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城

闊大的會議室, 燈火明亮,PPT在屏幕上滾動,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每個角落。

“淩雲科技的智能家居助手市場份額占了五成, 比達創多出近兩成,而淩雲科技的企業雲呼叫平臺份額占了六成……”

周嚴果握着一支筆, 心不在焉地聽着。

“……我們缺乏和淩雲科技的競争力, 究其原因,一是淩雲科技的自然語言計算所近來産出大量的成果, 我們的實驗室規模與他們相比……”

坐在後排的劉錫明聽着這一套套的陳腔濫調,開始走神。

他擡頭看着老板的側臉, 眼皮朝下耷拉着,正要看看他的桌面上有沒有什麽需要添加的,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

來電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他按了拒接,揣回口袋裏。

半晌後,口袋裏的手機短促地振動了一下, 他又掏出來, 是條新信息,點進內容一看, 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劉先生,我是宋三木, 有急事找您, 方便的話請給我回個電話。”

劉錫明擡頭又看了一眼老板, 他的眼睛幾乎閉上了, 像是在極力忍耐着員工的無能。

他叫來一個秘書,讓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交代了一句, 才握着手機,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會議室。

車開到火車站,劉錫明把藍牙耳機塞進耳朵,回撥那個電話號碼。

“喂,宋小姐,我到火車站了,你在哪裏?”

手機裏語無倫次地說了半天,劉錫明也沒聽懂她到底在哪裏,他迅速觀察四周,目光落在前面的站臺,說道:“宋小姐,聽我說,你先走到路邊,看到公交車站就走過去,我的車停在這裏。”

挂斷電話,劉錫明正要松開剎車緩慢滑行,就見低矮的灌木叢裏冒出來一個紅色的人影,站在路邊張望了一瞬,劉錫明降下車窗,正要叫她,她已經拖着箱子,飛快地沖着公交站臺跑去。

劉錫明只得松剎車踩油門,沖着窗外高喊:“宋小姐!宋小姐!”

她充耳不聞,拖着黑色的尼龍布行李箱一口氣跑到站臺,才彎下腰按着胸口喘氣。

劉錫明把車停在站臺前,開了後尾箱,走到她面前笑着說:“宋小姐,我一直在喊你。”說着接過她的行李箱,打開後座的車門說道,“先上車吧,這段路全線禁止停車。”

行李放進尾箱,他開車駛離火車站,在附近一個商場前停好車,帶着遠道而來的客人進了咖啡廳。

點好單後,他轉過身,打量着窗邊那個局促的身影,來到溫暖的南方,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衛衣和紅色的外套,再搭配她那紅棕色的馬尾,還是很土,但比起在村莊裏順眼多了。

他思索着該用什麽樣的話把她給勸回去,畢竟在村子裏受到了她的照顧,盡量不要傷人。

姚思睦望着這個熟悉的城市,心裏又閃過陌生,她在邊陲鄉野生活了十二年,而這個城市只生活了六年,上大學後就離開了這裏,留在這裏的,除了跟父母安穩的生活以外,全是不好的回憶。

現在,她還要費盡心機地讓那個陰沉暴虐的禽獸收留她。

她跟這個城市,真是八字不合。

劉錫明端了兩杯咖啡過來,一杯放在她面前,姚思睦低頭看了一眼,是她最讨厭的齁甜的焦糖瑪琪朵。

她掃了一眼劉錫明的冰美式,那才是她習慣喝的,但心裏還是認可了劉錫明的細心,畢竟對于一個鄉下丫頭來說,焦糖瑪琪朵更容易接受。

她勉強喝了一口擠了焦糖的泡沫,舔了舔嘴唇說道:“你們走的時候信用卡忘帶了,我給你們送過來。”

劉錫明愕然,“你就為了送張卡過來,坐了兩天的火車?”

“嗯,”姚思睦咽下咖啡,眉頭皺起,“不好喝。”

“要不要換別的?”

“水就好了。”

“您等一下,”劉錫明起身去要了杯溫水遞給她。

姚思睦淺淺地抿了一口水才說道:“本來想給你打電話寄過來的,但那張卡的金額太高了,我擔心快遞寄丢了。”

劉錫明又愣了一瞬,笑了起來,“您應該先打電話,如果您不要那張卡,我這邊電話挂失作廢就行了。”

“啊?”姚思睦擡手擋住額頭,又捂了下嘴,似乎那只手怎麽都無處安似的。半晌,她才尴尬地笑了下,“原來這麽簡單啊……我不懂……我從來沒有用過信用卡……”

劉錫明的臉轉向窗外,看到兩個穿着休閑衫的男人擋在窗前閑聊,一個掏出煙來點火,他只好把頭轉回來,尴尬地笑了笑,“這怪我,我應該主動跟您聯系的,就不會讓你白跑一趟了。”

“沒關系。”

“既然來了,就好好玩兩天,一會兒我給您在酒店開好房間,”劉錫明說,“然後陪您游覽一下這個城市 。”

姚思睦沮喪地垂下頭,“我沒有身份證。”

劉錫明的神色僵滞,“沒有身份證你怎麽坐火車的?”

