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The world is grey, the mountains old,
The e's fire is ashen-cold;
No harp is wrung, no hammer falls:
The darkness dwells in Durin 's halls.”
— Song of Durin—
瑟蘭迪爾麻木地盯着地上的一點，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既沒有眼淚也沒有發怒，他就只是站在那兒，感到徹骨的冰冷還有胸口傳來的沉悶。
不遠處的一聲巨響把精靈王從死寂般的自我迷失中驚醒，他強迫自己收回差點滑落的淚水，打起精神回到索林向他允諾過的那間永遠為他敞開大門的房間。
索林慢悠悠地回到宴會廳時晚宴正開始，他希望能趕着見到瑟蘭迪爾。但他的願望落空了，先是萊戈拉斯王子宣告他的父親身體不适，接着他就注意到一些別的事，一些讓他青筋直冒百爪撓心的事，瑟蘭迪爾的總管和私人衛隊長加立安，也缺席了。
口是心非真是種可笑的感情，它給持有者一種意願去相信臆想所帶來的幻覺。
矮人王子用比平時更大的力道抓着他的金杯，當下便決定如果瑟蘭迪爾打算無視他，自己也同樣不會在乎對方，因為他才沒有感到嫉妒和占有欲的焦灼，更沒有傷心難過。
盡管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來的索林第一個沖到了大廳，他的眼睛環視四周尋找着瑟蘭迪爾輕盈的身影。不久，矮人們便陸陸續續擠滿了餐桌，半小時後，精靈們來了。不知為何，跟昨晚一樣，瑟蘭迪爾還是沒有和他們一起到場。
索林的高傲和糾結不允許自己開口探求他最想知道的疑問，胸口裏堆砌的渴望燒得越來越旺，萊戈拉斯正和索羅交談着只有精靈王才能跟矮人王探讨的政事。
終于，在那麽多的自我折磨後，索恩問出了索林迫切需要的答案。
“精靈王在哪兒？他已經兩次拒絕出現在餐桌上了。”當然，要是索恩的口氣不是那麽無禮那麽充滿敵意，索林會附和幾句。萊戈拉斯別過視線瞪着索恩，但緊接着索羅揮揮手，示意兒子安靜。
“萊戈拉斯王子已經告訴我瑟蘭迪爾王感到身體不适了。”索羅打圓場道，索恩有些狐疑地看着萊戈拉斯，而後者只是盯着自己的食物。
“我以為精靈不會生病。”索林未加思索地脫口而出，萊戈拉斯朝他眯起眼睛，繃緊了下巴，面色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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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但這不代表我們就不會，有時我們會感到疲倦。”他滴水不漏的說道。
索林長久的凝視得到了萊戈拉斯的回敬，然後前者轉移視線開始和杜瓦林攀談起來，萊戈拉斯繼續用餐，但他的思緒飄回到了父親身上。昨天晚上到現在精靈王一直表現得很奇怪，疏離冷漠，一臉的無動于衷，眼神空洞。萊戈拉斯知道加立安對他父親的感情，所以不喜歡留他一個人照看父親，但是瑟蘭迪爾處在這麽奇怪的情況下，還有誰比一個對父親充滿愛慕的人來守護他更合适呢？
不過，萊戈拉斯覺得還有些別的事，到底是什麽呢？萊戈拉斯也說不上來，但他懷疑索恩之子，索林，知道些什麽。
老實說，索林根本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在意。
他明明信誓旦旦地對巴林說自己跟瑟蘭迪爾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一場美好的只關乎歡愉、體驗的游戲，打從一開始他們便沒有一個人是認真的。這不該困擾到索林，但事實卻相反，這讓年輕的王子比往常更加喜怒無常和安靜沉默。
