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番修整後,曾強扶着自家有些無力的姐姐出來了。
曾如芳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趙太守緩聲道:“這堂下之人可是你兒子?”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她,若是這副婦人有半點扯謊的跡象,他定不輕饒。
手一緊,曾如芳看了眼威嚴的大老爺,再看了眼弟弟,細聲細氣的說:“回大人,我剛一初見就能确定了,那眉正中的黑痣是我家小寶無疑,”她說着又哽咽起來,“他那長相酷似我那已逝的父親。”
确實細看之下,那堂下的乞丐同這曾強也有幾分相似。再聯想到這幾日調查的這乞丐的住家生平,沒什麽問題。
穩婆的口供早已錄好,現下與這曾夫人說的并無二致。一切就像有人安排一樣清晰明了,趙太守沉了沉眉,“來人,請澤王。”
只見出去的下人還沒一會兒就折返而歸,“回大人,澤王爺和澤王妃已經到了。”
一身雪白的王妃身側是淡墨着裝的王爺,兩人相持着從公堂側門款款而入,宛如一對璧人。
如果這不是一個狗血認親現場,陶苓覺得她應該能坦然自若的享受衆人眼裏的驚豔。小心撐着王爺走下一個大臺階,她盡量忽視着某些直勾勾的視線站定。
幾乎是在兩人一出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了過來,其中最強烈的莫屬賈凡了。一個是自己曾經的女人,一個是他即将認的哥哥,不得不說,世事難料。
賈凡雜亂的發絲下閃過幾絲嘲諷與惡意,也不知道這女人後不後悔。
趙太守向澤王仔細說明了情況,看着有些恍惚的澤王不禁有些同情。世家大族最煩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親戚,他低頭觑了眼貌似木讷的乞丐,暗下腹诽,忍了這麽久才順水推舟的報官,估計也不是個老實的。
一同旁聽的陶苓心下一沉,這就板上釘釘了,既有人證,又有物證,這難道真是真的?
她偏頭看了眼一身乞丐打扮的賈凡,面色青紫的臉上似乎表情不明,可幾次打交道下來,陶苓分明看清那混濁的眼裏滿是自得。
他料定自己不會當場拆穿一部分不對的地方,可即使是拿出賈凡在府裏工作過的證明也并不影響他血脈的問題。陶苓氣的牙癢癢,越看賈凡越覺得面目可憎。
她只顧着生氣,沒注意在外人看去倒有些眉目傳情的意思。曾如芳早在王爺王妃出現的一刻低下了頭,唯有曾強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心中有了幾分計較。
旬澤正要怔愣的假作不知如何反應,察覺了手邊人的走神,他偏頭一看,冷冷的目光下表情有一瞬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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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不好的情緒在湧來,心髒似乎又想起了上輩子最後一刻被身邊人刺進毒箭的劇痛。
惡毒的心思在發酵,他本以為王妃斷了,那既然沒斷,讓他來好不好?
場面一時有些安靜,趙太守摸不準王爺的情緒,和副官對視一眼,沒有催促。
旬澤不耐煩的看了眼對面神色各異的三人,既然如此,他也懶得玩什麽游戲了,癡心妄想的人一開始就下地獄多好?
薄唇一張,反唇相譏的話懸在喉間,忽而手邊就是一動。
陶苓正生氣呢,就突然感覺到手一緊,王爺的手快把她的手攥變形了。她倒吸一口氣,一擡頭就見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前方,明顯是沉浸在了某種情緒中忘記了周遭。
一定是觸及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陶苓看着他緊蹙的眉頭只有心疼,輕輕用另一只手包住王爺的手背。
正如小手不能完全覆蓋大手一樣,輕嘆一聲,她也只能這樣無能為力了。
軟軟的手附過來,沒帶着任何遲疑。
旬澤奇跡般被拉回了瀕臨的情緒,他低頭嘴角一抿,這手怎麽看了這麽多回還是沒膩呢?
不知道他這便宜“弟弟”碰過沒?旬澤想着,唇邊笑意淡下,擡頭看了眼賈凡的手腕。若是慢慢從邊緣切開,神經不斷,視覺和觸覺交融一定很好看。
腦子壞掉了?認了個和自己争家産的弟弟還這麽開心。賈凡看着旬澤臉上的笑,搖搖頭,莫名覺得渾身一冷。
“既然如此,這位,弟弟?就先安頓到王府,等幾日宗族長輩過來再給你入族譜。”
旬澤溫和的說道,稱呼上的微微卡頓并不影響和藹可親的态度,似乎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兄長的角色。
曾如芳猛地擡頭,不敢相信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
旬澤這才發現了賈凡不起眼的母親,個子矮小,眼神閃躲,是個會隐藏的。他微微一笑,“夫人這些年辛苦了。”
可不是,當年他爹後院無一人受孕,沒想到這女人的肚皮倒是比受寵的王玉菱還争氣,避過了自家男人千辛萬苦搞了個野種,也是運氣。
澤王的眉眼有幾分神似寧王,居高臨下的眼睛中帶着幾分與生俱來的威嚴,一輩子沒被誰正眼瞧過的曾如芳受寵若驚地連連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那威嚴裏似乎還帶着一絲尖銳的諷刺,她卑躬着腰,漲紅着臉,揣着肚子裏的秘密不敢對視。
好歹是寧王的小妾,這衣服卻是洗的發白,手腳也是幹瘦的不行,倒是個可憐人。陶苓拽了拽王爺的衣角,“那就安排在西院好嗎?”
