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爹爹...我沒有言而無信...我沒有...我在努力...努力了...”
“不要...不要...”
趙稚把周斐之的手心都捏出水了,他蹲在那裏,皺眉看她:“夢見什麽呢...”
他“啧”了聲,想把手裏被揩的汗都擦她臉上,一摸發現她臉上也很冰,他忙把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一些。
然後又摸了摸,這會好些了。
但他手指放在她臉側,移不開了。
他用指腹摸摸她薄薄一層透亮的眼皮,裏頭有眼珠不安地滾動,摸了摸她精致小巧的瓊鼻,她鼻尖皺了皺,再下移,摸到了她粉嫩嫣紅,上面泛有光澤的唇瓣。
“做什麽噩夢了呀,以後有我這個爹在,會保護你,還什麽需要怕的?”
他撐着膝蓋坐下來,靠在她旁邊,聲音變得十分輕柔,一直盯着底下的人兒看。
姑娘只說了一會夢話就不說了,緊接着,她雙臂突然攬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周斐之被她抱得背脊直起了,整個人看上去很不自然。
他用手扇風,面部肌肉僵硬,“這...這天氣怎麽熱起來了,有點反常啊...”
屋外有寒號鳥被凍得哆咯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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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稚一連好幾天都悶悶不樂的,食欲不振,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三三歸元合步,九九七步方開...”她念得有氣無力的,士氣也被帶得低下。
周斐之皺着眉,合掌練了好久都不得勁,外頭山壁的縫隙裏最近藏了許多寒號鳥,每每他一練功就哆咯咯吵個不停,使他注意力不能集中,加之趙稚念秘籍念得也越發不走心。
他停了下來,睜開眼,皺着眉問她:“馮高捎來的午膳不好吃嗎?怎麽最近都吃那麽少?”
趙稚愣了愣,搖搖頭:“不是不好吃,就是沒有特別好吃,晚上讓他準備得少一些吧。”
她知道最近這幾天自己胃口不佳,而她又容不得浪費,多出來的部分都讓他一個人吃完,是有些為難。
“看看,胳膊都少了一圈肉。”周斐之抓過她細臂掂了掂。
剛掂完他立馬松了手,眼睛都不敢看她,清咳了一聲側過身子,佯裝要去喝水。
近日周斐之發現,這邪功越發練不起來了,不止是這屋外的幹擾,姑娘念書的不走心,還有更多的是,他發現自己練的邪功很容易被體內一股正氣的熱流沖散,壓根就凝聚不起來。
他尋思這股正氣熱流的産生,很多時候是在看了這小姑娘一眼,或者小姑娘一靠近就會産生。産生的時候通常還伴随着心髒不由自主加快,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這不,剛剛他只瞧了她一眼,體內修練大半天的邪氣便被蓋滅得差不多了。
周斐之也煩躁起來,直起身走了出去透透氣。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扭過頭往土屋方向看,看見小姑娘又一副苦悶的模樣,坐在門檻前的石階上,人都憔悴了不少。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感覺心髒的某個地方被揪着揪着一般難受。
夜裏,小姑娘又在夢中悲悲戚戚哭了起來,這會兒哭得比之前都要厲害,哭着哭着還劇烈嘔吐了起來,正練功練到緊要關頭的周斐之也不得不立刻終止,趕過去瞧她。
他把她抱了起來抵在自己手臂處,讓她朝下繼續吐。
他的手一直在她後背掃着,“想吐吐出來,別憋着,吐出來就舒服了。”
趙稚吐完覺得身體發冷,周斐之顧不得身上沾了嘔吐物,把弄髒的外衣脫下後,又找了件毛毯蓋住她,可她還是覺得冷。
“你在這待着,我下去找劉天青。”
趙稚立馬抓住他的手,“不要...我怕...”
周斐之想說不要怕,他去去就回,但趙稚已經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嘆息口氣,又折回來,幫她捂起手來。
沒多久趙稚又睡着了,睡着的時候,長睫邊挂了一串淚,嘴裏還在喃喃地喊着“爹爹”
喊着喊着,她的手又不由自主地纏上來,抱住了他的腰。
翌日天亮,馮高把劉大夫帶來了。
劉大夫給趙稚把脈,馮高在一旁看着,看姑娘這些日子消瘦不少,忍不住對大當家多說了幾句。
“大當家,這...哎,吱吱姑娘她這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你能早點告訴我,我就可以早點幫忙準備東西了。”
“準備什麽東西?”周斐之扭頭,皺着眉看他,不解道。
“這時我雖然也是男人,但我可比你有經驗啊,我家婆娘剛開始被診出來的時候,也是像吱吱姑娘這般辛苦,吐得天翻地覆的。對了,我那裏有祖傳的安胎和止孕吐方子,要不要給你拿來?”
馮高說完,還嘆着氣小聲嘀咕“就這麽個折騰法,怕不是武功練完就三年抱四了”。
“等等,你以為她懷孕了嗎?”周斐之皺着眉問。
“啊?這不像嗎...”
