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肚雞腸

晨間微熱,裴苒剛踏出房門,一道陽光射來,臉龐火辣辣地疼,她擡手用衣袖遮住了臉,而鐘離嫣已經越走越遠。

再是一眼,裴苒再見陽光,大聲咒罵一句,退回了屋內。

葉槐道:“這個‘操’乃何意?”

裴苒始終以袖掩面,直至坐回圓桌前,才放下手,那二人的臉色一僵,變了又變。

裴苒道:“語氣詞罷了,師兄,你去問問師尊吃過早飯沒有。”

葉槐道:“我不去,師尊這樣子看起來就在氣頭上,現在去了就是找罵,我可不是你,師尊都舍不得罵的。”

裴苒駁道:“誰瞎說的,我被師尊打罵的時候還少嗎?也不知她生了個什麽氣,師兄,你冒險去問問呗,她肯定是還沒吃早飯,你順便送點去。”

換作平時,葉槐肯定會把這事給推了的,但瞧見裴苒的臉,他便不好再推給她,只點了點頭:“那我去看看,白蕪尊今日還要來給你施針,你吃了早飯就在裏頭等着,別到處跑了去。”

裴苒含糊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跑不了的。”

待葉槐走後,裴苒也趕沈芊芊走:“師姐,麻煩你幫我給白蕪尊帶句話,我這兩天身子冷得很,你幫我問問他有沒有什麽暖身子的,順便帶點過來,感激不盡。”

沈芊芊始終盯着她的臉看,即使她知道這樣不好過于粗魯,但眼睛總是控制不住地往裴苒臉上轉去,她看見裴苒稍顯不适的臉色,起身道:“那我現在就去把師尊喚來,師妹,你在這等着我。”

裴苒道:“那就多謝芊芊師姐了。”

待所有人走後,裴苒走至洗漱臺上,清晨她打來的水洗完後還沒倒,她低頭,水中倒映出一張小巧精致的臉,只是這張臉說不上的奇怪,總是能在裴苒那張臉上看到別個的影子,不知是不是她二人長得又些許像的緣故,裴苒竟一時間認不出自己的相貌究竟是哪一個。

可更明顯的是,她的臉越發紅腫,昨天還只是紅了臉頰,今日卻是連額頭下巴都紅了起來。

可她身子上并沒有不适,難道就是剛剛被太陽照射了的關系?

裴苒如此想着,将桌上的雪蓮羹一飲而盡,回過頭臉朝下紮進了水盆中,一直憋氣直到憋不住,才擡起頭,再如此往複了好幾次,她的意識才算清醒,再一次看水中倒影時,裴苒終于能分清裏頭哪個是自己。

這邪術太強,能蠱惑人的心智,只不過這幾天的功夫,裴苒竟在一瞬間差點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相貌,那一瞬間代入的竟是郁婕,她的下場,她的絕望,在那剎那見淹沒了裴苒原有的記憶。

白蕪尊來的時候,皺了下眉,裴苒看過去的時候,他爽朗地笑了:“雪蓮可吃了?”

裴苒道:“剛剛已經服下了,白蕪尊,我身上已經沒哪裏不适,不用紮針了吧?”

那一根根銀針長短各異,有那麽一根兩根手指長的針,白蕪尊說要紮進她的天靈蓋,吓得裴苒抱住了頭:“這麽長紮進我腦袋裏,會不會紮死了?”

白蕪尊道:“不會不會,你要相信我,這針我紮過好多次了,不會有事的,來,把你的腦袋露出來。”

随後白施針時,沈芊芊和葉槐被白蕪尊叫出去了,屋內僅剩他二人,裴苒輕聲問道:“白蕪尊,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蕪尊問:“為何這麽說?雪蓮都喝下去了,怎麽還會這麽說?難不成真是這針把人紮傻了?”

裴苒無心回應這個,道:“我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是裴苒,還是郁婕,我今天一早甚至連自己長什麽樣子都快記不清了。”

話音剛落,白蕪尊一針紮進了她太陽穴:“故而邪術能迷亂人的心智,使人忘卻自我,心中滿是邪念,心中有所想,手就不聽使喚,所以入邪之人很難把控自己,有時候屠了城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屠城之時的肆意潇灑,卻不知為何要殺人,入邪的人,實則是具可怖的軀體,意識早已不是自己的。”

裴苒道:“那她事後會記起自己所做的事嗎?”

