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坦白

救人的小插曲我們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書靈自從來到這本小說就鮮少離家,只有我想起有事找它,它才随着我的召喚到我身邊。是以唯一能告訴我剛剛救了誰的書靈不在,我就更不知道我剛剛順手的舉動,到底又改了怎樣的原著劇情。

不過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太放在心上吧。

畢竟我改的劇情還少嗎?

原著什麽的,不早就面目全非了嘛!

我甚至興不起将這件事告訴書靈的念頭,一門心思想怎麽去咒靈那邊“友好交流”,騙、啊不,是建議他們下次襲擊的地點放在我想要的位置上。

回家之後,看到我們平安歸來的姐妹倆松了口氣,硝子則把五條悟拉到一邊,悄聲問了幾句什麽,大概是知道了他和夏油傑對上的事情。

不是什麽值得關注的大事。

這件事後,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暫時的平靜。

雖然上了暗殺名單,但家裏的地址是絕密,又有兩尊大神坐鎮,我是一點兒也沒受到影響。

值得一提的反倒是咒靈那邊。

入冬以後,我又懷念起漏瑚的咒力石子煮出的火鍋。

擇日不如撞日,我以慶祝伏黑惠加入大家庭滿一個月為由——沒錯,伏黑甚爾真把他兒子拉過來住了!甚至另一個無咒力女兒也帶回來,被我轉入了藤原産業鏈下的寄宿學校——帶着一夥人就闖入了咒靈的據點。

那場面,據後來回憶的真人說,他們都以為我是帶着五條悟過來砸場子、卸磨殺驢的,所以反應有點大。

在我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五條悟聯手解決混亂後,我們總算平靜的、至少表面平靜地坐在了一起,吃上了熟悉的火鍋。

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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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桌子沒有差點被明争暗鬥掀翻五次、夾住的菜沒有在鍋外被來回争搶(甚至他們并不想吃還搶)無數次、且我的蘸料碗沒有被打翻兩次的話,這一餐還是很和諧的。

沒見過這陣仗,更沒有和咒靈如此近距離接觸、甚至一起吃飯的三小只目瞪口呆。

但比起謹慎的伏黑惠,姐妹倆倒是很快湊到我身邊,學着我無視争鬥開始夾菜吃,甚至熟悉場面後還游刃有餘地替我夾菜。

最令我佩服的是,明明我都聽不懂花禦的語言,美美子卻能面無表情地與他說得有來有回,最終還在吃完飯後得到了花禦遞給她的一根長着粉花的木枝——我檢查過了,就是普通的折花,純粹是好看、觀賞用的。

而她的姐妹菜菜子也不甘示弱,她與海裏泡着的陀艮打成一片,不僅幫陀艮用海草編了個頭發,更是相互打水仗別提多快樂。

那笑聲傳得老遠,伴随着海浪讓我想起了夏日的度假景區。

……可能美美子和菜菜子才是那個身負瑪麗蘇之魂的角色吧,是我不配。

唯獨伏黑惠對此無法接受,稱得上抗拒地呆坐在原地。

不過我聽到伏黑甚爾嘲諷了他幾句,緊接着就看到小家夥立刻中了激将法,不服輸地加入了吃飯的隊伍。

然後吃得真香。

雖然他沒有和咒靈打交道,但他沒忘叫自己的式神小夥伴出來一起享用,這也是他不安的隐晦體現。

即便被叫式神,他使喚的也并非妖怪,而是咒靈的一種。

不過模樣倒是可愛。

可能與使用者有關,還是孩子的伏黑惠無法召喚出完整形态的式神,這才造就了本該威風且具威懾力的式神,現在是這副讓我想摸的軟乎乎形象——大概也是因為這種奇妙的現象,我看到真人總是躍躍欲試地想碰那群式神,但在小男孩警惕的目光中沒有下手。

唯一一次差點抓到,還被我熟練地用筷子拍開了。

那時候,我聽到小男孩糾結了一會(雖然我不清楚他為什麽每次看我,都帶着相似的糾結目光),朝我小聲說了句謝謝。

我輕聲應了,又若無其事地轉回頭。

總之。

這次聚會該打架的偷偷打架,該吃飯的愉快吃飯,所有人都各有所得,唯有第二次被壓榨的漏瑚表示抗議。

可惜抗議無效。

他的同伴早就“叛變”,加入了“友好相處”的隊伍。

就這樣,只有漏瑚受傷的世界完成了。

或許也是物極必反的一種。

在這次稀裏糊塗的聚餐後,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平緩了不少,至少不會再一言不合亮領域或者炸掉對方的據點了。