“我的包在半路上丢了,”姚思睦說,“我問過車站,可能是人家下車拿錯了。”

“應該可以找回來的啊。”

姚思睦搖了搖頭,“中途太多站了,我一直在睡覺,上車下車的人那麽多,也不知道是哪一站丢的。”

“那你現在——”

姚思睦窘迫地憋紅了臉,“除了手機和箱子裏沒什麽用的厚棉衣,我什麽都沒有。”

“那——”劉錫明給狠狠地難住了。

姚思睦咬住嘴唇,她的目光瞟向鄰桌三個正在拿着手機打游戲的男人,其中一個人馬上擡起頭,目光跟她交彙,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姚思睦端起水杯,手指悄悄伸進杯子沾上水,放下杯子便趴到桌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我真沒用……本來是想把卡還給你們……結果卡丢了,我的身份證和錢也丢了……”

劉錫明慌張地看了看左右,咖啡廳內的目光都投向他們,他急忙安撫道:“你別哭啊!有問題我們解決問題,這樣,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這事必須得請示老板了,劉錫明頭疼地想。

“都怪我,要是我在車上不睡覺就好了……”

“兩天怎麽能不睡覺……”劉錫明說着站起來,“你在這裏等我,我回趟公司,一個小時之內回來。”

姚思睦微微擡頭,一手擦着眼淚,一手拉住他的袖子,神色是一副絕境中不知所措的張惶,“你是不是要去告訴他?”

“呃……”這不廢話嗎?劉錫明焦頭爛額地想。

姚思睦緊緊地揪住他西服的袖子,連連搖頭哀求道:“不要讓他知道,他肯定會以為我是來糾纏他的。你幫幫我,幫我找個能睡覺能做飯的地方就行,等我找到包……我只找半個月,最多一個月,找不到我就回去了,回去我就把錢還你,好不好?”

劉錫明心裏更急,這個天真的祖宗,不請示老板,借他十個膽也不敢私自收留她啊。

她當老板是個包工頭麽?

眼下他也只能安撫她,“我不跟周總說,但我還是得馬上去給你找房子啊,你坐在這裏別亂走,我很快回來。”

說完他咬了咬牙,不由分說地扯回袖子走到外面。

劉錫明一路跑到停車場,鑽進車裏,等他的車駛離停車場,姚思睦拿起紙巾按了按眼睛,又翻開手,把指頭上沾着的水擦幹淨,才看向窗外閑聊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丢了煙,跟另外一個交換了站的位置。

劉錫明乘電梯到頂樓,風風火火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扯了扯西服上的折褶才敲門進去。

周嚴果在文件上簽了字,秘書接過文件出去後,劉錫明才走到他旁邊,低聲說道:“剛剛您在開會,不方便跟您說,宋小姐來了,我剛才是去處理這件事的。”

周嚴果瞥他一眼,“宋小姐,哪個宋小姐?”

“三木,我也是剛知道她姓宋。”

周嚴果握着的筆戳了下掌心,眼前閃過一道粉紅的影子,“她?”

“她坐了兩天的火車,要把卡還給您。”

周嚴果皺了下眉,“還卡?她不要這邊直接挂失不就行了?”

“我也這麽跟她說的,”劉錫明說,“她好像是第一次知道,聽我說了以後她很難堪。”

周嚴果嘲諷地挑起眉,“鄉下丫頭!”

“麻煩的是,她的包在火車上丢了,身份證,卡和錢都在裏面,”劉錫明說,“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卡我已經挂失了,現在的問題是她沒身份證也住不了酒店。”

“拿你的身份證給她開個房間,房卡給她。”

“問題是她的自尊心很強,還說回去會把花費還給我,”劉錫明說,“她不想讓您知道,只要我幫她找個地方住,她自己去找包,說是最多半個月一個月,找不到就回去。”

周嚴果擡起頭,“你信她的話?”

“信不信這不重要,”劉錫明說,“重要的是,從道義上講,她是來給您送卡才丢了包,是個不熟的人也不能丢下不管,何況——”

劉錫明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沒再往下說。

“何況什麽?”周嚴果摔開筆問,“我跟她熟麽?”

“再怎麽樣也得暫時安置一下。”劉錫明在心裏吐槽,讓您睡過的女人去流浪大街,傳出去好聽麽?

他真是操碎了心。

劉錫明想了想說:“不如這樣,随便給她套房子先住下,既然她不讓我跟您說,您也假裝不知道她來了就行了。”

周嚴果握着筆頭,沉思片刻說:“金玺那套房子給她住,”想了想,又問,“她今天穿的什麽?”

“白色衛衣和紅色夾克。”

“讓秘書去給她買些衣服,其他方面也費點心,別讓她進進出出被人當成保姆,鬧出笑話。”

“我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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