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立場
接到陌生短信的時候,我是拒絕的。
看到照片那眼熟的白色繃帶,和照相時不小心拍進去的消瘦體形,我就知道這個沒被我儲存的陌生號碼,一定屬于失蹤兩年多的太宰。
發來的地址很微妙。
正好卡在新街區和裏街區相壤的部分。
要說危險,那确實是有的。
畢竟現在人心惶惶,裏街區着實不太安全。
是如果告訴中也,便會攔住我不讓我去的程度……雖然中也哪怕是可能有的危險,都不會讓我涉及。
去?還是不去?
在和書靈剪刀石頭布連着三次平局後,我認命地選擇過去。
也就幾百米的距離,真被太宰賣了,我就反向沖刺直接回來。
——抱歉啦,中也!
我不知第幾次在心裏道歉。
但我下次還敢!
書靈表示我勇氣可嘉,然後選擇繼續跟着中也。
它說那比較刺激。
到了現場,我覺得自己果然是被太宰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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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完全是□□的處決現場吧!
瞧瞧那一隊的黑衣人,一個勁地攆着受傷的男人跑,槍支彈藥個個齊全。這要不是太宰治故意引我過來看戲,我就倒立洗頭!
我想都不想地躲到了集裝箱後。
開玩笑。
我又沒有特殊體質,能中了子彈還活蹦亂跳!
這不趕緊躲起來,難不成要我給雙方當活靶子嗎?!
不過正因為躲在集裝箱後面,我才難以看清現場的情況。
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在我抵達現場的時候,某人就已經注意到了我。
他不僅看到我躲藏的位置,更是有意識将戰敗的那方趕到我所在的地點——太茍了!即便不知道這件事,我仍舊在躲藏時,在心裏罵了太宰一句。
幾乎是我自保起見、開啓筆記本的下一刻,被追着跑的□□叛徒路過了我所在的集裝箱。
我和他都在瞬間發現了對方。
不等我躲避,他雙眼一亮,顯然是認出了我的身份,直接沖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把囚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死死地拉到胸前,還拿槍口抵着我的腦子。
——丢臉了。
我想。
還好書靈不在身邊,不然被當人質的事情足夠它笑兩天!
“別過來!”叛徒大喊了一聲,拿我當盾,“這可是重力使的妹妹,你們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我們誰都別想活!”
因為被抓,我成功看清了追叛徒隊伍的領頭人。
果然是太宰!
好吧,看在他的手的确是受傷的份上,我原諒他了。
不過雖然都是一身黑,太宰現在穿的更像制服,和原來那種随便的穿搭很是不同——可能他又跳槽,去了別的組織?
我在那胡思亂想,太宰則擡手制止了身後的小隊成員繼續射擊。
“看不出來,你運氣還不錯。”不過十二歲的小少年笑開,眼裏卻沒有分毫笑意,“誰不知道‘怪物’多麽寶貝自己守護的‘天使’,真要被你殺了,遷怒我們讓我們全滅也不是不可能……你成功威脅到我了呢。”
我不知道挾持者的表情,但我感覺到他加快的心跳與粗重的呼吸。
我覺得他是松了口氣的。
可同時,我對這位劫持者抱有一絲不會影響我選擇的同情。
畢竟我知道——
太宰治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既然如此,你還不趕緊放我走!”我感覺到劫持者束縛我的手更緊,說實話讓我有點生理惡心,下意識就往文本添了沒帶主語的詞。
“好吧。”太宰倒是比我想得好說話,直接同意了對方的威脅,“不過前提是……我要你放開她。”
叛徒思考了一下,最終迫于死亡的壓力,還是折中道,“可以,但我要你們離遠些!”
太宰聳了聳肩。
“照他說的做。”
随着太宰的命令,□□成員們紛紛退後。
看到這一幕,叛徒終于放下心來。
他拖着我一路往新街區的方向走,再有百來米就能徹底踏入新街區。
也是徹底離開了射擊距離,叛徒一把推開了我。
在我勉強站穩與太宰那邊的人再度有動作時,叛徒擡手将并未合上保險的槍瞄準了我的腦袋。
“砰——”
“呃!”