白蕪尊手指輕輕地紮着針,呼吸卻變得急促,像是心中想起什麽事來:“會,她會記得,而且會記得很清晰,可入邪的人,哪有心了,即便是她記起來,也不會有半分愧疚之意。”

裴苒不說話了,郁婕是否有那麽一刻後悔自己屠了二十三條人命,又是否會對那些所殺之人心懷歉意,還是這些都不如鐘離嫣。

郁婕說她屠殺幾十條人命是為了鐘離嫣,可什麽樣的理由,需要她做出這麽決絕的事來,為了鐘離嫣一人,取了二十三條活生生的性命,實在是說不過去。

白蕪尊道:“小徒弟,別想多了,成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中一次邪,頂多精氣受損,不會出什麽大事的,青離讓你來跟我,是對的。”

可裴苒卻不怎麽高興,也不是說白蕪尊不好,青一門三位尊長,白蕪尊的弟子是最多的,無他,就是白蕪尊脾性好,既懂醫術,修為又高,既能行醫,也能驅邪,跟着他,能學到的東西是極多的,然而裴苒入青一門第一眼便相中了鐘離嫣,冥冥中鐘離嫣就是有一種把她吸過去的本事,相處了這麽久,裴苒是舍不得走得這麽快的,可不走,她留在那又能怎樣。

裴苒便道:“等我身體好了,一定盡快到白蕪尊那聽課,不再耽擱了。”

白蕪尊笑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嘛,還在青一門內,總不會與你這些師兄們過于疏遠的。”

白蕪尊時常一副溫柔儒雅的樣子,可那雙眼睛仿佛長了鈎子一樣,能讀懂人心裏在想些什麽,裴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了,白蕪尊,我真的不會死嗎?”

白蕪尊笑道:“不會不會,只是這幾天要多注意,別亂跑,萬一意識不清,做了些糊塗事就麻煩了。”

裴苒不知他說的糊塗事是什麽,但很快,她就做了件糊塗事。

施針完後,白蕪尊離去,沈芊芊将順路帶來的藥汁給她端來,道:“小師妹,這是師尊給你開的藥,剛煎好的,你趁熱喝了,涼了苦。”

裴苒接了過來,道:“師姐,你對我可真好。”

沈芊芊一怔,道:“師姐喜歡你,當然要對你好。”

午間的陽光毒辣,窗戶被緊密合上,只透着一縫,吹點風進來,這束陽光照在沈芊芊臉上,将她那臉上的細小絨毛照出來,裴苒記起那個夏天,女班長臉上也有這樣細密的毛茸茸的小東西。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也喜歡師姐。”

女主之所以能成為女主,是她無論面對作者給予她的困境,都能迎難而上,尤其是對裴苒這樣的小角色,都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沒有光環都不行。

既然推不開沈芊芊,那不如就讨好她,到時跟着主角,說不定還能混個不死,或者死個全屍,争男主這樣的事自然也不會存在,裴苒都不喜歡男人,絕不會去跟女主搶的。

可她沒想到,沈芊芊看着她圓溜溜明亮的雙眼,竟然抓住了她的手:“師妹喜歡我的話,那師姐能親你嗎?”

“啥?”

不等她反應,沈芊芊的紅唇就貼了過來,在她臉頰上輕輕觸了一下。

這一下給裴苒整懵了。

她捂着臉,驚恐地看着沈芊芊,而她只是淡淡地笑着。

突然,門被人一腳踹開,巨大的聲響将她二人驚了一跳,齊齊地朝門口看去。

鐘離嫣走到門口時,聽到裏面有裴苒跟人說話的聲音,她記得裴苒一度疏離沈芊芊,看起來是不喜歡她的樣子,可近幾日卻時常看見她與沈芊芊黏在一塊,便覺得好奇,站在門口聽了一陣,就聽見裴苒與沈芊芊互道喜歡,還聽見了沈芊芊問的那句“我能親你嗎?”

她眼饞了數月的小徒弟,自己都舍不得碰,那人輕觸她的寶貝都是鼓足了勇氣,沈芊芊竟直接便問這種肌膚至親的秘事,讓她頓時氣炸了。

可等她踹開門,看見裴苒捂着臉,她就知道,此事已成真,沈芊芊是确實親了裴苒。

裴苒不知她又在氣什麽,還是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覺得兩個女弟子間不應說這樣的話語,所以才如此生氣。

她怔怔地看着鐘離嫣,問:“師尊你怎麽來了?”

鐘離嫣語氣冷漠,極其陰陽怪氣道:“你們兩個白蕪尊的弟子,在我這之淮居做些什麽?這種事可得回你們白蕪尊那去做,可別玷污了我這竹園。”

沈芊芊臉色一僵,随即浮現出尴尬的神色,道:“青離尊誤會了,是我不放心小師妹,這才跑過來探望的,我這就走。”

裴苒卻拉住她的手,眼睛卻看着鐘離嫣,道:“我與你一起走。”

鐘離嫣臉色變了又變,一陣蒼白,她緊盯着裴苒:“你若是走了,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裴苒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青離尊也不想再見我,我走了,給青離尊留點清淨。”

聞言,鐘離嫣一甩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芊芊瞧着她師徒二人這般劍拔弩張的氛圍,忍不住勸解道:“師妹,你去哄哄青離尊,畢竟是我的不對,不能讓你替我背這不潔的黑鍋。”

裴苒嗤鼻道:“我才不去呢,她堂堂青一門無上尊者,跟我一個小廢物置什麽氣,明明是她小肚雞腸的,憑什麽我去哄她,我不去!”

沈芊芊深知自己闖了禍,便想着去給青離尊賠罪,可裴苒拉着她:“你也別去,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指不定怎麽為難你呢,等她氣消了,我再去跟她說吧。”

話是這麽說,裴苒卻手不停地收拾着東西,整整收了兩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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