馮高話沒說完,劉天青就背着醫匣出來了。
“大當家,姑娘她是近日情志不暢,導致肝氣郁結,一遇寒才會如此的。我給她開了方子,一會勞煩二當家囑人送上來。”
馮高尴尬地撓了撓頭。
“那她沒有大礙吧?”周斐之接着問。
“只要情志舒暢了,自然沒事。”
“一直不舒暢會怎樣?”
“這...這要是一直不舒暢的話,”劉天青沒想到向來對什麽事都很淡的大當家會突然揪着這一點問到底,
“若是一直不舒暢,可大可小,肝氣郁結會導致影響肝脾,先是影響食欲,進而傷腎,等腎髒傷到一定程度,人也就治不了了。”
劉大夫曾聽說大當家敏而好學,對其他方面都有所涉獵,以為他只是單純要跟他探讨醫理,便将病程的發展導向完完整整捋給他聽。
劉天青和馮高走後,周斐之來到趙稚跟前,用毛毯卷着她抱起。
她虛弱地睜開眼,“去...去哪裏?”
“地上寒氣重,我在次間給你搭了張床,放了火爐,我抱你去那睡。”
周斐之給她端了粥,趙稚把頭扭過去,“不想吃,你幫我吃了吧...”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不讓她轉過身去。
“吃一點。”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怕,不容拒絕道。
趙稚撐起身子吃了幾口,幾口進胃,又吐了個天翻地覆。
“不要吃了...嗚...好難受...”她撇撇嘴,又轉過臉去。
接下來的湯藥也一樣,一喝立馬就吐。
周斐之看着在床上日漸消瘦的人兒,身上的衣裳穿了好幾天都沒記得更換,邪功也不練了,就圍在她床畔,施展功法表演手腕碎大石,把筷子當飛镖,雜耍什麽的都出來了,最後還是給小枝雕了個籠子才哄得她看了一眼。
“那個...大當家,把小枝...放了吧,我...照顧不了它了。”
周斐之惱怒将筷子一擲,筷子便齊齊深紮柱子裏拔不出來。
“什麽叫照顧不了它??你怎麽回事,不過是肝郁而已!我送你回家總該成吧??”
趙稚聽了他這話,眼睛有片瞬的閃亮,但很快她又萎靡下來。
“不...行...咳咳...答應...答應過你,一定要等你練成才能回家,我...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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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趙稚總算能喝進去些藥,吃得進一點點東西了,但身子還是很弱,精神還不算太好。
周斐之在沒日沒夜地練功,趙稚坐在一旁的小椅上看他,臉上也開始有了一絲絲笑容。
那絲笑容晃得周斐之心煩意亂,幹脆又閉眼不看了。
“練得如何了?”趙稚遞給他一顆糖葫蘆,笑得明顯有些虛弱,“給你的獎勵,練功辛苦了。”
周斐之把那顆紅彤彤的糖葫蘆握在手裏,捂了一會後,它化了。
他的心一抽地疼,手指輕輕摩挲那顆融化的糖葫蘆,“不怎麽樣。”
“這樣啊...”趙稚眸裏微弱的光暗了下去,但她嘴角的笑還在。
周斐之握了握拳,起身走出土屋,說是要去透氣。
這時遇上來送膳的馮高。
“大當家,吱吱姑娘今天身體可好?”
周斐之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提簍。
“馮高,我問你。一個姑娘想家,你說我有什麽辦法,能讓她不那麽想家?”
馮高愣了愣,繼而好笑道:“那簡單啊,讓她有了另外一個新家,不就好了?姑娘們呀,都是有了新家之後,慢慢就變得不想舊家了。”
“怎麽做才能覺得這是個新家?收她當閨女養了還不算新家?”
馮高失笑:“大當家,這當然不行啊,你才比吱吱姑娘大幾歲啊,這個爹,你當得穩嗎?而且還...”
他盯了他的腰一眼,不戳破,“夫家便是姑娘另外的新家,你把她娶了她就不會想要回去了。”
“我可沒說我。”周斐之冷着臉,托起提簍轉身走了。
趙稚坐在圓桌上吃了幾口餃子就停下不吃了,自打她病後,屋裏就一直燃燒着炭爐,此時土屋暖融融的,她連外氅都沒有披。
周斐之熱得只穿一件單衣,見她把外氅脫了卻不滿地皺了皺眉,過去幫她披上。
“屋裏不用穿,暖和着呢。”小姑娘虛弱的笑容惹人心憐。
“而且你練功不是不能太熱嗎?”
周斐之不容置喙地給她披上,“不聽話的小孩會被大灰狼叼走。”
“喔,我知道!這話聽起來那麽奇怪,它一定是個隐喻句,那...大灰狼是誰啊,你嗎?”趙稚歪着頭一臉好奇看他。
“亂學什麽,我是你爹!”他被她看得心煩,一把将她頭按了回去。
趙稚被迫小碗裏多塞了一個餃子,像螞蟻啃食似的,慢吞吞一點一點地咬。
周斐之沉默了好久,盯着她的側顏,問了句石破天驚的話:
“喂,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