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扶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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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勇順有此猜測, 是因為他當初特意找人做了大樽的神像,趕得上一些廟宇裏的小神像。
何其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擺了擺:“本神不是餓了, 是身有不适。”
何其問:“你那些馬兒, 是不是同樣也不舒服?”
“對!小的馬場中的馬兒這幾日病得厲害, 各個都洩肚子。”索勇順見獸神大人說中症狀,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小的自己瞧不好, 請了無數獸醫, 連大夫也沒放過, 馬兒受罪不少,可怎麽搞沒用。今日就連我馬場中最好的那匹汗血寶馬都中招了!”
索勇順着急得不行。一是馬場是他的來財之路, 二是他的确也愛馬。草原邊長大, 誰不愛那份迎風馳騁的狂野快|感。
他開口問道:“鬥膽敢問大人,到底是什麽緣故, 讓馬場中的馬兒都得病了?”
何其不知道具體原因,冷着臉道:“別處都沒有不對, 自然是你馬場中不幹淨!且領本神去看看。”
“是,小的這就帶大人過去。”索勇順看獸神大人的模樣, 戰戰兢兢地爬起來。
索勇順想的是當地的傳說, 傳聞獸神大人會降身在不同的動物身上。其中,又以牛羊馬為主。
而這會獸神大人肚子同樣不舒服,不會是在他馬場中招了吧?!
索勇順這般想着, 額頭上開始冒汗,往外走的步子也踉跄一下, 差點摔倒。
何其感受到對方偷偷瞄過來的視線, 忍住摸索自己頭上兩個角的沖動, 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
尾巴忍不住,在身後輕輕地搖晃着。
何其飄在半空,兩腿像是踩着地面般行走,慶幸自己還好是人身,沒像神像那般,半人半獸也太狂野。
索勇順偷瞥幾眼,見獸神大人只是神色肅然,并無怪罪之意,心頭松了一口氣。
他打起精神,快步往馬場圈養種馬的小坡走。
沒了偷瞥的目光,何其就伸手摸了摸兩個不一樣的角,然後看着羅盤上距離越來越近的藍點發愁。
可別把人吓着。
何其看着索勇順的步子,心中有點嫌棄這人走太快,跟臭寶似的,也不給人一點反應時間。
但顯然,給她時間也想不出答案。只是何某人沒有那個自覺。
上了坡,就聽到一陣陣馬兒嘶鳴噴氣聲,還有噗嗤噗嗤不雅的聲響。
殷野就在馬欄裏,抱住索勇順的心肝汗血寶馬,準備給馬匹喂大夫開的新藥。
索勇順見着這幕,阻攔道:“且慢!路師傅,等等先。”
路師傅?
何其挑眉,微微側過臉,企圖用視覺差解決兩個角不同的奇怪。
擡頭的殷野,則看着再次出現的少女微微怔住。
索勇順以為他是為着自己的話呆了,又不好直說獸神大人,再次道:“我看這回情況不對,不是喝藥能解決的事,所以先停藥吧。”
“好。”殷野應了一聲,站起身。
殷野站到一邊,可目光直直地少女那兒看去。
一縷風吹來,卷起何其額前的劉海,接近銀白色的卷毛略略遮眼,冷白皮的少女一身野性不失精致的衣裝,恍如天外來客,渾身萦繞着曠野的靈性。
至于那兩只角,更添三分野性與不羁。
何其感受他“直爽”的目光,撩動不懂事的劉海,一臉正經地看了回去。
那廂索勇順見獸神大人不說話,開口吩咐其他人:“你們都下去。”
圍在馬欄旁的人不清楚索勇順到底想幹嘛,但看索勇順的架勢,像是知道什麽一般,都聽話地退下去。
殷野也從大流,但是何其飛到殷野身邊,指了指他。
索勇順便立即道:“路師傅留下給我幫忙吧。”
離開的人頓時又疑惑地看向這位路師傅。
人是新來的,也是個沉默的,就愛出門喝口小酒,怎麽偏偏索老爺/他們主子就看中了這個平平無奇的黑小子?