也是在這種氣氛中,我歷時半年,成功将剩下四分之三的禦神木釘上術式。

此時,日本五分之四的土地已然打上妖力标記,只等着最後一處填補完,就能啓動轉變結界的術式了。

我留下的最後一處,是澀谷的明治神宮。

雖然離“宿命一戰”還有很久,但這不妨礙我将它留到最後,人為地将澀谷變為關鍵。

距離改變結界還剩一天。

我坐在桌前思考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

“是五條悟。”書靈竄出去,又回來告訴我。

我連忙把桌子扒拉幹淨,活像個被家長突擊檢查是否認真做作業的孩子。

不過兩秒,我一個箭步沖過去,再用了一秒平複呼吸。

“……是悟啊。”我裝作不知道門外的是誰,向他打招呼,“明天就是‘決戰’,這麽晚還不休息?”

“正因如此,我才想弄清楚。”

在多次行動中培養出的默契讓我輕易感受到了他的焦躁。

這使我習慣性地順毛,并不氣憤他打斷了我要做的事,更不因為他忽然找過來而不耐煩。

“是什麽呢?”我柔聲問他,“既然讓你這麽在意,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主動詢問,他卻沉默下來。

大概還在猶豫、或者掙紮,不知為何心緒不寧的少年,直到用六眼确認我一直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這才輕聲開口。

“石燕。”

他用一種不同于平時的輕快、不如說過份沉重的語調問道,“……我所認識的石燕、我所認識的‘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我想,他可能是獨自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我問清楚。

——這可真讓我覺得意外了。

我相信他不可能跳出“規則”,知曉我的身份及來歷。

但是這位被稱為神之子的少年,又的的确确通過直覺、亦或是觀察,發現了藤原石燕的改變,觸碰到了規則的邊沿。

我不合時宜地生出某種興奮,夾雜着秘密被觸碰的緊張。

“‘我’是存在的。”

所以,我笑着回答了。

“悟,你所認識的藤原石燕,就是我。”我伸手輕按心口,“那是年少的我,也是陷入瘋狂的我。”

從頭到尾都沒有別人。

與書中之人生活的、學習的、打趣的、交好的,都只有我。

少年看着我,像是要探究我回答的真假。

最終他鄭重點頭,“我知道了。”

他接受了我的說法。

送走他後,我重新坐回椅子。

旁觀的書靈也飄了過來,它看了眼五條悟走的方向,又看了眼我重新扒出來放在桌上的東西,随口問道,“他都猜到了,你還要給他留?”

“畢竟‘收尾’的工作還是交給悟比較方便嘛!”

我頭也不回,奮筆疾書。

很快,天亮了。

幾乎一夜沒合眼的我打了個哈欠,爬回去睡了個回籠覺。

醒來時已經下午,還有三個小時就該去神社了。

“悟呢?”

“悟的話,先去咒靈那邊了。”

是家入硝子回了我話。

她今天也是整裝待發,顯然這次她不再是後勤。

我點了點頭,也沒多問。

反正在五條悟親自打臉本家包庇他、說他“被迫俘虜”的消息後,他就十分放飛自我、想一出是一出地做事了。

雖然……

我覺得五條悟會率先離開,和昨晚的談話離不了關系。

想到昨晚的見面,又想到今晚過後就要離開這本小說,我在出發前來到兩姐妹身邊。

大概是每次任務前我都會叮囑她們幾句,這次她們也習以為常地認真聽我吩咐。

“美美子,菜菜子。”

我看到她們專注地望着我,想說的話停頓了瞬間,但也只是瞬間,“你們要記住,你們可以做任何你們想做的事情,因為你們是自由的。”

她們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說,只是按照習慣記住,并點頭回應。

倒是一旁等着我的伏黑甚爾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遠遠地看過來。

可那時我已經說完,揉了揉兩姐妹的腦袋便利落地出門。

其實我昨晚連夜寫了好多信,分別留給了不同的人。

姐妹倆的、惠的、硝子的,甚至是經常與我一同行動的五條悟和伏黑甚爾,我都寫下了只言片語,連屬于夏油傑的那一份也沒忘記。

距離計劃的時間還早,我和伏黑甚爾便沒那麽着急趕往神社。

大概是聰明的人都習慣将重點留在最後才說,繼五條悟找我攤牌後,伏黑甚爾也在我們散步似地去神社時,平淡地開啓了危險的話題。

“你是藤原石燕嗎?”