時瑟蘭迪爾走進他祖父的私人會客室時，他正焦躁不安地坐着，年輕的矮人王子急切地找尋着瑟蘭迪爾的目光，但精靈王并未看他一眼。不知怎的，精靈王的兒子萊戈拉斯和衛隊長也一并緊随其後。後者回應了索林的視線，扯出一絲嘲諷的微笑。索林無能為力，只能帶着嫉妒怒氣沖沖的瞪着那個站在瑟蘭迪爾左手邊的英俊精靈。
索羅沒有多問，瑟蘭迪爾也無意解釋，他是來做辭行前的最後商定的。比起這個，索羅更感興趣的是那些精靈王為預訂貨物所要支付的價碼。瑟蘭迪爾先前就索求過一條手工制作的項鏈，一條屬于昔日王城多瑞亞斯的祖傳寶物，據說一直由他們的女王佩戴着。
但還有傳說稱它是從不滅的都靈12那兒來的禮物，可以說是無價之寶，都靈一族曾被贈予的寶物理應歸還給他們的合法繼承人。
瑟蘭迪爾不甘心地提出了些其他條件，但索羅不為所動，最後無可奈何且異常疲倦的瑟蘭迪爾妥協了，這讓一旁的萊戈拉斯和加立安萬分震驚，誰都知道這些條款已經作了很大的讓步了，萊戈拉斯張嘴想要抗議，但他父親的一個眼神阻止了他，萊戈拉斯只得擰緊眉毛。
“我來之前。”瑟蘭迪爾起身，示意加立安走到桌邊，後者快步向前放下了兩個盒子，“準備了點禮物藉以彰顯我們之間的和平與友誼。”
“我們由衷地接受這些禮物和他們所包含的深意。”索羅也站起來湊近看着盒子。
加立安清了清喉嚨，從中拿出了兩樣武器，一把戰斧和一柄利劍，皆由精靈打造。劍柄覆蓋着紅與黑，斧子則包裹着綠與銀。加立安向衆人解釋道，這些都是為諾戈羅德（Nogrod13）的矮人們打造的，但出于種種緣由它們從未交付給對方。沒人指出他們都記得相當清楚那所謂的“種種緣由”：多瑞亞斯的隕落14。
索恩冷笑着看着寶劍，而索羅的眼神則閃耀着豔羨的光芒，眼神充滿占有欲的鑒賞着秘銀鑄就的鋒芒，而鍛造劍柄的金屬是他們所未曾見過的。這确實是來自上古的禮物。索林對這種完全插不上話的場面感到相當不耐煩，煩躁的他剛準備開口，卻忽而被瑟蘭迪爾的藍眼睛鎖住了。
那雙眼睛裏有某種東西讓索林恍惚。那是哀傷，是索林從未在瑟蘭迪爾美麗的藍眼睛裏看到過的痛楚。
瑟蘭迪爾躊躇了一會兒，随後微微颔首，擠出一絲微笑。如果事情沒有演變成今天的局面，如果他還被蒙在鼓裏，如果他還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廂情願，那麽精靈王的微笑會因為接下來他将要呈現的貴重禮物而變得與衆不同。
“還有另外一樣東西。”他輕柔地說道，站起身放下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是給索林王子的。”
索恩十分意外地挑眉，索恩不以為然地蹙眉，至于索林，不能理解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和臉上突如其來的熱量，他瞥了一眼瑟蘭迪爾但精靈王的視線只落在盒子上，索林看向加立安，但後者表情一臉凝重。
精靈王用一個手勢制止了加立安，親自打開了它，大家頓時發出了贊嘆的聲音，但只有萊戈拉斯和加立安明白這禮物背後蘊含的意義。
“父親……”萊戈拉斯先驚訝地看向父親，再看向索林。瑟蘭迪爾警告地看了兒子一眼，随後轉過身。
盒子的內部填充着藍色與銀色的絲絨，裏面躺着一把金燦燦的豎琴，金木的琴身，白銀的琴弦，猶如羊毛般柔軟又像秘銀般牢不可破。體積比矮人們平時使用的要大，但索林把玩時非常稱手，這對他來說再完美不過了。山脈地勢的造型裝飾着琴沿，彈奏時豎琴仿佛有自我意識和精神般吟唱出自成一調的歌謠。它編織出溫柔、甜蜜、令人迷醉的旋律，勾勒起那些回蕩在腦海中曾經向往的遠方和不朽的傳說。
“這确實是件無與倫比的禮物。”索林撫摸着豎琴吶吶的說道，他站起來低頭致謝，“我謝謝您的饋贈，幽暗密林的精靈王。”
瑟蘭迪爾藏下他的真實情緒，也颔首回禮：“我和高興你喜歡它。”
“也許。”索羅笑着看向精靈王，“下一次，索林能為您彈奏一曲。”
“也許吧。”瑟蘭迪爾回答的時候并沒有看向索林。
此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那天晚上變成了瑟蘭迪爾在艾雷博造訪的最後一晚，沒人知道、也沒人擔憂從北方侵襲而來的陰影，每個人盡情享受着美食、音樂和攀談，享受着工作之餘的休憩。
