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牢營裏一個小小的士兵頭頭死了,他死的時候,就站在陶青的牢房門外。

昨夜,被押送回大牢的陶青半天不見送飯的,他實在是餓的不行了,戳了戳直挺挺站在門外的士兵,讨好的笑還沒挂在臉上,就見士兵的身體轟然倒地。

他的頭就落在陶青腳邊,兩雙睜大的眼睛正正對着陶青。陶青腿腳一軟,哆哆嗦嗦的退到牆角。

早上還惡聲惡氣的讓他們趕路的嘴臉,此時卻滿是驚恐。若是要殺他……

視線所及處,原本空蕩蕩的牢房隐約閃過銀光,一片黑暗中陶青的眼睛倏的睜大。

後知後覺的尖叫聲打破了寧靜。

“濱州貪污赈災糧款一事究竟有無同謀?”

趙太守頭疼的看向堂下有些瘋瘋癫癫的陶青,大牢裏死個士兵不算什麽,仵作說了,只是突發猝死。誰知這陶青魔怔了,濱州一事尚未了結,再審不好,他這個京城太守也別幹了。

“來人,帶宋嶺。”

趙太守眯了眯眼,看着堂前被帶進來的謙謙君子。作為陶青的副官,能在這件事中只落個革職的下場,不簡單。

“陶青究竟有無同謀?那麽多的銀兩究竟轉到哪去了?”

官印誤判一事已經定奪,宋嶺擰眉思索,似乎實在是想不起來什麽別的線索。直到趙太守眉心不耐的皺起時,才恍然開口:“陶太守似乎曾提過京圓錢莊。”

陶青頭發散亂的神神叨叨,對宋嶺的話毫無反應。如今陶青如此,他怎麽說也行。趙太守打量了幾下一臉恭順的宋嶺,沉聲道:“查。”

這一查之下,京圓錢莊果然與陶青有着密切合作的關系,只是最近幾筆大量的轉銀竟是又流回了陶青的口袋。

一筆筆對下來,除了澤王的名頭是錯的以外,竟然是對的。

“這麽說,沒有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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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嶺靜默不語,面上卻隐有疑惑。趙太守恰巧看見,心中一凜。這京圓錢莊背後的人可是旬渝王爺,若是如此卻是說的通陶青為何能聯系上京城的錢莊了。

但是倒底沒有證據。趙太守看了眼神志不清的陶青,抿了抿嘴,“結案吧。”

濱州太守發配滄州,其副官革職回鄉。

澤王清白一事,漸漸傳開。其中澤王自掏腰包救助災民一事更為人津津樂道。

眼見着澤王大善人的名聲越來越響,旬奕聽着來福的禀告,狠狠一拍桌子,“旬渝這個蠢貨,啥也幹不好!”

來福低頭,不敢觸皇上的黴頭。

此次宮中密探得知旬渝那邊的動作,皇上本順水推舟即可,哪知印章還出了差錯。

白白一個機會溜了,旬奕怒氣上湧,“那個侍衛叫什麽?”

“常正威。”來福輕聲回道,此人也算皇城腳下有名的人物,性格剛直。也不怪他一知道事有蹊跷,立馬一大早就拎着印章師傅進了皇宮。

當着早朝前衆目睽睽的面,皇上便是有心安排也無計可施。

“好一個正威,”旬奕眼中一冷,“那就派去東遼邊境守我大旬之安吧。”

“是,”來福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了。

這幾日的請帖多了起來,比起之前的門可羅雀,澤王似乎在京城又恢複了名望。光是邀請她這個王妃賞花弄葉的官家夫人都多了不少。

看着林嬷嬷手上一排花花綠綠的請帖,陶苓翻了個白眼,“都推了吧。”

比起出去社交,最近最重要的事還是賺錢。

四月是祭奠祖先的月份,換句話說就是花錢的月份。陶苓招了招手,一口氣叫上了四五個丫鬟下人,“走,咱們去找場子。”

月底了,布莊二樓,老郝正忙着做賬,忽而眼前一暗。

他擡頭一看,正中的王妃笑的溫婉大方,身邊的丫鬟卻不着痕跡的圍住了小小的書桌。

這架勢怕是來者不善。

老郝谄笑一聲:“王妃怎麽來了?”,他不着痕跡的合上賬本。遠處的小夥計欲言又止,明顯是想攔一會兒卻沒攔住。

三天後是四月的報賬日,等他準備好好的去,她這錢恐怕就要縮水一半了。

陶苓斜撇了眼桌上的幾本賬本,動作自然的取過最上面一本。

芊芊玉指緩緩劃過紙頁,老郝心中一懸,鬓間隐有虛汗。

“這賬本怎麽和之前的不太一樣呀?”

雖然早有猜測,但沒想到原來陶府的下人也要蒙騙她這個王妃,陶苓眨了眨眼,故作疑惑,聲音裏卻是帶了明顯的怒氣。

若不是今天直接上了二樓突擊檢查,還發現不了他精心準備的東西呢?

老郝一抹額間的汗,幹笑一聲:“哪裏哪裏,賬本一直就是這些呀。”

陶苓輕輕一笑,先不追究這個,她點了點随手的一頁上十分矚目的陶府,“怎麽,東家忘了改?”

