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事情是這樣的。
剛才我也講了,自從到了設計部後,我總是給那些冰山美人兒們打下手,做的都是些簡單的、不需要頭腦的初級工作。所以我才會跟卓然卓總講,設計部的工作很簡單。
但是,被卓然女士點醒後我才突然發現,事情好像并不像我所以為的那麽簡單。這些表面上對我親親熱熱、客客氣氣的冰山美人們,似乎正在玩某種我不甚了解的計謀,她們似乎是故意不讓我接觸那些更需要能力的工作的。
不過,回頭想想,我覺得我也不是就不能理解她們。雖然我是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臨時借調來的過客,自認為跟她們不可能有什麽深層次的沖突,可人家未必也是這麽認為的啊!
總之,說我是無意中冒犯了她們也好,或者她們純粹就只是排外也罷,反正我是被人暗暗地打壓了。
我想,我最好還是警醒一點,別拿這種“客氣”當作是自己的“福氣”的好,不然,天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冒出一個人來說:“不是我們不給她表現的機會,是她自己沒能力做更重要的工作!”
于是,我一反剛調來時的随遇而安,開始積極尋找能夠表現我能力的機會。
然後,機會就來了。
那天,彭俐拿來一張材料單來讓我審核。以我的工作範疇,其實只要核對這些材料的品名、規格和報價是不是符合要求就好,可……
好吧,我這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常常會管不住自己,去做一些其實跟自己沒多大關系的多餘事。
何況,我又正在尋找一個可以表現的機會。
總之,由于我之前在營銷部的工作時,常常會聽到客戶對這些材料的評價,所以就順手把那些評價不好的材料給挑了出來,并且附了張條子說明原因後,将材料單退回了材料部。
結果,這一多事,卻是惹來一個大麻煩。
可能因為全公司都知道我得罪了老大吧,那位材料員老兄氣勢洶洶地直殺奔至我的桌邊,指着我的鼻子怒吼:“你一個小小行政,充什麽大尾巴狼?!你懂什麽材料?你是做過試驗了,還是拿到檢測報告了?憑什麽你一句話就得叫我返工?!”
呃,那個……之前我也提到過,我從小就遠離了父母,而且爺爺還是那麽個嚴厲的個性,所以,基本上,就養成了我這種膽小怕事、別人嗓門一大就立刻蹲下抱頭的軟性子。
看着全辦公室的冰山美人兒們都伫立一旁靜靜看着我的好戲,說實話,我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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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反正人家也沒把我當朋友。我對于她們來說,就算不是什麽競争對手,至少也是個看上去有點礙眼的家夥吧。
我突然發現,這個辦公室裏的政治鬥争跟營銷部的簡直不在一個重量級別上。和她們相比,營銷部的那些小鬥争小矛盾簡直就是幼兒園水平!在營銷部,有什麽矛盾都是大開大合地擺在明面上進行,而在這裏,卻是一條讓人難以設防的、湧動着的暗河!
還是一條以我這種粗淺的政治水性根本就應付不來的暗河……
我想念我的營銷部……
我想調回去……
就在那位材料員沖我大發雷霆,把我吓得臉色發白,不知該怎麽應對時,就聽得從辦公室門口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怎麽回事?”
老大!
天可憐見,我從來沒覺得老大的聲音是這麽可愛過!
不過,老大不是要出差外地四天嗎?這才第三天!要不然,那位材料員老兄能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沖進設計部來鬧事?!
只是,他老兄實在也太倒黴了,這老大竟然提前回來了。而且好死不死的,偏偏就在他大鬧設計部的當口回來了!
“怎麽回事?!”
