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兩日後,澤王确定身死的消息傳到了京城,兵部尚書府,一個小厮将後門拉開,拿過了一躲躲藏藏的人手中的信件。
尚書府書房,兵部尚書看着渝王府的信件,咬咬牙,“急不可耐,急不可耐!”
他嗤于信件上狂妄的語氣,可話落,還是趕緊下了吩咐。
一時皇都剩下的兵馬集結,就等待着上頭的命令。
渝王府,知道事已辦妥的旬渝朗聲大笑,他美滋滋地飲下一杯瓊漿,眼裏雄心萬丈,“明日之宴,就是我登基之時。”
“渝兒要不再等等?”
沈雲有些遲疑,李梁去了邊境那麽久,消息确實傳了過來,然而人至今未見,按理說這都多少日了,就是車馬再慢也能看見人影了。
他不信李梁背主之後,就不想要她許諾的好處了,再說她還說渝兒是……
“娘,你還要等什麽,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派去南疆的兵死了,剩下的都在我們手中,再等,難道要等皇帝從明成軍那裏讨要足夠的兵馬?”
旬渝不耐,不知道自己娘親這幾天心不在焉個什麽勁,明明萬事俱備了,非要拉着個臉掃興。
“是是,不等了不等了。”沈雲遷就一笑,眼前的兒子不久就是萬人之上的天子,她這個母親說話的分量自然要小一些了。
豎日,皇宮舉辦家宴的旬奕,正坐于龍椅之上。
皇後徐晴秋興致不高,她這幾日奔波打聽陶苓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女兒念叨送撥浪鼓的姨姨不見了,她知道這一切敗皇帝所賜,此時看都懶得看興奮的皇帝一眼,“皇上,臣妾略有不适,今晚的宴會怕是要缺席了。”
沒有節日,還要辦家宴,無非是要給皇親國戚炫耀如今心腹大患已去,惹人生厭。
旬奕看了眼皇後,見到這平靜如水的臉心中就是再大的樂趣也惱了,他鄭袖一揮,“既然皇後有疾,那就宣柳妃參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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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無疑是在下皇後的面子了,然而低眉順眼的人卻好不在意,在太監的宣唱聲裏自顧自搭着宮女離去。
官員到齊,觥籌交錯。今日皇上興致很好,樂語頻頻。在場的大臣都心知肚明是怎麽一回事,來往應和聲中,無不捧着皇帝,一時宴會上言笑晏晏。
“渝王怎麽沒來啊?”宴會過半,旬奕這才發現渝王不在,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一旁巧笑嫣兮的柳妃扭着水蛇腰敬上了一杯酒,“皇上,不在就不在嘛,臣妾最近新到了一見水霓裳,不如您幫我看看合不合身?”
盈盈一握的腰混着美酒的香氣送到手邊,旬奕當場就握上了。心腹大患除去,他許久沒起的心思濃了起來,“好,好,我就看看你的衣服合不合身。”
皇帝擁着愛妃走了,誰都知道是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宴會繼續載歌載舞,一片歡樂。
“陛下稍等,臣妾這就去偏房換上。”
到了柳妃的寝宮,冷風一吹,旬奕的酒勁上頭,半躺在床榻上,模糊的視線裏只看見柳妃袅娜的背影遠去。
然而門口再發出動靜時,他掀起眼皮一看,卻是個寬肩闊背的男人。
旬奕頓時怒火上湧,“哪裏來的狗男人!”
他大喝一聲,然而醉酒的身子骨一晃,男人的面容還未看清,就被一腳踹在了地上。
“哼,皇兄別來無恙啊。”
燭火幽幽,旬渝的面龐在燈火下邪佞而張狂。他半點沒掩飾自己的身份,大刀闊斧地在房內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旬奕瞳孔一縮,“你怎麽會在這裏,來人!”
他下意識覺得不對,一連喊了好幾聲,門外的下人和護衛通通都沒有回應。
“你你難道要造反?”旬奕目眶呲裂,想要起身,卻沒有半點力氣。
“別喊了,皇兄,噢不對,”旬奕悠哉地端起一杯桌上的美酒,當着旬奕的面喝了一口後,這才俯下身子朝不敢置信的人挑起一個笑容,“過了今晚,皇兄這個詞怕是也叫不得了。”
他話音剛落,帶刀侍衛紛紛湧入,旬奕剛要呵斥人來的慢,就見本該保護自己的侍衛紛紛繞過了旬渝朝自己而來。
被為首的侍衛一把拽了起來,頭發散亂的旬奕直接被關入了大牢。
“皇上,這罪己诏和禪讓書您還是早日簽下為好。”
旬奕看着昔日俯首于自己左右的兵部尚書,此時卻言之鑿鑿地逼他禪位,他怒火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當場昏厥。
一夜之間,皇宮的主人就換了。
皇後寝宮因着皇後父親的重臣身份,并未受到多大的苛待,只是暫時削了位分。
“皇嫂暫且安心住着,待朕處理好登基事宜就安排您回徐老的府上。”
徐晴秋看着眼前假意微笑的旬渝,只覺得惡心。
那利欲熏心都浸到了骨子裏,情勢未定把她關在皇宮來威脅父親罷了,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大牢裏的旬奕暫且還不甘心想要多拖延一些日子,卻不知道自己造反的兄弟連“朕”都開始自稱上了。
前皇後扶了扶身子,僅抱緊了自己的女兒,面容淡淡,“遵旨。”
了了二字,旬渝卻像是聽了什麽大喜事一樣,朗聲一笑。
他指了指椒房殿內把守的侍衛,“可不許虧待我皇嫂,掉了一根頭發就拿你們是問!”