瑟蘭迪爾一點也不餓，他搗鼓着食物直到無聊放棄，他擡起頭發現自己的視線對上了索林的眼睛。這是最後一次瑟蘭迪爾在索林的眼神中看到懵懂和渴慕，也是最後一次瑟蘭迪爾在這樣明亮的火光裏看到他的面容。
到底是命運使然還是頑固作祟，沒人說得清。無論如何，不管是瑟蘭迪爾還是索林都沒有說出各自的想法和懷疑，而這給了精靈王致命的打擊。事後的索林花了數年才意識到自己當時有多麽地傻。
像所有的故事一樣，徒留一場悲劇，陪伴着一顆破碎的心。
不僅僅是現實，他們之間還橫亘着諸多誤會。有些事并不是說出來就能迎刃而解，也不是開誠布公便能煙消雲散。
一場背叛的促就，需要雙方共同使然。
索林永遠不會大聲承認，當瑟蘭迪爾在只看了他一眼後便轉身離開，對他們的苦難袖手旁觀，對他的呼救視而不見時，他有多麽地受傷、心碎……他感到被出賣了。
索林的表情驟變，他的雙眼迸射出仇恨、憤怒、怨怼和背叛。瑟蘭迪爾……好吧，瑟蘭迪爾被這場得不到回應愛的現實所折磨，索林的眼神就像把匕首刨開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父親？”萊戈拉斯一只手放在父親的膝頭上，眼神關切的注視着他。瑟蘭迪爾朝他微弱地笑了笑，命令自己不許回頭看去。
他有太多不能幫忙擊退惡龍的理由，雖然他傷透了的心是其中之一，但除了他的私人感情外，瑟蘭迪爾畢竟是一國之王，他的人民的福祉高于一切，在多瑞亞斯覆滅前埃盧·庭葛（EluThingol）時便是如此教導他的。
“你帶上加立安，還有我們最好的治療師，再帶些人手幫你。”國王命令他的兒子，“把幽暗密林的協助和善行布施到河谷鎮，盡可能的幫助每個人。”
萊戈拉斯看了他父親一眼，然後崇敬的鞠躬，就在他動身離開時瑟蘭迪爾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萊戈拉斯？”
“是？”
瑟蘭迪爾猶豫了會兒然後說道：“如果你遇到了他們，告訴索羅王我的幫助對他還有他的族人依然有效。”
索羅當然拒絕了幫助，他被那個自稱艾雷博之友的人深深刺傷了自尊心，索恩因為本來就不信任精靈所以并不驚訝，也沒有對瑟蘭迪爾和他的子民出言詛咒，只是告訴萊戈拉斯這裏不歡迎他們的出現和幫助。但是索林确保加立安記下了他所能想到的每個關于怨恨、悲憤和蔑視的詞語，他要讓瑟蘭迪爾聽到。每一個字。
而加立安也确實一字不漏的帶到了。
加立安自人類和精靈最後的聯盟開始就追随着瑟蘭迪爾了。他眼看着瑟蘭迪爾在月光下從一個年輕的精靈成長為一位卓越的王子，他一直愛着他。期盼他的侍奉讓瑟蘭迪爾也能愛上他，但瑟蘭迪爾從未回應，也不曾在意，這讓加立安漸漸的誤入了歧途。事實上，在萊戈拉斯的母親死後瑟蘭迪爾從未被任何人所吸引，但這個年輕的衛隊長沒有輕言放棄，所以他一如既往的虔誠，侍奉着他的王。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得到回應，當然，直到瑟蘭迪爾遇到索林的那刻為止。
那一刻落入了加立安的眼裏，奉獻、憧憬、欣喜、情欲……還有愛，那份加立安一直覺得會為他所得的愛，卻被那個肮髒的矮人從他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
所以，即使知道瑟蘭迪爾現在正為此痛不欲生，加立安卻認為要不了多久，他的機會終會到來的。
但他沒料到到的是索林的話對瑟蘭迪爾的打擊太大了，索林的話就像一把無形的匕首貫穿了瑟蘭迪爾的心，而他的每一個字都讓刀刃在他的心上絞動，幾乎讓瑟蘭迪爾疼到無法忍受。
加立安離開了房間，萊戈拉斯随後進入。
“父親我需要……”萊戈拉斯的聲音逐漸消失，很快他發現自己摟着他的父親，“父親，父親發生什麽了？求求你，告訴我。”
瑟蘭迪爾什麽也沒說，他完全說不出一個字，或是發出任何聲音。他哭了，當然，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息，萊戈拉斯緊緊的擁抱着他，讓他父親的眼淚如雨幕般傾洩在他的頸邊與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