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中午周斐之來的時候,盤裏那兩個梅花香餅依舊在,他蹙了蹙眉。
午膳是一個個外表煎得金黃,內裏釀了燒肉餡兒的籠餅,把酥脆的外皮掰開,內裏立馬溢出鮮嫩多汁的餡料,大口咬下去都是濃郁的肉香。
可那小姑娘依舊推拒着不肯吃。
“你真不吃?”周斐之掐着盤裏最後一個籠餅,慢慢移到她眼前,等捕獲了她的眼光後又再次收回來。
趙稚也很争氣地坐正身子,使勁兒搖了搖頭。
“不吃。”
周斐之皺了皺眉,大口咬住最後一個籠餅,“好,很好。”
只是這時候嘴裏吃着總感覺少了些滋味。
“既然不吃籠餅,把這梅花餅吃了吧。”他又把早上剩下的兩個餅推到她面前。
“...我不吃,要去歇息了。”趙稚吞着咽沫,心裏着急着去內間。
周斐之決定要給不聽話不好好吃飯的小孩一些教訓,他兩口将盤裏的梅花香餅吃完,把空盤子留在她這裏,大步離開了。
離開時他摸摸自己的胃,只感覺撐得慌,得稍微運動消消食。
趙稚目送他出了房間,舒一口氣,急忙進裏間,小心翼翼把袖中藏着,用油紙包裹的三個籠餅打開,濃濃的醬肉混合酥餅的焦香,這味兒簡直太治愈了!能暫時撫慰她思念故鄉的愁思。
周斐之本來要繼續進山洞閉關修練的,但是功夫練到一半被人拉出來,想要繼續練下去就得先找回狀态重新再來。
雖說不着急再次進山洞,但先前他看什麽都如同看一粒沙子般無趣,自然為方便早些閉關進山洞了,但現在不一樣。
他找到了一件能夠引起自己興趣的事情,這比他漫無目的追求武功極限要有意思些。
只是武功依然要修練,但可以等小姑娘下山回去後再練。
而在等待再次閉關的空餘時間裏,他就可以把上次在修練過程中無法突破的難點揪出來好好研究,順便舒張一下腿腳。
于是,他以看寨內兄弟們武藝是否有進益為名,召集了寨內三千多人前來比武,這次連先前外出押貨的人都回來了,正好他能松動拳腿,也好消食消食。
但是,大家可犯難了。
起先是兩個人同時上場前後襲擊,結果周斐之站在原處壓根沒動,單手負背,只使一手及時在對方出手前揪緊對方武器,将人給往前帶了過來,一并砸落到身後那人的鐵拳上。
不堪一擊。
緊接着三五個人同時沖過來,周大當家冷冷地挑起薄眼皮,腳尖挑起石塊往前一掃,手上半點塵土不沾,就把一群人轟下臺去了。
再接着又上去七八個人,最後幹脆十幾二十人一起上,沒多久近大半的人都已經輪流上場被大當家打得氣喘籲籲下臺去,終于聽得周大當家一句:“好了,今天到此為止,你們最近偷懶,武功似乎沒多大進步呀。”
周斐之望着漫天的晚霞,一下午和寨裏将近過半的人比試完,才出一身汗,把中午吃下去的東西消掉了。
他想着那家夥兩頓飯沒吃,該餓壞了,這回晚膳等他過去,不剩一個光盤子才怪。
這麽想着,他又忍不住想起那張瓷玉般的小臉又着急吃得又秀氣的樣子,精致有趣得緊。
于是,滿操練場的土匪們看着臺上他家大當家似乎半揚起的唇角弧度,都像發現了什麽驚世秘密似的愣住了。
等大當家走後,他們才怔怔回過神來讨論:
“剛...剛才大當家是不是對我笑了?”
旁邊的用棍敲了他腦袋一下,“想得倒美!”
“大當家是在對我笑!定然是覺得我武功厲害了,不枉我日夜勤練。”
“可別說,大當家竟然會笑?他笑起來模樣倒是沒那麽可怕了,比京城的頭牌姑娘都美啊!”
“找死你們!大當家什麽人?敢拿他與頭牌姑娘比,還敢肖想?活膩了吧!”
馮高渾身虬結的肌肉,揮着一柄三尖兩刃戟,好不容易才将逐漸沸騰起來的議論消停下去。
這回周斐之可能心中有所念着,竟然連衣裳都沒換就趕去姑娘的屋裏用晚膳。
推門進來的時候,小姑娘依舊如平常一樣聽話乖順地端坐在食盤旁。
今天的晚膳是吃湯餅。
熬得骨髓白花花漂浮在表面的牛骨湯,撒了胡椒,盤上是一張張灑了芝麻烤的面片。
只要把面片掰成小塊泡進胡椒牛骨湯,再撒幾顆蔥花,就能飄出濃郁層次豐富的香味。
雖然餅泡着吃不錯,但幹着吃也酥香得很。趙稚已經在他進來前偷偷藏起幾張面片藏進袖中,再把空出的盤中用掰碎的面片填補,這樣就天衣無縫了。
“你還不吃嗎?”周斐之看見一桌沒動過的吃食,看着身旁那個有些耿直實誠的小姑娘,心裏莫名升起絲不悅,面前的食物也失去了吃的興致了。
趙稚雖然午膳吃了三個籠餅飽了,但這會兒聞到香氣撲鼻的牛骨湯和湯餅的氣味,肚子止不住又餓了,按緊的肚子“咕嚕嚕”一陣鳴叫。
“餓了就得吃飯,小孩子家家的,挑食可不行!”周斐之像個長輩一般,一邊不喜地訓斥她,一邊給她掰碎了面片泡進湯裏,移到了她面前。
因為周斐之懶得動和嫌棄食物殘渣沾手,之前幾次都是趙稚親自将餅遞到他面前,他才閑散地伸出兩指掐着吃的。
這會兒他倒不嫌了,還殷勤地幫她泡好了面餅。
只是趙稚人小性子也執拗得很,一心認定了他是逗趣她的,就死活不肯再在他面前碰食物。
她謹慎地搖了搖頭:“我不吃。”
“不吃那你要吃什麽?爹替你尋來。”周斐之眉間皺褶越折越深,不高興的同時也不忘自稱是她爹來壓她。
趙稚其實很不高興旁人充當她爹,娘親可以有三位,可她爹爹卻只能有一位!
