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鏡花水月
大街上有專門負責告知天下局勢、風俗的老者,他們被稱為“啓蒙師”,并不是要教導學生們勇于去叛亂、參政,而是讓他們随時随地都能夠清楚,自己來自哪裏。
與說書人相仿的口中乾坤,道出的內容卻截然不同。這也是川中沒有的風景,據說是因為苗地地處偏僻,不得已之下形成的特色。
主街熱鬧,花無缺為怕麻煩都挑小路走,期間若有所思。
來者沒有殺意,只出來說幾句挑釁話,這又走了。十來個人,竟來無影去無蹤,一個眨眼間,已在百步外,而巷口陸續經過的人們,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花無缺一向不擅長表達,但不代表他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蠢人。小魚兒雖好鬧,但也不是極惡之人,愛恨分明的男人,精得很,自知紙包不住火,便岔開話題,或動手動腳。
一個不察,燭火被吹滅,那張合的薄唇,主動覆了上來。之後,溜得比魚兒還快。
“站住!你們是誰!”
正想跨步往西城走,兩個守衛卻大刺刺地攔住他們。荷露與花無缺彙合後眼觀鼻鼻觀心,并沒有打擾自家公子的思緒。擡眼一看,城門緊閉,她連忙喚道:“公子!”
跟前一身白色錦邊綢緞襯着那副身形飄逸得很,守衛眼一亮就互相咬耳朵道:“此人眼熟得很!咱們是不是哪天去買菜在菜市裏見過?”
豈止眼熟!那黑漆漆流淌着柔情似水的眼睛卻又不經意讓人一寒,那手裏的烏骨扇一展,風華絕代,世間難得。這舉手投足,已經驕傲地彰顯了來人的身份,兩個守衛于是又站直了,兩眼平視前方,如雕像一般。
“……”荷露瞪視着他們,卻見其中一個守衛指向城門旁邊的牆,這不看還好,一看立刻就讓她的火氣全部冒了出來。
只見那牆上土磚堆砌,只有中間一張紙寫着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筆跡風流又潇灑,偏又有幾分調皮,就和它的主人一個樣。
花無缺見她僵着身子不動,也好奇地探過頭去瞧,那紙上墨水已幹,幾個大字甚是奪人眼球:荷露,坊間春事多少,我改日教你多少。
守衛見這兩人立着不動,面面相觑了一番,以為他們在糾結另外一件事,于是好心地解釋道:“本來我們不住阻止那人,他卻自顧自塞我們銀子……咳,我們并沒收。只道他是歸家心切,而他也說了,他只想讓自家兄長和自家小妹看見。你們有所不知,他當時寫了好幾張,字跡卻都是歪歪斜斜的,一時情急就把全部撕了,接着又親手寫,并且說‘兄長你一定會喜歡的’。”
花無缺聽完,搖頭無奈地笑:“沒錯,喜歡到不行。”
“我也喜歡。”從牙縫中擠出一行字,荷露臉上的麻子幾乎皺到了一起。她一個轉身,整張紙立刻就随着風飛了出來,成了碎片散落在周圍。守衛見狀,一聲不吭,又恢複了雕像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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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露轉念一想,自己是腦子出了問題才會擔心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要不是看他和自家公子關系特殊,誰會多出心思去照顧。
直到來到酉陽,一直沉默的花無缺這才來了興致。彼時臺上正在進行緊張激烈的比試,現在的這場是琴和筝的較量,雖然不是很磅礴,但曲兒公整,行雲流水。花無缺注意到琴筝旁邊的仆人對她們甚是恭敬,看上去不是一般的身份。
正思索間,就見臺上的看了過來,朝他微微一點頭。
現場太多人,嘈嘈雜雜的,下一刻就見看客席最前方一陣騷動。有人一聲又一聲的喊叫傳進了他耳裏:“死人了!又死人了!”
風聲劃過耳,有點嗡嗡作響,花無缺突然像想到什麽,眼睛一眯,竟笑了開來。荷露怔怔看着,心頭冒起冷汗。她心虛,壓低聲音道:“公子,你可是都知道了?”
花無缺坐着,沒有管亂成一通的人們,照樣全神貫注看向臺上。他漫不經心道:“知道什麽?”
荷露更心虛了:“張菁不是故意不過來,而是……”
花無缺笑道:“而是她給你下了迷藥,她自己跑了。”
荷露垂首道:“什麽都瞞不過公子。”
花無缺合起折扇,道:“她要走,那是她的事。我答應了要幫,自然是要幫到底。”
荷露躊蹰,想着要不要把最近聽到的傳聞說出來。
花無缺道:“此刻臺上的,你可知是什麽人?”
荷露尋着看去,只見撫琴者眉目如畫蛾眉皓齒,柔荑輕彈,似乎就有畫中仙從畫中款款過來,那體态,分花拂柳,那神情,閉月羞花。就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人認真在聽,只因這世上誰抵擋得了如此誘惑。
再看執筝之人,同樣是女子,卻與剛才不分秋色。她低着眼,眉色淡然,似在相邀,看看有誰願意放下手中事為她畫一畫眉。指上彈撥間,猛然一轉調,竟令在座之人心頭一顫。忽而走吟,是那玉潔冰清,忽而悲唱,是那千古癡情。
荷露不懂樂,自然不懂樂中含義。她只覺得好聽,覺得這兩人相貌不俗。她将這些想法告知花無缺,并道:“身體纖薄卻有力,眼睛水靈卻深不可看,不似是嬌弱之人。”
花無缺笑道:“因此,縱使死了人,我們仍在這裏坐聽,也是有道理的。”
荷露跺腳:“公子,都道你是在看美人,孰不知大多數都在看你。”
花無缺又笑:“有何不可?看我的,除了目之所及,還有目不能及,不信你看?”
随着他折扇一指,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此人站立在臺上,左是琴者,右是筝者,他似在左擁右抱,又前後不沾。他着一身水藍色的短衫褲,戴着白色雕花的面具,紅色頭繩一躍,将那千餘發絲攬入懷中,足尖點地,如天神下凡!
看客席上的人跑了一大半,說是有人死了,卻見不着死人,有官差在撐場面,估計已然收拾殘局。那邊鬧哄哄,已沒有人再看這邊的情況。
不過就算花無缺心中翻江倒海,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臺上的男人出現又消失。他的面前出現一雙靴子,往上看,原來是個官員,肥頭大耳。
花無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恍然笑道:“是我殺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