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大婚

冬日天亮得晚,可胭脂鋪的老板早早就出門挂了牌。仔細看才知道,寫的竟是今日閉店。

這家鋪子在京都中算是新秀,老板是位嬌倩可人的年輕姑娘,才十七歲。她其實只需往櫃臺後一站,那面如桃花的樣子就是活招牌。

徐諾棠回屋上妝,她今日打扮得甚是隆重,平時不用的步搖也戴上了。但她不擅長這個,就交給身後的阮安來。

阮安如今稍微做出了經驗,從水粉到發飾都懂一些。他笨拙又認真,徐諾棠在鏡中和他對視,不禁又笑起來。

“好啦。”阮安給徐諾棠簪上最後一朵珠花,輕扶了她的肩,還是有些沒信心地問:“我、我這樣對嗎?好看嗎?”

“好看!”徐諾棠轉身,“謝謝安哥哥!”

阮安輕輕附身,問:“叫什麽?”

“安……”徐諾棠想起這一個月來阮安屢次教自己的,不禁紅了臉。她手裏揪着阮安的袖,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夫君。”

阮安笑起來,偏頭在她柔軟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娘子。”他低聲喚人,也紅了臉。

兩人是初秋時成的親,從那時起阮安就喜歡讓徐諾棠喚他夫君。他不做贅婿,也沒有走仕途的心思,兩人索性搬出徐府。徐諾棠在楚王府裏學的生意經不扔荒廢,就依着興趣開了間胭脂鋪。

門外有人輕敲,徐諾棠就站起了身。

“走吧!”她和阮安牽了手,“爹爹來接咱們了,今日皇帝姐姐大婚,不能誤了時辰。”

阮安整了衣,給她披好鬥篷才出去。門外停着徐閣老的馬車,垂簾半起,徐瀚誠微微傾身露面。

徐諾棠不行禮,站在那兒道:“爹爹。”

但阮安不能和她一樣,非常規矩,擡手保全道:“徐大人。”

到今日他也沒能跟着徐諾棠叫出一聲“爹”,因為這門婚事從頭到尾徐瀚誠就是不同意的。他這個小女兒從小就被他捧在手心疼,如今萬事太平吉祥,賀滄笙親自下旨說明原委,徐諾棠得以歸家。沒想到還沒團圓過味兒呢,就帶回來這麽個阮安。

這人誰啊,何等出身,如此鄙陋,徐瀚誠差點沒背過氣去。

于是轉頭就禁了徐諾棠的足,留阮安在門外跪了兩天一宿。不止是小兩口,就連賀滄笙也跟着小心翼翼了幾日,與內閣議事都各位客氣。她仍覺得自己是徐瀚誠的學生,老師将女兒交給自己,就鬧出這樣的事。

但徐諾棠堅持,小姑娘從未如此篤定過,與父親講道理,講得父女倆都掉了眼淚。

最終還是允了。

這鋪子就開在繁華的街,在徐瀚誠也在賀滄笙眼皮子低下。徐老恨不得一天三頭地往這兒跑,生怕阮安薄待徐諾棠。

如今看倒也不必。

但徐瀚誠也拉不下臉,對阮安冷哼一聲,只讓徐諾棠上馬車。父親的話兩人不敢反駁,阮安扶了徐諾棠上去,小妻子回頭對他吐舌頭。

“夫君,”她輕聲細語,自欺欺人地覺得徐瀚誠聽不見,“今日皇帝姐姐成親,爹爹心情定然不錯,我趁此替你說好話。”

阮安一愣,裏邊兒徐瀚誠就落了簾。

“什麽也別說,無話可說!”徐瀚誠擡聲,這話是給阮安聽的,“老夫絕不松口!”

車走動起來,阮安知道這是讓自己步行的意思。他并不覺得不妥,很安靜地邁步。他自己都覺得委屈了徐諾棠,可是喜歡就是擋不住,滿眼都是那個人。

誰知片刻後從車後面轉過匹馬,徐瀚誠在馬車側窗處冷臉,道:“都是老夫的家裏人了,半分也不體面!”

阮安瞬間明白過來,翻身上馬,甚至來不及道謝。徐諾棠倚在徐瀚誠身邊,與阮安對視,又扶了爹爹的手臂,輕輕地笑起來。

寅時未過,皇城裏二十四衙門的差使就設置了禦座、桌案、鹵薄、彩輿,還有祭拜朝賀所需。長階上還有禮部的人忙活,各省和西戎送來的賀禮都放在兩側。

這幾日賀滄笙自然是與蘇屹分開住的,蘇屹回了寶心王府,其實離得也沒多遠。皇上為尊,他還是得做被接親的那一位,這會兒鼓樂隊以及婚轎就要到了。

那轎裏放了制案和節案,代表兩人已互通心意。

大殿裏的賀滄笙梳洗完畢,芙簪為她戴上王冕。嬷嬷身體還硬朗,但捋順那十二旒珠的手卻微顫,在與賀滄笙對視時留下了淚。

當年趙紫荊出嫁,也是她來伺候。如今物是人非,說不出的酸楚,可偏偏四海升平,也覺得說不出的欣慰。

赤輪才升,文武百官都穿着朝服要來行禮。賀滄笙沒有哭,但她也在這一刻無可抑制地想到了母親與外祖父。她緊緊地握住了芙簪的手,靜默良久後輕聲道:“他們都知道的。”

