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是你祖宗,要疼你
周斐之如今幾乎每個晨昏定省都會按時到慈正堂這邊來。
趙稚上回聽他說讨厭熏香的味道, 特意叮囑肖嬷嬷傳令下去,禦風院裏外和慈正堂裏外都不許再熏香,連平時丫鬟給她梳發的沉香水也不用了, 原因是怕他來請安的時候聞到會不高興,加之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喜歡, 便正好都免除了。
新帝今日召安國公世子入宮, 明面上是要見一見新立的世子,其實新帝早就知道十閻殿殿主的真正身份。
朱右?知道周斐之在山上長大, 讨厭一切禮節,所以将身邊侍從屏退, 只留他單獨在紫宸殿。
“朕知道父皇在世時,就特地允許愛卿不必拘禮,如今朕登基為皇, 也會像父皇待卿一樣,還望周愛卿能回來協助朕。”
“那皇上可知,先帝在世時, 我也沒有好好幫過什麽忙。”周斐之手裏握着的是朱右?遞還給他的青龍符, “我就是把沒有劍鞘的歪脖子劍,鋒利是鋒利, 卻常常不聽指示,去殺不是皇上要求殺的人。”
“郭氏外戚的勢力在朝中盤根交錯, 短期內如要将其鏟除, 難度非常大, 朕知道你與周家關系不牢, 當年先皇和周老讓你定下的婚事,卿也有不滿,朕或許沒有立場要求你為朝廷賣力, 朕也知道,卿的母親林氏,當年因為救下她的師父,裴老将軍而獲罪,周老才會讓你父親處理與林氏的關系,保住周家一門。你和林氏都認為幕後罪魁禍首是兵部尚書,但其實,你們都錯了。”
“真正要林氏滿門死的,是郭氏。”朱右?一口氣說了許多。
“所以,朕認為你應該跟朕同坐一船。你要幫你娘報仇,朕要治理好江山,我們各取所需。至于,完成以後,卿果真不願作臣,朕也能圈一塊地讓你當王。”
周斐之聽完,“嗤”一聲笑開:“林氏在我三歲那年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把我帶到山寨,沒日沒夜地訓練我,鞭笞我,讓我成為她的一個複仇機器,皇上你憑什麽認為,我還要給她複仇?”
其實這便是,周斐之這些年來在十閻殿,對先皇的命令陽奉陰違,先皇讓他搜集郭氏罪證,他總往無關痛癢方面着手的原因。
他不是沒有去殺應該殺的人,只是他偏偏挑些無關痛癢的角色來殺,就像他要給林氏和裴老将軍報仇,也只挑其中一個魚蝦來殺一樣。
朱右?嘆息一聲,以為此次談判失敗,正要命宮人進來送周世子出宮之際,周斐之突然又出聲:
“慢着。”
“皇上,青龍符我收下。”
朱右?愣了愣,喜形于色看向他。
“最近我閑着,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倒可以一邊管着十閻殿,幫皇上完成一個願望。”
“讓國舅爺将兵權釋了,然後附贈一個郭國富的頭顱如何?”
朱右?大喜。
這些年來,他和他父皇不知覓過多少殺手要殺郭國富,無奈他身邊總環繞些武林高手,而且直接殺了,郭氏自然找到接管他手裏兵權的人,只有讓他把兵權釋了,再殺他,兵權這塊才能無憂。
周斐之回府的時候,發現禦風院裏的奴仆正在加緊換洗被褥,院裏院外都有人忙着用水擦拭,就差連屋頂的瓦掀開逐塊清洗了。
周斐之表示對所見到的很賞心悅目,但他可從來沒有要求過周府的人為他做任何事。
“是太老夫人吩咐的。”一個婆子恭謹地禀話,“太老夫人連慈正堂的上下裏外都囑人更換擦拭,說禦風院和慈正堂是世子在府中最常去的地方,務必要清得幹幹淨淨,不可留有熏香氣味。”
“哦?”周斐之有些失笑。
想了會兒,終是吩咐道:“你們不用忙活了,維持現狀吧。”
傍晚開始轉冷,天上飄起了雪。
趙稚自己凍得不願動,便囑人下去通知四房人,免了傍晚的省視。
肖嬷嬷在給趙稚添了個手爐,又新端了盤棗泥山楂。
趙稚窩在貴妃榻上看話本,拿起一顆棗泥山楂咬一口,發現沒有高氏做的好吃,突然有些想念在山寨的日子。
肖嬷嬷突然驚叫着跑來說,看見院裏一棵掉光了樹葉的銀杏樹上有個人影。
趙稚擎着傘裹上狐裘外出一看,只見紛紛揚揚的飛絮下,周邊廊道的燈盞漸次亮起,正對着她寝室窗口位置的銀杏樹上,坐在一個高大的男人,四外挂滿飛絮,只有他身上發上俱是幹淨的。
“雪為什麽不沾你身上啊?”趙稚好奇道。
“因為我嫌髒。”樹上坐着的男子一貫清冷的調子。
“你那麽厲害,雪都怕你啊...”