于是,她生氣的同時,因為不敢跟個可怕的人硬碰,只能小意周旋着。
“我想吃西瓜雲片糕。”
這時節霜降都快到了,上哪尋西瓜這種夏天才盛産的玩意?
所以趙稚最後又有些慫地補了句:“就是想想而已...沒有,我便不吃...”
看不出周斐之面上是什麽表情,最後他連晚膳都沒用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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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馮高喊來。”
周斐之囑咐院裏打點的小钊去喊馮二當家。
雖說馮高也是炎寨裏坐穩二把手的人物,但大多數時候,也是兼供大當家差遣二話不用說的忠仆。
“嫂夫人會做西瓜雲片糕嗎?”
馮高以為大當家這麽晚喊他來會是什麽要緊事,不料卻是問這個。
“雲片糕她會,只是...這種時候可找不着西瓜啊。”馮高撓了撓頭。
“我在京城時曾聽聞有經營石礦為生的曹家,曹家家主酷愛西瓜,所以即便在嚴冬,通往京師的驿站附近也要他曹家從南方運輸儲存西瓜的冰庫。”
“你點幾個人來,随我去。”
周斐之一副輕松的口吻道。
馮高睜圓了眼睛:“可...可是大當家不是要閉關了,怎麽突然要離開山寨呢?”
“赤嶺山這裏距離最近的驿站便在豐州,騎行過去,以我的速度兩個時辰就能來回,到時候辛苦你家夫人在家候着,替我做雲片糕。”
周斐之自顧自說完,就往馬庫裏牽馬去了。
在大靖,馬匹是軍需物資,而且飼養馬匹耗資巨大,普通人家是難以養活的。因為周斐之他娘生前的身份關系,才有幸讓寨子裏飼養了小批戰馬。
此時已入夜,到豐州驿站劫西瓜一事大當家不宜帶太多人,如今山下埋伏的那群人仍未離開,馮高未能探清楚埋伏的人數,生怕那些人會傷害大當家,也怕大當家離開山寨被那群人得知後會伺機攻擊山寨,于是,只好把山寨布防嚴謹後,自己跟着大當家一同前往。
出發前周斐之于馬前盯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去守山寨,派趙紅猛虎四兄弟随我前往。”
馮高一愣:“趙紅猛虎他們幾人武功不好,大當家找他們去?”他原本以為大當家雖然只是劫西瓜,但至少也得帶上十幾號人,沒想到只四人。
“我要武功高的做什麽?你一個人抱得來四個人抱的西瓜嗎?”
說完這句,周大當家便策馬下山了。
馮高又犯糊塗了,原來...大當家不過是帶人去給他抱西瓜呀...
山下大約潛伏了三百多人,周斐之來到山腳下一聞氣息大約就猜到了。
馮高所說的那些人便是來抓小姑娘回去的,只是他覺得三百多人就為了抓個小姑娘,未免也有些勞師動衆了。不過若說姑娘的娘親先前得罪的是權貴,那麽權貴派出幾百人來抓人也不是不合理。
他無意去管別人的閑事,上回祝留山那家夥趁着炎寨防守薄弱闖進來傷了他不少人,不過現如今以炎寨的防守,山下區區幾百號人即便炎寨沒有他在也不怕。
于是他也無意去理會那些人,待路旁四面八方的弓箭朝他射來,他随手抓來一支箭硬是朝前破開一道氣流,使得兩旁埋伏的弓箭手被彈開撞擊在山岩上,然後駕馬躍了過去。
“是...是十閻殿的武功招式...”
有人看出來了,“莫不是人又重新被十閻殿的人保護起來了吧?快!快回去禀告娘娘!不必找了!趙公公同那姑娘必定是在這山上!”
周斐之單手托着盤雲片糕回來時,趙稚已經吃飽喝足躺下睡了。
案上的面片依然沒動,她只是在他離開後舀了一小碗牛肉湯,就着袖子裏藏的面片吃。
趙稚揉着眼睛穿好衣裳拄拐出來,周斐之已經将手裏那盤剛做好還熱乎的糕點擱下了。
“吶,你要的西瓜雲片糕,”燭火下能清晰看見他頭發上沾了一塊泥土,單薄的衣袍已叫他的汗水濕透了,貼在胸膛間。
他似乎也渴極了似的,單手提起案上早已放涼的牛肉湯,大口大口灌了進去,灌完後也顧不得湯液弄濕他的衣裳,輕輕用袖角一擦唇角,微喘道:“小屁孩,飯不好好吃,專挑食!”
說完他還拽不拉幾地朝她瞪了一眼,“還不過來吃糕?”
趙稚這下子是被他吓住了,只好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接過他遞來的糕,小口秀氣地吃起來。不過可別說,這雲片糕的味道實在好極了,她能吃下一整盤呢。
周斐之見她餓了一整天終于肯吃東西,也胃口大開地掰面片泡進冷掉的湯裏,大口大口陪她用起了晚膳。
嗯,味道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