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趙稚被人單手半扛着大步離開馮高家的院子,瞅見那幾個孤零零躺在泥地的燒餅時,肚子一陣轟鳴,她舔了舔唇忍住了。

周斐之環過手将她換過另一側抱着,盡量隔着披風不碰到她,眼神半戲谑半逗弄道:“餓了?剛才那一大盤燒餅沒吃夠?那讓爹給你找吃的?”

趙稚心想,那一大盤燒餅明明都進他肚子了。

雖然心裏是那麽想,但她可不敢那麽說,況且他是個砍人腦袋如剁豆腐的人,自幼她一想起日後要嫁他夜裏就會哭醒,如今被他抱在懷裏她身體裏每一寸皮膚更是緊繃的。

她又輕又緩地搖了搖頭。

周斐之睨她一眼,唇角輕抿沒有說話,緊着大步抱她離開了。

趙稚再次回到那個院落時,才有閑工夫仔細打量起這裏來。

那是一個不算大,但也不小的徽式三進院落。說它不大自然是與國公府最小的院落相比,着實算不上是大,但說小那也算不上,比起趙稚幼時流露過的書齋和商戶人家的後院比,也已經算得上是住得最惬意的大小。

進入垂花門後的第二進西邊的廂房便是剛才馮高讓她躲藏的書房,如今周斐之幹脆把她安置在那個書房裏。

“裏間有鋪置好的床榻,今晚不必睡櫃裏。”

他似是有意嘲她道。

趙稚乖巧地點了點頭。

在一切她覺得對她有危險的人物面前,她慣會顯得格外聽話和逢迎。

“次間有燒好的水,我讓小钊給你放好水了,一會你洗幹淨了才能入裏間,身上的衣物都燒掉,太髒了。”

周斐之抱着她放下的時候,已經把手擦了不下十遍了。

擦完了手他才把一瓶藥拿出來,放到她面前,“一會洗幹淨後自己上藥。”

趙稚有些後知後覺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右腳腳踝處被木柴的尖刺刺傷了,剛才光顧着害怕和防備,壓根就忽略了腳部的痛覺。

這麽說來,他是因為知道她受傷,這才用披風裹着她抱回來的?

趙稚點頭站起,剛想走去次間,後知後覺發現似乎剛才蜷縮身子藏進去的時候扭到腳踝了,現在除了外頭有刮傷外,內裏也錐心錐心地疼。

周斐之仿佛早就料到她一樣,一直抱臂站在一旁,見她一瘸一瘸地拖着傷腿走,終是沉聲叫住了她:

“站住!”

趙稚吓得身子又僵住,定在那裏一動不動,活像一只遇上危險避無可避半蹲伏狀的雞崽一樣。

他大步邁近,又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塵灰,“這我才剛換的衣裳,記得不?這次別把頭往我身上靠。”

說着,他又褪下一件被她一路上用臉蹭髒的外衣,用其像粽子一樣裹好趙稚,再次把她抱起往西次間去。

其實趙稚想解釋說自己剛才只是害怕會摔,因為他只用一只手抱她,所以才會拼命擠往他身上的,她其實也不是太想靠近一個危險的人。

這次周斐之依舊用單手抱起她,她想說讓他抱穩一些,擡頭一看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又有些生怯不敢說話,只得繼續低頭小心些不碰到他衣裳,又得讓自己身體穩住。

他的步子雖然又急又穩,但路過幾道屏風,他因為懶得多走幾步繞開那些屏風,就在掌下運功帶動掌風使那些屏風旋轉起來,他一路無礙地往前走,走過之後屏風剛好旋轉歸位爾後定下,位置依舊,并無半寸挪位。

他周斐之是向來狂妄慣了的,遇人讓人給他讓路,遇物讓物給讓路,遇鬼讓不了路他就提刀給滅了。

可那個縮在他懷中的趙稚則吓壞了,在那些屏風旋過來快兜臉扇到她時,她雙手下意識就找支撐物拽緊,黑乎乎的臉蛋也往裏一縮,差點整個腦袋往裏鑽。

所以等周斐之抱着她來到浴房,将她放到浴桶旁,他低頭又發現自己的衣裳沾了厚厚一層灰。

他:“......”

趙稚有些委屈巴巴,終于小聲道:“那個...我怕會打到我們...”

周斐之無言,又不能同個沒見識的小姑娘一般見識,只得淡淡道:“算了,洗好叫我,我在外邊。”說完他就出去了。

趙稚洗幹淨後,本想不麻煩他自己走回去,大概是外邊的人聽到聲音,她還沒走幾步他就門也不敲徑直推門進來了。

趙稚自然不敢說什麽。

他不知何時又更換了一身衣裳,身上還若隐若現傳來皂角的香氣。他二話不說依舊單手半扛起她,她就像一只乖極了的小動物任由他抱着。

這回他沒有再運用掌風扇開那些屏風,而是耐着性子繞過每一座屏風,抵達她卧房內間時,還順手把她外間的傷藥捎來了。

“你先擦藥,擦完去外間等着。”

他撂下話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就大步出去了。

沒過多久馮高就來敲門了。

“姑娘,我來給你送燒餅的!”