槍聲。
卻有兩道。
它們幾乎是同時出現。
第一道擦過我的臉,打中了地面。
因為我察覺到了危險刻意避開。
第二道射中了叛徒的手腕,直接讓他拿不穩槍。
那是隐藏在暗處的埋伏,擊中了企圖利用我性命報複太宰等人并贏取逃脫時間的叛徒。
……很難說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如果這個埋伏是早有準備的話。
“啊呀,都給過你機會了。”太宰這時候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難得良心的是,他率先掃了眼我,确認了我只有臉頰有擦傷,才将目光轉向叛徒,“如果你沒在最後動手,我還真準備放過你的。”
叛徒疼得無法說話。
“真讓人羨慕啊。”我看到太宰掏出槍,對準了叛徒,“比我先一步擁抱死亡什麽的……我都要嫉妒你了。”
……人家并不想讓你嫉妒。
我欲言又止。
誤會了我的表情,太宰将視線分了我點,“安潔,面對反水的叛徒是不能心軟的哦。”
他也沒給我求情的機會。
因為他說這話的同時,直接開了槍。
子彈正中男人的眉心,叛徒再無生還的可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将視線從血色劃開,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麽,“在你看來我很傻嗎?對出爾反爾、可能還不止一次的人揮灑善心?”
太宰沒說話。
但他滿臉“啊,難道你不是嗎”的表情。
“對毫無悔過之心的人心軟,那根本不叫善良,是蠢!”我沒好氣地抹了抹臉上被子彈燙傷的印子。
雖然這麽對他說,但我也不是為了解釋自己的行為,“我雖然不喜歡殺人,但這是你們的私事,我有什麽資格插嘴。”
反正我是什麽樣,太宰又不是沒察覺出來。
再者中也為了維護新街區的治安也幹掉不少人,真要介意我早就鬧了。
況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動,主要是随着他拿着的槍移動。
太宰自然沒有錯過我的目光。
他指揮下屬處理現場,然後故意逗我地将槍在手中晃了晃。
“安潔對這個感興趣?”
“對。”
我毫不猶豫地承認,“中也哥都是用異能戰鬥,但我沒有……而槍支,會是不錯的防身武器。”
至少在擂缽街很好用。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太宰思考了一下,就這麽大咧咧地将槍塞到了我的手裏。
我不太敢動。
誰知道會不會走火。
“那安潔,你知道用槍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這我哪裏知道。
是使用方式?還是保養方法?
我腦子裏一下子閃過了很多鏡頭。
大概是剛剛經歷了他處置叛徒、幹脆利落幹掉對方的場景,我腦中的想法一下子定到了相關話題上。
那是我沒成神時,在網絡看到有關“叛徒”的話題。
“最重要的……保證槍裏留一顆子彈?”
太宰挑眉,實在沒想到我會想到這個。
他用奇怪的表情打量我兩眼,這才用戲谑的語調否定,“你又不是學來當卧底的,為什麽要有這種習慣?”
……這不是情景再現,所以聯想到了嗎。
我無法解釋。
太宰也不在意。
他手把手将我握槍的姿勢改正,并不在意地讓槍口對準他自己。
或許是期待我沒拿穩,進而對他開槍,他的語氣染上了不明顯的興奮。
不過說出的話,倒是與他表達出的情緒沒有一點幹系。
“聽着,安潔。”
“最重要的是不要害怕開槍。”
“留子彈自裁是只有廢物卧底才會做的事情,你遇見生死攸關的情況,只用記住開槍,一顆子彈都不要留下。”
“即便真要留——”
“這顆子彈也該在對方放松警惕時,被你親手送進他的身體。”
說到最後,我注意到他徹底暗下的眼。
只是直覺。
只是我了解他,所以産生的猜想。
我覺得他會同意教我用槍,乃至現在說的這些話,都是在期待我哪天真的遇到這種情況,甚至是親手殺人。
換句話說,我覺得他在期待我的“堕落”。
——嗯,是他能做的事呢。
“我知道了。”
所以我伸出另一只手,扶穩了持槍的那只,确保自己絕對不會手誤開槍。
然後對他說,“那現在你能不能讓我找個診所消毒?”
“我不想毀容。”我在他愣住的同時補充,“教學的事情,可以等我處理好臉上的傷。”
“……哈,安潔也學會愛美了。嗯,很好哦,畢竟有那樣一個蛞蝓哥哥,我真怕安潔越活越像個野小子呢。”
太宰從我眼皮子底下順走了我手裏的槍,也不知道一只手怎麽這麽靈活地一下子閉合保險,“那跟我走吧?我知道一個技術不錯的醫生,一定會樂意為你這樣的幼女治療。”
我這要是聽不出來他說的醫生是森鷗外,我就白寫了這麽多年的小說。
能不去嗎?