瞧瞧,成年人就是不一樣。

連戳穿別人身份也這麽直接和篤定。

說是問句,我卻覺得他心裏已經認定我不是藤原石燕了。

“為什麽會這麽想?”

“那個瘋丫頭可不會想‘拯救世界’的戲碼。”

我驚訝地看向他,卻發現他一直用平靜的目光看着我。

是的,平靜。

好似漠不關心,又可以理解為無條件的包庇。

大概歸咎于看到這樣的眼神,我開玩笑般朝他眨了眨眼,笑問道,“我不是藤原石燕還能是誰?”

“——或者,你要猜猜我是誰?”

男人半垂着眼,似乎對這種猜謎沒什麽興趣。

可就在我準備放他一馬,不再逗他時,他給出的回答讓我定在了原地。

“是‘朝(早上)’吧。”他的表情沒有明顯的變化,将猜測的回答說得如同真理,“朝陽的朝,或許和你的真名有關?”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我連笑容都忘記維持。

“你拒絕‘咒靈操使’的那天。”伏黑甚爾也跟着我停了下來。

他側頭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的沒錯,“在我說‘早上’這個詞時,你的反應讓我意識到……這個詞對你而言不同尋常。”

原本他沒有聯想到是我的名字,直到我現在的反問,不打自招。

日語的發音中,早上與朝陽幾乎一樣。

所以當日,伏黑甚爾說出那句話時我會下意識愣一下,因為那是我來這裏後,第一次單獨聽到這個詞彙。

那一刻,我差點以為他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抿唇,心跳快了半拍。

不同于五條悟對我的試探,伏黑甚爾雖然與藤原石燕不熟,卻更容易碰到真實。

——真糟糕。

——即便是原著的天才,這也太聰明了些。

我握緊了拳,忍住了被窺伺秘密的顫抖。

——但是太有趣了。

片刻的震驚後,我忍不住揚起唇角。

——原來真的有這種情況啊。

——書中的角色擺脫規則的限制,接觸他們不該接觸的現實。

比起填坑即将成功的喜悅,這種程度的發展才足以被叫驚喜。

“你現在‘揭穿’我,又想怎麽做呢?”我幾乎是認同了他的猜測,用略興奮的語調回問他,“要在這時候阻止我的計劃嗎?明明雇傭你的是我,與你切磋的是我,相處這麽久的也是我。”

“雖然我不在乎毀約,但我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男人不甚在意地哼笑一聲。

他像是不知道身側的少女可能是占據了別人身體的某個存在,就這麽徑自往前走,将弱點的背部展露給我。

甚至在我一時片刻沒有跟上時回過頭,不太有耐心地喊道,“快點跟上,小老板。這是最後一樁‘交易’了,早點結束吧。”

我呆了下,這才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小跑過去跟上。

也是我跟上後,男人不知是否有意地與我保持了半步的距離——某種說法也可以叫這慢的半步,是以我為主的距離。

時間過得很快。

我們走到明治神宮的時候,正值黃昏。

剛過大門,我便停下腳步。

“你就在這裏守着吧。”

“你确定?”

“我确定。”

見我态度堅決,伏黑甚爾也不挽留。

只是在我獨身一人走進神社後,男人低聲來了句,“可別在最後玩死自己。”

我聽到了。

所以我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不會的。”

怕他覺得我敷衍,我又補了句,“我不會死,這句話沒說謊。”

他不再回答。

怎麽在禦神木釘上術式,我已經很熟練了。

所以幾分鐘的時間,我就完成了術式的最後一步。

然後我掏出手機,将早已錄好的視頻傳送到平臺,再借由填寫劇情的推動,讓視頻出現在日本的每個角落。

[黃昏,逢魔之時。]

[五大神社的禦神木徹底成為妖力的附屬,原本該是保護日本的結界,在污染後的神木推動下,逐漸轉變為相反的東西。]

[可能只有結界的維持者能發現這個事實,但他什麽也做不了。]

[正是結界被妖力完全污染的那一刻,日本境內所有電子熒幕變為黑白,數秒的雜音過後,所有人看到了少女的臉。]

[他們都聽到了颠覆現有觀念的話。]

[詛咒、咒靈,咒術、咒術師。]

[隐瞞存在的世家,逐漸腐爛的高層,和平背後的真實。]

[以及最後——]

[熒幕內的少女,所宣告的未來。]

[“你們所有人都将擁有咒力。”]

[“直面現實吧。”]

[“不會再有人默默地保護你們,也不會有人死亡卻得不到該有的補償。”]

[少女臉上帶着再溫柔不過的笑意,她的語氣輕柔而期待,好似将日本主動拉入深淵的人并非是她。]

[“讓我們看向嶄新的世界。”]

[“然後——”]

[“去迎接新的未來吧!”]