侍衛齊齊應是,重歸空曠的椒房殿,徐晴秋看着殿外蒼茫的天空,輕輕一嘆,“只希望我陶苓妹子今後平安。”
陶苓從昏迷中醒來,床邊卻是一個白髯大夫。
“夫人您醒了,這碗藥務必先服下。”
一陣虛弱從腦海深處湧起,陶苓在桃兒的幫助下起身,唇邊挨上了碗的邊緣,蒼白的唇瓣沾了點藥水,卻怎麽也咽不下去。
仿佛有大石頭悶在胸口,陶苓勉強抿了一口,避開了臉,“這藥太苦。”
桃兒憂心地看向軟軟倚着床的王妃,哪裏不知道王妃不是覺得藥苦,是心裏苦。
“王妃再喝點吧,昨天您昏倒過去,桃兒心都要慌死了,若不是去其他鎮的路上碰上了趕巧路過的崔大夫,您您要奴婢怎麽辦啊!”
桃兒撲通跪在床邊,說着昨日的事兒,眼角紅了半分。
她一向沉穩,難得表露心跡,話裏句句的關心着急,陶苓聽進耳朵裏,心裏壓着的石頭上又要多了一層酸楚。
“是啊,夫人您眼下身體虛弱,不好好喝藥,往後怕是要落下病根子。”
大夫也在一旁勸說,絮絮念叨着頭暈易感風寒等毛病。
陶苓垂眸聽着,眼前是被褥上的花紋,若是仔細看,那明眸卻是虛虛的空洞。
“王爺戰敗,重箭而亡。”一刀說話的場景反反複複地湧現,她喃喃重複着,從一刀輕功精湛落到地上的鞋回憶到他遞過包袱的手上帶着的幾點泥土。
一刀……
一刀怎麽會走了呢?
虛無的眸光突然炸起了一點星火,陶苓倏然轉過頭,目光直指白髯的大夫,“您叫我什麽?”
“夫人啊,”大夫且勸着呢,沒想到突然被問了這個問題。
桃兒也是一時摸不着頭腦,給直起身子的王妃墊了幾個腰墊。
大夫叫她夫人,可剛剛的桃兒情急之下可是叫了她王妃。這大夫莫說一點詫異沒有,接着桃兒的話口勸她喝藥,卻是一口一個夫人半點沒有叫錯。
就,就好像心裏已經給她安排好了身份一樣……
陶苓接過藥,一口飲盡,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笑。“沒什麽,剛剛約莫有些晃神。麻煩大夫了,不知道我們主仆能否單獨說說體己話?”
崔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等到大夫關上房門,陶苓這才迫不及待地握緊桃兒的手,“你怎麽遇到這個大夫的,細細說來。”
桃兒一懵,看着眼前突然有些精神的王妃,以為是大夫的身份有什麽問題,吓得趕緊說了清楚。
“昨天……”
王妃昏倒後,桃兒一時六神無主,等待了半個時辰,見人都沒醒,就攜了包袱細軟,打算出鎮找個大夫。
她從官道上走,趕着夜色還沒走出多遠,打遠就瞧見一白髯老人正在收拾自己不小心打翻的藥箱。
似乎是趕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
桃兒見他談吐都像是大夫,又随身帶着不少的藥方子,這才着急忙慌地帶人回來。
“你可有跟崔大夫說我是王妃?”
陶苓這一問,桃兒蹙着眉細細回想,“我只是說我家主子,這……”
桃兒說着就想起剛剛自己不小心叫出了王妃,頓時大驚。
太巧合了,人生地不熟,桃兒去找大夫也是碰碰運氣,誰想就碰上個趕路的崔大夫。
再說一刀,他身為王爺的身邊人,上次邊州暴動,都被派出來保護她,若是王爺真身死,豈會僅是通知她後就離開。
王爺不怕她和桃兒孤身二人遇上危險,對她當真沒有別的安排了嗎?
明明是個打昏她也要她遠離危險的大騙子。
陶苓不信王爺就當真如此死去。
郁在心頭的一股氣悄悄散去,陶苓眸光一閃,緊緊捏着當初王爺送她的烏玉簪。
“崔大夫還說,若是要痊愈,最好去不遠處的大鎮抓兩幅方子調養。”
“不,我們哪裏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