當然不行!
我想,也該推進一下計劃的進度了。
于是我裝作毫無察覺地跟着太宰,等着他遣散下屬,第一次徹底來到裏街區的地盤。
“森醫生,我回來了~”
雖然打了招呼,但我看到太宰壓根沒準備聽回應,直接推門進去診所。
診所外圍看起來很普通,位置也離新街區交界線不遠。
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診所的位置在裏街區都相對安全。
沒給我思考的時間,我便被診所主人的熱情包圍。
“今天的訪客居然是這麽可愛的小姑娘。”
穿着白大褂,一看就是醫生的黑發男人越過太宰,直接來到我的面前。
在我本能後退半步時,男人毫不尴尬地停下,任由我給自己劃出安全距離,“是來處理臉上傷口的吧?看起來是子彈擦過的燒傷啊……怎麽會有人能對幼女下手呢,真是太讓我心痛了!”
這熟悉的癡漢笑容。
要不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我真的很難控制臉上的表情。
“可、可以幫我處理嗎?我不想讓認識的人擔心。”我十分合理地以對陌生人的疏離面對森鷗外的搭話,視線還時不時瞟過在一旁看戲的太宰,“醫生?”
“叫我林太郎就好了。”
“林、林太郎醫生?”
“只要林太郎就行了喲。”
“……林太郎?”
他不說話,直接飄花了。
我難以消受他的熱情,不免側頭,避開欣賞他蕩漾的姿态。
森鷗外你倒是出息一點啊!不要只是被幼女叫名字就飄花啊!
我竟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森醫生,還是處理傷口要緊。”
大概是見我真的不會應付森鷗外,太宰倒騰房內瓶瓶罐罐的同時,開口給我解了圍。
“啊,不好意思。”森鷗外給我表演了什麽叫一秒從癡漢變成合格的醫生,“是要快些,如果留疤就不好了……小小姐,來這邊,讓我給你處理下。”
他變正常(暫時),我也就放心了。
至少他的業務能力是過關的,不然之後也不可能當上港口Mafia首領的專屬醫生。
不過一兩分鐘,他就處理好了我的臉頰。
全程沒有任何不該有的行為,讓我對他醫德的肯定上升了一點點。
處理完後,我對着鏡子看了看。
确認沒有什麽遺漏,我便禮貌地準備道謝。
——然而異變突生。
診所的大門被暴力破開,門外站着的少年真是太眼熟了。
眼熟到我下意識躲到了太宰身後,不敢去看踹門少年的臉色。
是中也。
雖然不知道他怎麽找來的,但門外的少年是中也沒錯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太宰身後的我,正如我一眼就看到了對我露出同情的書靈。
關心則亂的他沒有看清這裏是醫療所,只注意到了我臉上已經被處理的傷口,和在我身邊因為看到這一幕,疑似火上澆油對我做出保護姿态的太宰。
我出事,保護我的是太宰。
那麽顯然,傷害我的就是場中唯一落單的森鷗外。
——說太宰不是故意的都不可能啊!
中也可不管太宰有沒有算計,在看到我受傷的那一刻,他直接炸了。
重力壓得屋內的設備叮當響。
我原本意識到中也的誤會想要開口,卻被“保護我”的太宰一把捂住了嘴。
見我瞪他,太宰還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把我的安潔怎!麽!了!”
我看到中也一腳把被他踹碎的門踢到了“鍋從天上來”的森鷗外身上。
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是異能者,我沒看到愛麗絲出場,只看到森鷗外的腰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
嘶——
看着就疼。
我難得真心實意地對森鷗外表示同情。
可想起森鷗外的屬性,我又淡定了。
雖然原因弄錯了,但森鷗外這一腳挨得不冤!
反正,知道他真面目的中也,遲早要補上這一腳的。
……點蠟。
等太宰看戲完,他大發慈悲地放開我,讓我有機會對生氣的中也解釋前因後果,這場單方面的碾壓才得以截止。
我雖然覺得森鷗外挨打不冤,但還是神色緊張地和他道歉。
對面幼女,森鷗外哪裏說得出責怪的話,只能說自己不在意,誤會解開了就好。
“安潔,都說了青花魚說的話不要相信!”