趙稚一聽眼睛亮了亮,忙應聲。

馮高因為得了大當家的話,知道她腳不方便,就自個開門托着燒餅進來了。

趙稚這時顧不得痛,已經架着周斐之給她備的木拐杖出來了。

“哎!姑娘你!慢點,小心啊!”馮高慌得連燒餅都沒來得及擱下就跑到她旁邊來扶,省得她又摔傷。

“大當家說他還想吃燒餅,所以差人喊我去備,他見了又說餅太多了,恐怕吃不完,讓我端來姑娘這裏,他一會來同姑娘分着吃。”

趙稚看見烙得焦黃薄脆的燒餅腹中更是餓了,剛才只吃了小半個燒餅就被奪走了,現在肚子裏壓根沒飽。

不過她聽馮高說他會跟她分着吃,便乖巧地端坐在被重新修好的方案旁等待。

離開家人後她沉浸在憂傷中,就連國公府裏的精致糕點都不能打動她,唯獨是在這山寨上高氏做的梅花香餅和燒餅滋味甚好,吃下去後能暫時忘懷離別的傷情。

她一直忍耐着,雖然在等待的中途有好幾次忍不住伸手去抓燒餅,但一想到周斐之還沒來,就又把手放下。

好不容易等到槅扇門被人推開,她連日來難得臉上漾出一絲笑。

周斐之看見小姑娘正兒八經端坐方案旁的樣子,勾了勾唇角,大步過去挑亮了案上的油燭。

“藥抹好了?”他先是詢問她的傷。

趙稚用力地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了,早些吃完夜宵早些歇息吧。”他這話一出,小姑娘眸中亮光閃爍,更加用力地點點頭,随即十分虔誠地雙手抓起一張燒餅,遞到了他面前。

周斐之覺得她有趣極了,單手接過她遞來的燒餅,兩三口吃掉了大半。

趙稚心想下一張該自己吃了,于是眼神往這堆壘得高高的燒餅上挑揀着,眼尖地發現位于右旁有一塊被蓋在下方的燒餅最大,可趙同德曾告誡過她,在食盤裏挑揀食物是非常不莊重的行為。

于是她收斂起眼神,非常自然地從靠近自己的那頭拈起那塊最大的燒餅的一角。輕輕往外一帶,狀若不知情地掀出被蓋在下方的燒餅。

她滿臉詫異地看了周斐之一眼後收回,仿佛在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掀出最裏的燒餅,就在她低頭準備小口啃食的時候,一只修長的大手伸了過來,抓走她手裏的燒餅。

“謝謝。”

他忍下眸裏一抹笑意,臉上故作認真。

趙稚愣了一下就看見手裏空了,有些遺憾沒有吃到最大的那張,但她很快又得體地朝他一笑,開始去尋第二大的燒餅。

随後周斐之又如法炮制,裝作不知情從她手裏奪去燒餅。

一張又一張,看着她的腦袋一點點耷拉,終于,在盤裏剩下最後兩塊燒餅時,周斐之站起離開座位。

“我吃不下了,剩下兩塊你吃了吧,吃完早些歇息。”

說完他往外走出幾步後,又轉身回來,撐着桌角俯下身子看她,火光搖曳有大片的陰影籠着她。

趙稚被人如此籠罩着有些不适應,雙手搭在膝蓋悄悄挪着身子後移。

光影中只能看得見上方他濃密的長睫帶動金光在閃逸着,他終于笑出了聲。

“喂,小家夥,這幾天可不能白白收留你在這裏,這樣吧,這幾日你都來陪我用膳,充當這幾日住在我這的酬勞吧。”

趙稚很想說不要,但是她爹又跟她說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話她可是花了大功夫理解透了的。

于是她愁眉苦臉地點點頭。

翌日晨起,馮高又來敲門了,這次他捎來的是梅花香餅。

“大當家說這餅掉屑,不好擱他那兒弄髒,讓我端來姑娘這兒用膳。”

趙稚這會兒有經驗了,等馮高走後,她悄悄環顧四周,又緩又穩地将幾個梅花酥餅塞進了袖中。

周斐之晨練過後一身大汗,慣例會先沐浴更衣再用早膳,汗倒不是要緊的,最主要是他厭惡練武時砂石泥土往他身上沾。

他身上帶着清晨雨露一般的清冽氣息進門,一推門就見個衣着粉嫩的姑娘乖乖順順坐在那兒,他滿意極了,面上不動聲息走進來。

“吃了嗎?”他捏起趙稚遞給他的餅映着窗外陽光看,散漫道。

趙稚垂着臉謹慎地搖搖頭。

“說話。不是給你解穴了嗎?”周斐之把餅擱下,看着她。

“...沒有。”這回趙稚依舊垂着臉小小聲應。

周斐之挑眉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得趙稚不知道他在幹啥,微挑起一點眼皮看他,然後就見他輕揚起一點嘴角笑,又露出他那顆在秋日入窗陽光下,微泛寒光的虎牙。

“哈哈哈...”周斐之看見姑娘又像只鹌鹑似的吓得縮回去,大眼睛一眨一眨又不得不調整呼吸面對他,心裏像被一只又軟又萌的小動物給逗樂了,一把伸手過來胡亂揉着姑娘的頭發。

“下回餓了自己先吃,不必等我知道嗎?”他含笑道。

趙稚垂着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輕輕鼓了鼓雙腮。

哼,搶她兩次燒餅,每次都是嘴上說着讓她吃,哪次不是逗她玩的?真以為她還相信嗎?

爹爹果真說得沒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那是她爹在她六歲那年差點被個胖子的糖葫蘆給誘走時說的。

她搖了搖頭,将一整盤糕餅都挪到他面前。

“不吃?”他挑眉問。

“...不吃。”她垂着頭小聲道。

周斐之食如嚼蠟般吃完一大盤,直到剩下最後兩個,想讓她吃,結果小姑娘很執拗地将餅推給他,然後一聲不吭笑容滿面進內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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