“那你怕我嗎?”男子突然帶笑地低頭看她。
趙稚擎着的傘被風吹得一趔,她身子骨瘦弱,差點跟着風被吹走。
周斐之從樹上一躍而下,幫她擎穩了傘。
“以前...怕。”
“那現在呢?”周斐之突然回想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他殺了二十幾個殺手,用緞帶把她束着提起來那次。
“現在...還有點,但我不能一直怕你,因為我是你祖宗,我要疼你啊。”趙稚有些稚氣道。
周斐之唇角勾了勾,有些想笑。
“對了,我不是免了晚上的省視了嗎?你怎麽還來?不在你那屋待着。”
“我院裏有熏香,來你這兒沒有。”
“胡說,我不是讓人下去給你清了嗎?”
“那些人都是從孫姨娘院中撥過來的,看不得我奪了她兒子的世子之位,故意不給我好臉。”
“那!那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此欺人太甚!我去找管事嬷嬷!”小姑娘氣得臉紅紅。
周斐之笑着看她,在姑娘被路上雪泥絆了一下時扶正她的身體,然後屈身:
“不用麻煩了祖宗,孫兒習慣了,請祖宗上來,孫兒背你回屋,伺候你用膳就寝吧。”
趙稚看了看自己被雪泥弄濕弄僵的腳踝,點了點頭,不加防備地趴了上來。
“今晚下雪,你要是實在忍不了屋裏的味道,不如就留在慈正堂,我讓肖嬷嬷給你收拾一個房間吧。”趙稚伏在他的背上小心問道。
說起來,以前在山寨他總欺負她,逼她喊爹,現在好不容易糾正過來,等人真的正正經經把她當祖宗侍奉了,她又開始不習慣了。
“不必麻煩,我看祖宗屋外的那棵銀杏樹就甚好,我就坐在那打坐練功吧。”
男子輕巧地背起她,腳步清淺地印在雪泥上一路往正屋方向去,她突然覺得那肩膀寬厚溫暖,真的有幾分爹的踏實依賴感。
肖嬷嬷才去取碳一會兒回來就發現祖宗不見了,然後就看見世子背着祖宗回來。
肖嬷嬷表情有幾分怪異地看了看周斐之,愣了一會,忙去扶趙稚下來。
“哎喲,我的祖宗,可把老奴吓死喽,當心冷着了。”
趙稚笑着搖搖頭:“我沒事。嬷嬷你去準備一下,世子和我一塊用膳。”
肖嬷嬷一聽忙道好,剛才祖宗胃口欠佳,不想用膳,所以她才拿了盤山楂來,現在難得祖宗肯用膳了。
肖嬷嬷帶着下人托起精致碟盤回來的時候,發現世子正蹲在地上,高度剛好與坐着的祖宗平齊,正一口一口地喂着祖宗吃那盤棗泥山楂。
肖嬷嬷吓得腳步一頓,身後的人撞在了她身上,她有些慌張地轉身,讓人去把膳食布在外間。
等料理好一切,肖嬷嬷估摸着時間走進去,發現世子正在用帕子給祖宗擦嘴。
男人眼中毫不掩飾浮現出的欲`望,修長指尖掐着帕子慢條斯理給小祖宗擦嘴,那張細軟綢料的帕子擦過唇邊的糕點碎屑,然後輕柔地去擦她的唇瓣。
在肖嬷嬷這個位置,甚至看到隔着一張薄薄的綢帕,他指尖緩慢細細撫挲。
動作暧`昧至極,可一揉眼,又發現是自己看錯,世子已經收回了帕子。
肖嬷嬷來不及躲避,和此情此景撞了個正着。
“太...太老夫人...世子你們...你們在做什麽?”肖嬷嬷雖然有些害怕,但仔細回想剛才那一幕确實不正常,她身為祖宗身邊伺候着的,定當要盡心,于是本能職責所在般一問。
趙稚卻天真爛漫地笑開了,“啊?他在侍奉我吃糕點。”
“對啊...”周世子故意拖長嗓音,顯得格外耐人尋味,“當孫兒的,侍奉老祖宗用糕點,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
肖嬷嬷覺得世子看她那個眼神笑裏藏着刀,最終她還是因為太害怕而選擇将此事暫時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