“這,這……”老郝的眼珠轉了轉,心裏有些焦急,小姐一向很好糊弄,今日怎麽如此強勢。

他遠遠使了個眼神,角落的小夥計悄悄挪了挪腳。

“站住。”

就知道他要去搬救兵,若是真把方娘招來了,她今天可就難辦了。

陶苓不緊不慢的拍了拍手,就見兩男一女從樓下走了上來。

“見過王妃。”三人恭敬行禮。

陶苓點了點頭,施施然坐在方椅上,素手一指,“從今往後,他們便是三家店鋪新的管事了,都是林嬷嬷精挑細選的人,想必郝掌櫃也會輕松不少。”

豈止是輕松不少,老郝眉頭一沉,王妃這是要先斬後奏啊,也不知方娘那邊要如何處理。

他嘴一張,正想說些托詞。

陶苓知他不會那麽輕易同意,“桃兒,去衙門請個小哥來公證一下,免得這些管事服不了衆。”

桃兒應了一聲,拿着準備好的東西就要走,證件齊全的,就是連陶太傅的遺書都有。

老郝連忙阻止,媚笑着從書桌後讓開了位置,“王妃這是何必,有我老郝在,保證幾位管事方便行事。”

“如此甚好。”

陶苓掩面一笑。林嬷嬷找來的人幹活利索,接下來短短的清賬時間就算出了單布莊這個月的盈利,整整五百兩。

想到這些錢就會在幾天後送到府裏,陶苓忍住自己的嘴角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得太大聲。

“走,咱們去西街。”

西街翠玉丸她饞了好久,總算是有閑錢買了。三個就要一兩,她倒要嘗嘗有多好吃。

陶苓眼睛發亮,步履匆匆。

布莊斜角上的醉仙樓二樓,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直至那一抹嫣紅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她對這些有興趣?”

旬澤抿了口酒,似自言自語。

大街上喧鬧人聲又傳了上來,旬澤煩躁的關上窗戶,回身一刀跪在身前沉默不語。

“怎麽不說話?”他聲音一沉,有幾分愠怒。

一刀抿了抿嘴,“恕在下愚笨。”女人家的喜好,他一個弄刀的實在是不懂。

旬澤一怔,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尴尬。他咳了咳,“我是要你繼續說南如沫的事。”

一刀一愣,思緒順着前一個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當天渝王似有安排,南如沫悄悄潛進書房,拿到了這個。”

他從懷中拿出一份複刻的地圖。

旬澤接過展開,掃了一眼。

表面上只是京城到滄州的地圖,紅線畫的是商隊的行進路線,卻偏偏舍近求遠,與他昨日發配的路線不謀而合。

“他這是要動手啊。”

随手扔下薄薄的布片,旬澤冷笑一聲,想起上輩子“有驚無險”的經歷,眼中忍不住泛起了血色。

忽而想到某個擔驚受怕的眼神,胸中的起伏漸漸壓下。

“可有人有動靜?”

一刀擰眉思索了一下,鄭重的搖了搖頭。被押大牢前,王爺就吩咐他看着自己人的動靜,尤其是在定罪之後的動靜。

他心有疑惑,面上顯了幾分。旬澤見狀眼神一閃,“我如今信任的可只有你一個了。”

王爺話裏有淡淡的滄桑,一刀心頭一震,眼前似乎看見了兩年前旬遼之戰上滿身鮮血的人。

那時旬遼之戰進入尾聲,卻有敵軍一小隊暗衛突刺軍營。等他随着朝廷的援兵找到血色蔓延的軍營時,強倚着戰戟才能站穩身子的王爺看到他的第一句說的便是這句。

從那時起,一刀便從一個小小的暗衛成為王爺的心腹。他重重的低下身子,再無疑惑,只有聽從。

腳下是一刀匍匐在地的謙卑,旬澤居高臨下,目光有些許複雜。

他這句話倒沒有說錯,畢竟上輩子死在他前頭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行了,起吧。”旬澤擡手免禮,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眸間一暗,“近幾日就不要動作了,只需盯着各方就行。”

一刀會意的點頭,過幾日便是清明,王爺每年都要去長安寺住上幾日,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

他擡頭悄悄觑了眼王爺,心中決定那幾天加一些人手,畢竟王妃等人是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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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姐你對我可真好。”

曾強笑眯眯的點了點荷包裏的銀子,盤算着自己能霍霍幾天。

曾如芳皺了皺眉,見他拿這錢又要去賭,忍不住小聲說道:“啊強你別賭了,姐也沒有多少積蓄了,你拿着這錢做點小買賣好不?”

她苦口婆心的勸戒,曾強早就聽膩了,她一個老王爺的夫人還沒有錢了?不耐拉開她的手,“行了行了,我下次再來找你。”

酒樓大廳裏都是人,他姐姐這麽哭真是給他沒臉。曾強起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坐了下來。

“姐你猜我昨天看到什麽了?”

曾強一臉神秘,曾如芳揩了揩眼角的淚,搖搖頭,她哪能知道,除了偶爾出來一趟,每日都關在王府那梅園裏,想到這她又禁不住酸楚眼冒淚花。

“我看見小寶了!”

曾如芳瞳孔一縮,下意識捂住了弟弟的嘴。“你,你說什麽?”

她的手心顫抖,曾強知道她姐姐一直忘不了這個孩子,四處看了看低聲說道:“我還看見他往澤王府去了,好像是個下人。”

曾如芳膽小懦弱了一輩子,小寶是她唯一的秘密。當初抛棄了他,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每每午夜夢回,孩子好像就在她的夢裏一步步長大成人。

淚珠滾落在不再年輕的臉龐,曾如芳抖了抖嘴皮子,沒有說出話,心裏的骐骥卻是越來越大。

“我,我這就回府。”

角落裏的插曲并不起眼,小二麻溜收拾完桌上的殘餘,四處看了看便一溜煙跑向二樓。

小二叽裏咕嚕說的繪聲繪色,竟是把曾如芳她們的話說的一字不漏。

負手而立的一刀遞過銀子,直到小二推門而去,屏風後的旬澤才淡淡喝了口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清茶的苦澀在舌尖蔓延,他抿嘴一笑,王妃這次又會有什麽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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