中也在簡短地致歉和留下醫藥費後,便無視了太宰直接看向我,“那家夥一肚子壞水!這次還牽連到你,害你受傷!”
“我可不想被蛞蝓這麽說。”太宰毫不客氣地在一旁回怼,“至少我沒打錯人呢。”
我看到中也腦門的青筋,連忙拉住了他。
見他看我,氣憤我幫太宰說話,我又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不過這次,中也沒有對我說教太久。
我想,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麽。
正如每次我面對危險,他雖然嘴上說讓我注意安全,別随便摻和他人的事,卻沒有一次以強硬的手段限制我的選擇。
糟糕,更心虛了。
“算了。”中也嘆了口氣,他惡狠狠地警告了太宰一眼,便對我道,“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情,記得帶芥川一起。”
“他?”
“芥川那小子悟性不錯,至少保護你不成問題。”中也無奈地揉了揉我的腦袋,在森鷗外羨慕的目光中繼續,“有他在,我才能稍微放心。”
我覺得沒什麽不行。
自己的武力不能随便用,帶個芥川龍之介是不錯的選擇。
只是……
“那他的寫作時間?”
“不影響。”
“你也不是天天亂跑,不會耽誤他。”怕我愧疚,中也又補充,“芥川原來也和我提過保護你的事情,但那時他無法完全支配羅生門,被我拒絕了——現在解決了這個問題,他也有這個意向,我沒理由不同意。”
那我就放心了。
中也親自過來,我自然是不敢再鬧,直接和他回去。
只是回去前,森鷗外還是在旁敲側擊中得到了我的聯系方式。
知道中也在他做不了什麽,所以等我回家,森鷗外才掐着點給我發消息,側面說自己缺個貼心的助手。
剛剛目睹自己哥哥揍錯人的安潔爾,大概率是會自薦去當他助手的。
同理。
我哪裏不知道這是在給我下套?
但我還是上鈎了。
來來回回磨了一個多月,我才在中也的許可下、以帶上芥川為前提,當上了森鷗外的臨時助手(周末限定)。
就這麽接觸了半年有餘,無事發生。
或許也不能說無事發生?
至少我的槍法現在脫離了業餘的水準,能在靜止不動的前提下正中紅心了。
主要是我悟性高。
和某個經常一個星期見不到一面的老師沒關系。
今天,我再一次踏着午後的陽光出門。
還用說嘛,當然是我帶着芥川再次來到森氏醫療所啦。
進門時屋裏很安靜,沒有病人也沒有客人。
芥川一如既往守在門口以防危險,而我則輕車熟路地走進內室。
掀開門簾,我看到森鷗外正坐在椅子上看報紙。
我沒隐藏自己的腳步,直接走了過去,假裝好奇地踮腳,看向他手中的報紙內容。
——「常暗島軍況記錄:支撐兩年未能戰敗的神秘軍隊到底有何秘密?」
是軍區有關的內容啊。
看上面的日期,已經是半年前的舊報紙了。
不過也不意外。
新報紙早就不再報導戰敗的軍況了,對于高層而言,這種敗績恨不得早點被民衆忘掉。
想着想着,我難免入了神。
森鷗外見我一直盯着報紙看,以為我對它感興趣,便将話題引到了上面。
雖然他不覺得我能完全看懂這些,但只是找個話題方便他勾搭人和套話,聊的什麽反倒沒那麽重要。
恰好,還能在隐瞞身份的前提下試探我的想法。
——但是可惜啊!
我,什麽都知道!
“安潔爾對戰區的事情很關心嗎?”他替我把放在桌面的報紙拿了下來,好讓我更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內容,“因為戰敗的關系,很多人都不願提起……更何況軍隊裏還出了利用異能,強制讓士兵們持續上戰場的醜聞。”
其實他讓與謝野晶子用異能制作“不死軍團”的事情并沒有鬧出軍區外。
至少報紙裏只字未提,只寫了戰敗和相關人員遣返回國的消息。
不過他主動自曝,想聽我的評價,我也不可能主動拆穿,暴露自己知道他的來歷與身份。
“會讨厭嗎?”我聽到森鷗外以置身事外的語氣問我,“像這樣用異能随意操縱他人生命,卻依然失敗的計劃……會覺得執行人無可救藥嗎?”