老大拎着他的電腦包進了辦公室,停在我的面前問我。
于是,我當即就又感受到小時候看到我爹媽回家時的那種激動——只是,當年的我激動得撲進爹媽懷裏大哭,卻因此得罪了我的小舅媽。後來我曾聽到她不滿地表示:“哭得那麽傷心,讓人以為我們平時怎麽虐待了她呢。”
總之,我沒有撲進老大的懷裏痛哭,甚至沒有表現出我看到他其實挺激動的情緒(至少我自己是這麽認為的),我只是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就垂下腦袋,秉承着我顧家“凡事自省”的家訓,開始暗暗自省,并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只是,我的沉默自省似乎并沒能為我贏來老大的歡心。他先是沖我眯了眯眼,又沖那位材料老兄擰了擰眉,然後又瞥了一眼像無事人一樣躲在一邊的彭俐,最後一點頭,對着我和那個材料老兄說:“到我辦公室來,別影響別人工作。”
走過彭俐身邊時,他頭也不回地又道:“你也來。”
進了辦公室,老大接過那張材料單看了一眼,問我:“先說說你的理由。”
面對可以生殺予奪的大人物,這會兒我倒是鎮定了下來,沒有先前被人指着鼻子罵時的那種驚惶失措了。
“呃,那個,”我指指我标記的那張小紙條,“我在營銷部時,曾經接觸過這些材料。在實際使用過程中,有很多客戶都反映這些材料有大大小小的問題,而且這些後來都重新更換了其他材料。所以我想,我既然知道這個情況,就應該及時提醒一下材料部,以免将來又走彎路。”
我說完後,老大歪着頭,眯着眼盯着我的臉看了半天。
我知道,雖然這一段話我說得很流暢,沒有任何嗑絆,但我發着熱的雙頰卻告訴我,我這張臉多少還是洩漏了我的慌亂和不安。
老大低頭看看手裏的紙條,又眯眼看看我,然後沖我一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一邊幹着手邊的活,一邊心神不寧地注意着老大辦公室的門。
不一會兒,那位剛才還在我面前雄赳赳氣昂昂的材料員老兄就蔫頭耷腦地從那門裏走了出來。
路過我身邊時,那人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忙垂下眼簾,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彭俐也從裏面出來了。而且,她的臉色有點發白。
走過我桌邊時,她學着老大的樣子敲敲我的桌子,輕聲說了句:“老大叫你。”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又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身向老大辦公室走去。
——職場規則第四條: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給領導制造了困擾,別分辯,也別解釋,是對是錯由領導裁決,你只需要接受裁決就好。
于是,我擡手敲了敲門,準備接受裏面那人的裁決。
“進來。”
門裏傳來那人冷淡的聲音,聽上去似乎不是很愉快的模樣。
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硬着頭皮進了。
“關上門,坐那兒。”
辦公桌後,老大正埋首于文件之中。他用手随便指了指一旁的沙發。
我順從地坐下,擡頭看向他。
這一看,卻讓我吃了一驚。這老大的鼻梁上,竟然架着一副窄框眼鏡!
難怪他老是喜歡眯着眼睛看人了。
可是,如果是因為近視的原故,一直戴眼鏡不就好了?他一個大男人還要什麽漂亮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還沒腹诽完,老大已經放下文件擡起頭來。
我忙正襟危坐。
老大摘掉眼鏡,将手肘支在桌上,又将下巴往手背上一擱,就那麽眯着眼睛研究似地打量着我。
好吧,任何事情,當你身處其中久了之後,自然而然地也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了。就連老大的黑臉也不例外。我發現,看久了那張臉之後,我現在對他已經沒以前那麽發怵了。
“我應該說,”老大終于出聲了,“你這麽做也沒錯。但是,你又做錯了。你知道你錯在哪裏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發現問題,我應該先向彭俐反映,然後再由她去跟材料部溝通。”
——職場規則第五條:職權分明,千萬別越權處理不該你處理的事。
老大似乎有點意外,沖我揚揚眉,又眯着眼盯着我打量半天,這才又道:“你明白就好。”
好吧,我也知道,我是太過于急着想要證明自己了。
“其實我也知道,你只是太過于急着想要證明自己……”
咦?!
我不由擡頭望向老大。
而我望向他的這一眼,似乎讓他有點尴尬。老大放下手,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又轉身将臉藏在陰影下,低聲說道:“我想我應該跟你道個歉。”
咦?!
又道歉?
可是,這回又是為了什麽?
我眨着眼望向他。
“你……之所以……”
老大停頓下來,擡手以拳遮在鼻子下方思索着什麽。然後,又嗡聲嗡氣地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做事情很仔細,這很好。但是,希望你能再注意一下流程,規則就是規則。”
離開老大辦公室時,我覺得我是一頭霧水。讀者您呢?明白他在說什麽嗎?
好吧,反正我是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