西院顧名思義,是王府西邊的院子,一直閑置着,前幾年也有翻修,作為寧王庶子的居所并不虧待。最重要的是,西院離王爺住的前院和她住的後院距離都很遠。雖然陶苓不是一個典型的穿越者,但遠離劇情人物的自覺還是有的,更何況,她覺得以賈凡的心性,不搞事的概率幾乎為零。
略一想了下西院的位置,旬澤彎了彎眼,“自是聽王妃的。”
他這聲順遂的過分,似乎很高興王妃征求他的意見。陶苓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過臉,王爺發亮的星眸過于抓眼,還是少看為妙。
案桌上的趙太守牙狠狠一酸,趕緊喝了口自己媳婦炖的雪梨,“既然如此,就結案吧。”
沒想到京城的傳聞成了真,包子鋪的老板笑開了花,每每賣出一兩的包子就忍不住炫耀,仿佛賣了新王爺多大的人情。
雖然名分暫時還未落實,但這接進王府的動靜可是踏踏實實的,就連皇上派人送來小小的見面禮這樣的事都頗為百姓津津樂道。
但此時比起乞丐一朝翻身過上好日子的欣喜若狂,住在西院的賈凡只有濃濃的不滿。
他狠狠砸了小厮遞過來的熱水,“怎麽,我一個寧王世子喝不了茶葉嗎!”
小厮有苦說不出,這新認的世子好大脾氣,非那新出的泉清露不喝,非那山尖上翠種的嫩芽不喝。那可是皇上每年才得那麽幾抔的名貴皇茶,他一個小厮上哪給他找,只好戰戰兢兢捧了熱水來觸黴頭。
賈凡看着他一言不發的孬樣就生氣,一腳踹開正在撿碎片的下人,見他指尖竄血了還不敢反抗的跪在地上,這才解了一口惡氣。
一身名貴衣裳的賈凡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粗布糙衣的小護衛了,雖然依舊瘦弱,但面色的青紫好像輕了一些。
撇過銅鏡裏自己可怖的臉,賈凡嫌棄地歪過頭。再等等,只要過幾日他上了族譜,滴上唐寒天給的藥水,他就會一步步“好轉”,到時候……
一個健康的世子無疑是有王位繼承權的,賈凡的臉上野心滿滿,混合着青紫更似羅剎。剛擡頭想說曾夫人來了的小厮吓得心中一嗬,哆哆嗦嗦地後退了兩步。
王妃派的這個小厮他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賈凡不耐煩,“又怎麽了?”
剛走進屋子的曾如芳就見自家小寶在兇下人,忙走過來順順氣,“你不是叫我來嗎,他只是通報一聲。”
她好聲好氣地揮手示意下人下去,轉頭看着臉色依舊不好的賈凡關心地問,“叫娘來有什麽事,你這身體好些了嗎,娘看你臉色似乎好了些。”
賈凡避過她伸過來的手,直奔主題,“你有王府的地圖嗎?”
這諾大的王府戒律雖不算森嚴,但院與院之間隔得很明确。像他,原來是個後門護衛,就絕對不能到後院裏,就更別說旬澤居住的前院。
想到唐寒天他們開出的交換條件,賈凡皺了皺眉,補充道:“尤其是前院的地圖。”
曾如芳心裏一咯噔,頓時驚恐的看着兒子,“你想幹嗎?兒啊,你能回來已經是大幸了,咱們不能——”
他都當乞丐當了整整一個月,犧牲這麽大自然另有所圖,賈凡懶得解釋,直接打斷,“你就說你有沒有吧。”
“沒,沒有。”
賈凡翻了個白眼,沒用。
窗外遙遙遠處後院的屋檐冒出了幾個屋尖,賈凡轉了轉眼珠子,看着眼前暗暗抹淚的曾如芳計上心頭。
賈凡已經搬進來第三天了,索性衣食住行陶苓只要吩咐一聲下面的人就行,沒有創造任何見面機會。
她悄悄松口氣,某人也放了心。
“王爺不再吃一點嗎?”
似乎從太後走後,王爺的食量就恢複到了以前,雖然藥還在喝着,但沒有什麽成效的樣子。陶苓有些憂心地問,“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了?”
近來日頭漸熱,她偏好酸辣可口的開胃菜,是以桃兒她們安置的也都是些她愛吃的。一時屋裏的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旬澤一口喝藥的動作一頓,唯一知曉內情的李梁偏頭咳了咳,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
苦澀的藥汁從喉嚨間滾下,旬澤擦了擦嘴角的水漬,深深看了眼一臉關心的陶苓。
不是王妃說他胖了?如今轉眼就忘了呢。
愣是他給氣笑了。
旬澤搖搖頭并未回話,招呼了李梁就回了前院。
難得被冷遇的陶苓有些惴惴不安,仔細端詳了一下菜品,“要不還是換成以前的?”
桃兒點點頭,心裏卻覺得恐怕這事還真是王妃自個兒鬧出來的。別看王爺走時雲淡風輕,那眼裏夾煙帶火的可是全往王妃身上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