我看出他毫無悔改之心。
他的每個字,都沒有對士兵們遭遇的一切悔過。
真要說的話……
森鷗外是在可惜。
可惜自己籌備多時的計劃,最後依然走向了失敗。
他的不死軍團是殘次的。
他沒能為軍方帶來勝利。
他的理想與野心一同粉碎在軍區,又在看到擂缽街的形勢、知曉天使存在後再度拾起。
半年了,仍舊如此。
啊。
還真是無可救藥的糟糕大人呢,森醫生。
我這麽想到。
——那麽。
這時候就該用魔法打敗魔法。
将好感從四十提升到六十乃至八十的契機,就這麽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假裝認真地掃視被他遞來的報紙,在沉默片刻後歪了歪頭,用清澈的藍眸望向溫和笑着的男人。
“為什麽要讨厭?”我說。
森鷗外顯然沒想到我的反應如此平淡,他不明顯地沉默了會兒,才道,“……因為,如果是安潔爾的話,一定不想看到那些人為了戰争犧牲吧?”
他的解釋十分合理,所以我點了點頭。
“所以啊,如果是安潔爾面對這些事,一定會阻止施行這個計劃的人。讨厭的話,不是順理成章嗎?”
我真想知道,他是怎麽這麽自然地給自己扣上“被人讨厭”的帽子。
太熟練了吧!
“但他們是為了讓國家贏得勝利才犧牲的,那個計劃也是因此才誕生。”
我注意到他愣住的表情,再接再厲地繼續。
“為了國家、為了民衆選擇犧牲自己的士兵不該被扣上敗者的帽子,他們的奮不顧身不應該成為他人的笑談。”
“我不知道提出計劃的人是誰,但他一定同樣懷抱着為國獻身的理想。”
“這種人,怎麽可能讨厭?”
“……這麽說。”森鷗外很快找回了自己該有的表情。
玩笑之餘,他的話裏終于沉澱了幾分認真,“安潔爾是支持異能者計劃了?”
異能者計劃?
用某個人的異能制造不死者軍團嗎?
瘋了才會支持。
“我讨厭這個計劃。”我直白地回答他,“它将人命當作了可以操縱玩弄的數字,我無法認可。”
森鷗外實施的軍事作戰,是我絕對唾棄的東西。
不僅是排斥他哄騙年幼的孩童被迫參與戰争的殘酷,更是在厭惡他玩弄人心,将人當作可以消耗的物品。
這實在不符合我的價值觀。
“但是——”
讨厭歸讨厭,真要說一無是處那也太過片面。
“——我也尊重提出這個計劃的人的初衷。”
“哪怕這個計劃,傷害了某些人?”
“做錯了事,該想的難道不是補救嗎?”我用理所當然的态度說道,“傷害了他人就該道歉,哪怕對方不認可,哪怕這不能彌補過去的錯誤,但‘知道自己錯了,并為此努力償還’,遠比逃避和嘴硬來得正确。”
當然。
從一開始就別做錯,才是最終的追求。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說“當初如果不怎麽怎麽樣”,就太做作了。
來點實際的吧。
森鷗外因為我的話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思考。
當初提出不死軍團計劃時,支持他的大多是主戰派的軍方,講和派與中立雖然不至于反對,但也沒給多少好臉色。
所以在戰争失敗,計劃銷毀後,他成了所有勢力第一個放棄的人。
為了不被問責,森鷗外利用有限的人脈率先離開軍區,選擇了勢力混亂的擂缽街保全自己。
雖然早就料到自己會被舍棄,但看到曾經因為他的計劃得到切實利益的軍方,在他主動退讓後甚至沒有為他說一句好話,森鷗外還是覺得可笑。
所有人都忘了。
最初會想到這個計劃的他,是為了保護國家不被外來者侵入。
他不屑于提起自己的初衷。
卻沒想到,會在一個孩子這裏得到理解。
這讓他眼中的笑意真實了些許。
“那安潔覺得,怎麽補償才正确呢?”
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他這昵稱改得可真快。
但我沒忘回應。
“我沒辦法替那些被傷害的人回答,這是只有他們自己能決定的事,不論是一方想贖罪,還是另一方選擇原諒或繼續怨恨。”
“況且你和我都不是這個計劃的相關人員,即便有心幫助,也無力做到吧。”
我假裝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說得有理有據。
“安潔說得對。”森鷗外想到了表面上送去心理治療,實際卻是關押看管的與謝野晶子,他曾經選中的天使,“這确實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事。”
他想,雖然不是贖罪……
但至少,他應該想辦法把與謝野從看管所撈出來。
不論出于什麽考量。
森鷗外不再主動引導報紙相關的話題,我也順勢不再談論。
這樣才自然嘛!