門外的樂聲已起,賀滄笙扶着芙簪的手臂,左右兩側的太監打開殿門。禮樂聲起,天鴻帝身着龍袍,邁進朝晖中。

按照賀滄笙的意思,這場婚宴還是化繁為簡。原本負責迎娶的正副使并沒有在宮門口對蘇屹宣讀制谕行奉迎大禮,事實上,寶心王殿下連派去的轎攆也沒乘,就騎着靖雪,直到長階下。

蘇屹今日也着冕服,整個人意氣風發,年輕淩厲的眉眼飒爽飛揚。皇家的婚禮還是和民間的喜服不同,她頭上的金冠都是珠銀局和巾帽局合起來設計的,上面融合了九龍四鳳,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女子佩戴的。

少年走上長階,每一步都踩得很實。兩側的官員跪地行禮,他目不斜視,只看着盡頭的賀滄笙。

他走上去,與賀滄笙并肩。其實此時并沒有留給兩個人低語的時候,但蘇屹還是飛快地捏了下賀滄笙的指尖,道:“姐姐。”

賀滄笙借着轉身的功夫微笑,道:“阿屹。”

兩人并肩拜谒了賀滄笙的家廟,又跪拜了天地。今日晴空,積雪粹白在冬陽中,宮中的紅梅都盛開了。蘇屹能聞到賀滄笙身上的淺香,驚覺自己思緒已去,從在蠻蕊館中初識的那一日直到此刻,都細細地品味了一遍。

回宮後要入洞房,蘇屹卻被攔在了寝宮外邊。

“皇後殿下。”芙簪行禮,已變了稱呼,對蘇屹道:“請您先行更衣,再入喜室。”

說着引了他到偏殿,有宮女已經備好了一套喜服,還有簡單的金冠。按理說沒這流程,但蘇屹還是換了,整冠後出來。呆團兒今日也在脖子上系了圈紅綢,看着很讨喜,但蘇屹沒讓它進屋,又給關外邊兒了。

他一進屋,院兒裏伺候的就退了出去。

室內的燭火不算太亮,和着月色鋪就明暗。蘇屹隐約感覺到什麽,果然見那錦帳斜萦,床邊坐着他的新娘。

紅裙曳地,頭覆蓋頭。

是賀滄笙。

今日白天的那些都是做給大乘和朝廷看的,這才是她要給蘇屹的。天下人的懼怕和尊敬,龍位穩坐的霸權,金冠玉玺的重量,她都要在今夜抛開。她要做新娘,只做蘇屹的新娘,做蘇屹的妻子,不是皇帝。

桌上放着喜秤和合卺酒,蘇屹走過去,将喜秤拿在手裏的時候忽然顫了指尖。

他沒有說話,胸前的起伏也不給賀滄笙瞧,壓至平靜後才掀了蓋頭。

賀滄笙擡眸看他,耳側金鳳映光,眼裏分明就含着波兒。大紅是被蘇屹明令禁止她穿的顏色,此刻她只穿給蘇屹一個人看,果然是被襯出了妖氣。那鳳目紅唇看着就多情,勾挑出的弧度要人命,然而這些她都藏着,只給蘇屹。

兩人手臂輕擡,交杯慢飲。蘇屹一雙眼都在賀滄笙身上,這才見人鬓邊別着朵嬌花。紅梅仍帶傲雪之姿,豔蕊映玉顏,令人魂飛天外,未入芙蓉帳,卻已想春宵。

人似冷蕊,又勝暖意。

“姐姐……”蘇屹撫賀滄笙的側臉,低聲呢喃,“懷歌。”

賀滄笙擡頭,道:“阿屹。”

燭被吹熄,他們被透窗而入的月光灑了遍身。

“終于,”蘇屹緊緊摟着賀滄笙,重複地道,“終于。”

這是夢寐以求的時刻,然而愛人就在面前,兩人才發覺沒有情話能說出口。他們只是這樣貼近彼此,就像是已經醉了酒。賀滄笙的眼尾輕點了淺紅,尤顯脆弱,那種魅惑的感覺都在這雙眼裏,讓蘇屹俯首稱臣。

他分開一點距離,竟在此時生出了一種不甚真實的膽怯。他捧了賀滄笙的臉,小聲道:“我想親你。”

賀滄笙微笑,道:“恭候多時。”

蘇屹于是飛快地覆上了賀滄笙的唇,又含了她的舌尖。他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态侵襲,讓賀滄笙喘不上氣,在軟身時被他擒住了手腕。

金冠鳳釵掉落床下,清脆地磕碰出響聲。賀滄笙鬓邊的紅梅被少年叼過來,故技重施地咬在齒間,讓花瓣悉數碎在兩人的口中。

合香笙歌歡,他們不回首來路,也不問前途。風塵和盛世都要經歷,而後再一起到頂峰去,汗與淚溫暖融疊,像是自遇見起就再也分不開的命途。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她非丈夫,具志淩雲,不混芳塵,萬裏迎春。

第一篇文,諸多不足,自己也不是很滿意,非常感謝包容和陪伴。我文筆拙劣,有些情節寫完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交代清楚,也有很多地方寫得太過煩瑣,沒有成功留白。我會慢慢磨改,不讓自己的筆停下來。

那麽,如果各位願意的話,我們下一本《銷百憂》見,和這一本是同個世界,在作者專欄裏可見,4月1日開始每日18點更新。

感謝,鞠躬。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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