填寫成功。

我借着筆記本跳過了找黑客的步驟,直接将視頻投影到了該被看到的地方。

成功了。

不論是結界被改變,還是讓所有人知曉真相。

我感到無比暢快。

也正是我難得地想要放縱地大笑時,我感覺到心髒處傳來被針戳中的輕微痛感。

我有些意外地低頭,看到了從我背後刺穿我心髒的刀。

染血的刀被抽出。

我下意識伸手按住了流血的傷口,驚訝大于驚恐地安撫即将失控的妖怪老媽,轉身看向襲擊我的兇手。

“——是你。”

“嗯,是我喲。”

我的驚訝是短暫的。

在看清身後的兇手是誰時,我将自己預定外的劇本拾起,快速地思考剩下的演出。

不用多久,我想到了。

“真人。”

我假裝艱難地叫出偷襲我的咒靈之名,看到他帶着心醉的笑意朝我走近。

[少女染血的手抓住詛咒灰白的衣袖。]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将他拉低,俯身在他耳邊,向他說出最後的告別。]

我看到真人嘴邊的笑意不減,瞳孔卻洩漏真實地縮起,終于滿意地松開了手。

削弱的痛感,讓我可以忽略摔落地面産生的鈍痛。

[少女再無生氣。]

[在那一刻,暴走的妖怪伸出紅線将少女的屍體包裹,席卷的妖力如山海磅礴,好似将本就瑰麗的晚霞染成如血的紅。]

[等讓人無法動彈的威壓消散,殺死自己心愛之人的咒靈再度看去,已然不見任何身影。]

真人在原地呆愣了會。

他先是壓抑地低笑,最後似是忍不住,他終于放聲大笑。

“什麽啊!那居然是真的嗎?”

親手殺死“愛人”的咒靈笑得瘋狂。

可誰也無法知曉,那瘋狂的笑意如何也無法抵消他虛假心髒處傳來的、真實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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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最後對真人說了什麽,後續章會寫(你們可以随便猜)。

伏黑甚爾與五條悟對女主的側重點是完全不同的。

只與藤原石燕見過一面,且為敵對關系的伏黑甚爾,比起五條悟能更快的意識到藤原石燕與女主之間的差異。

所以他曾在知曉女主目标時對女主說“這對你而言似乎沒有益處”以及在女主救人時試探“她只是個普通人,成不了優秀的咒術師”,這都是在進一步探清女主與藤原石燕的區別,并最終向她求得最後的答案,篤定她“不是藤原石燕”。

其原因,是他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藤原石燕的行事作風與女主不同(一個為“愛”瘋狂,一個瘋狂卻保持理性),懷疑她們不是一個人。

五條悟則是知道女主想要改變世界,并真的付出行動後,才意識到藤原石燕并非原來的那個她(因為過于信賴六眼,所以從未懷疑藤原石燕被人假冒)。

他一開始以為藤原石燕受到刺激才會突然叛逃,可聽到女主勸說他、勸說硝子的話後,他開始反應過來,這不是藤原石燕能夠做到的事情。對于什麽事都習慣“聽從”,唯有在特定事務上“固執”的藤原石燕,是不會花心思去思考他人的未來的。

但他仍舊堅信藤原石燕并非被掉包,也不是什麽其他詛咒騙過他,于是将藤原石燕轉變的理由歸功于“欺騙與隐瞞本性”。而這個結論,是已經将藤原石燕當作摯友的他無法接受的,所以最後他問“我所認識的那個石燕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句話說是質疑她的身份,更多的是質問她曾與他相處的時光、那些感情都是假的、是欺騙嗎?女主聽出來了,所以回答,“是存在的”。

她沒有騙人,因為藤原石燕是她的一部分性格顯現,若是真的存在于這個世界,那麽故事就會這樣發生。聽出她沒有說謊的五條悟在片刻的掙紮與別扭中,還是認可了她的存在。

作者桑其實是不吃真·替身的,所以所有世界女主扮演的人,其性格都是某一個時期的她自己,包括那些故事,也都是女主那個時期的自己能做出來的事情(所以不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書中人物喜歡、愛上的都是女主本人)。

下章後續,萬字長章,審核可能會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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