我要做一個合格的、被套話而不自知的小孩!
反正看森鷗外的樣子,已經成功被我幾句話刷到了好感。
我:三句話讓森鷗外為我加爆好感,我就是新一代成功的嘴遁大師!
……嗯。
或許是因為我蘿莉的外表,才刷得更容易吧。
我在醫療所幫他打下手。
雖然病人不算多,但偶爾也會遇到難纏的一兩個。
在我和森鷗外共同保持着“明明是個大佬但就是要裝柔弱”的設定下,我開口讓門外的芥川動手才搞定這些人。
等回過神來,一個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我整理工具時無意看到窗外,發現太陽正在緩緩落下。
夕陽的景色十分好看。
就是可惜,因為數年前的爆炸,這裏不再能看到港口的海。
“也到了晚飯的時間了。”森鷗外也注意到了夕陽。
他和顏悅色、不,應該說蕩漾地飄到了我的身邊,“安潔,要不要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呢?可以按安潔的喜好來點哦。”
我禮貌地露出笑容,假裝遺憾地拒絕。
“不行呢,中也哥來接我啦。”
我揚起手機,讓他能看清已讀的短信,提醒他別打我的主意。
男人十分明顯的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畢竟他還記得重力将自己腰差點折斷的痛苦。
……惹不起惹不起。
“那就沒辦法了。”他抹了抹無法和幼女共進晚餐的眼淚,“路上小心哦,安潔,最近的街道不太平。”
“好~”我好心情地回答他,出門就帶着芥川溜回了新街區。
森鷗外目送我離開,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
太可惜了。
本來想将合他心意的天使留在身邊的。
偏偏看護天使的不止是稚嫩的惡靈騎士,還有充滿智慧的惡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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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約八千,不知道你們覺得劇情太緊還是太水,但作者桑有點難找節奏了,她只想快點寫後續章爽爽,所以最近的章節應該都很長。
中也“縱容”安潔爾接觸危險,只是口頭警告而沒有直接制止,是他猜到了安潔爾的身份。
另外女主和太宰學槍那段,并非她心血來潮,而是有所預感。
因為從第一卷 起,女主在上一卷學到的能力都能幫助她在下一卷生存。
第一卷 學會與大人物周旋,所以第二卷将上層人物的想法摸得透透的,不僅二五仔了咒靈方,更是迫使政府為她的計劃善後。
而第二卷 學會了純武力與适應負面情緒,所以第三卷出生點在擂缽街、并當了業餘的“心理醫生”後,她也沒有被他們的負面情緒支配,仍舊保持自我(并因為武力還在,對非異能者的威脅都不放在心上)。
現在她開始學槍,下卷就能用上了,嘻。
[關于森鷗外]
原著森先生的做法被人稱為屑,這點作者桑是贊同的。
但若将目光從個人身上挪開,放在國家與世界上,森先生的思想無疑是為了國家的(幫助國家勝利)。
那麽他錯在哪裏?
他錯在将人心看作可以消耗、恢複的物品,他錯在犧牲了個別的部分,用他的“最優解”換取勝利,他錯在罔顧倫理、強迫他人并賦予“大義”的名義。且明知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的,仍舊沒有悔恨,只想着下次如何完善。
為國家大義,他能說上一二,但以讀者視角看向被他霍霍的人,又難免同情他們轉而覺得森先生讨厭(再加上現實戰争的歷史遺留,他的所作所為更讓人難以接受)。
↑
但對于大部分既得利益者,他确實談不上大惡,只是所有人看的方向不同,所以造就了不同的名聲。
當然作者桑沒洗白的意思啦,只是覺得森先生罪不至死(至少比起另一個屑老板,他對能信任的下屬還是留了點良心的)。而且這是同人啊,是小說,為了實現所有線全通,自然要用戳人心的語言攻克不同的人。
然後嘛,解氣(爽點)就是讓森先生栽在最擅長的地方啊。
↑
最優解什麽的,難道不是最佳的虐點嗎?
對于虛拟世界而言,讓一個理智到如同機器的男人為某個人的選擇瘋狂,想要抛卻理智卻不得不選擇理智的瞬間,真香呀。
感謝:
讀者“焚花斷玉”,灌溉營養液 +34 2021-09-03 07:3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