣都緊張起來。

直到他們抵達艙門,那個女人才露出肩以上的部份,她戴着一頂壓得很低的黑色寬檐帽,肩膀薄而優美,脖子修長。

一個異常迷人的背影。

那個美麗的背影在門邊沒有停留,短短的從他們的視線裏掠過,周嚴果沒有圍觀的興致,在轉身前的那一瞬間,他卻看到了帽子下的一縷紅棕色發絲。

他踏進艙門,在寬大的椅子上坐下,透過舷窗望着旁邊的那架飛機,艙門已經關閉,舷梯被車載離。

紅棕色發絲留在了他的腦子裏,眼前仿佛閃過一個身影,飛舞着雪花的燈光下,冰藍色的光滑的裙子,包裹着纖細的身體,紅棕色的卷發披在雪白的肩頭。

她的手臂纏住他的脖子,仰着一張笑吟吟的臉望着他,右臉頰的酒窩迷人的深陷進去。

小狐貍。

周嚴果擡手擦了擦額頭,又放下來,無意識地用拇指搓着幾個指頭。

他強迫自己無視身體隐秘的變化,手在空中用力一揮,将那身影掃進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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