人都走了,索勇順才敢回禀何其:“獸神大人,就是此處。”
殷野看了索勇順一眼,沒裝看不見何其,反而是跟着索勇順喊道:“見過獸神大人!”
索勇順驚訝:“路師傅,你也看得見獸神大人?”其他人是看不見獸神的,索勇順瞧得分明。
何其笑着幫殷野解釋:“這是本神的虔誠信徒。”
“幸得大人眷顧,之前見過大人。”殷野看着含笑的少女,努力壓下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
他就知道,他是不一樣的。
就憑他見過小神仙好多次,旁人萬萬不會有這個福氣。
順利留下殷野,何其圍着馬欄轉了起來,她看着地面冒騰的血腥之氣,皺眉問:“馬兒自從生病後,一直待在這處?”
“不。”索勇順搖頭,“回大人,我也懷疑過是地方的問題,所以換過好幾處。但處處都一樣。”
何其轉了一圈,在馬欄中間停下,指着冒血氣的地方道:“挖此處,一尺深就行。”
自然指望不上索勇順這個有着将軍肚的大老爺,殷野找到一把鐵鍬,任勞任怨幹起活來。
索勇順在一邊看着,在心裏嘀咕:怪不得這位路師傅天生招馬匹親近,原來見過獸神大人。不過人家得獸神大人青眼也正常,看看這能幹的……
索勇順也找了把鐵鍬,但是連插手都插不進去,感覺自己就是個礙事的。
何其看一眼廢物伸頭看的索勇順,也對殷野很服氣。
怎麽什麽都能幹呢?明明也是個金尊玉貴的小侯爺,頭回見,殷野的矜貴公子哥模樣何其可沒忘。這麽一琢磨,又叫何其想起叫人心疼的夢中小殷野。
不待多想,何其看到殷野屈膝在挖出來的坑裏找了找,摸出來一個玉扳指:“大人,可是這個?”
殷野拿起玉扳指,撩起粗布衣擺擦了擦,直接送到何其面前。
索勇順:……
索勇順也不敢說讓自己瞧瞧,伸着脖子道:“大人,可是這個東西害的馬兒不舒服?”
“是這玩意兒。”
何其接過玉扳指。
這玉扳指寬大,顯然是戴在男人手上的。碧色的玉扳指之上,多了一片暈開的紅意,像是在血裏泡過吸了血一般。
何其将扳指握在手心,閉上眼睛。
血氣将一段記憶展現。
一只貪吃愛玩的小羊,性格活潑可愛,很得主人喜愛。
但小小的牧場,來了位貴客。
貴客要吃烤全羊,小羊吓得咩咩咩地跑開。
正吃着草,卻見那位貴客找了過來,把手裏扳指喂給小羊。
小羊吃了貴客的尊重扳指,主人心疼也只得想辦法。而後小羊被喂了瀉藥,一點量不夠,被逼着加量,拉瀉不停,比痛快一刀還殘忍。
最後肚裏血氣侵染了扳指,小羊也沒了,只有含冤的血氣還附在戒指上,不斷往外滲漏。
血色玉扳指所到之處,是什麽生物都不得安寧,變成小羊那般拉洩不止。
這只小羊頗有靈性,是以腹痛到何其身上都有些微的感應。
何其看完那真實的回憶,下意識伸手捂住肚子。
殷野伸手,想扶一把,可手卻從少女手上穿過。殷野手退了點,憂心地問:“大人!這是怎麽了?”
“沒事沒事。”何其對殷野就親近得很,說話也沒板着,“這扳指的主人體壯,臉上有顆黑色的大痦子。”
“大痦子?”索勇順從自己認識的人裏過了一遍,又問道,“大人,那人可是鑲了顆銀牙?”
何其點頭:“是。”
“好他個李大爺!!”索勇順氣不打一處來,“我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竟害得我這麽慘!”
索勇順罵着人,殷野在他的罵聲中把人對上。
可對上人後,殷野就發覺不對:“聽聞近來那位李大爺常往監軍府上跑,前頭他也得過拉肚子的毛病。”
索勇順一愣:“我也沒得罪馬監軍啊。”
“未必是得罪。”殷野看着索勇順,面色一肅,“索老爺,往年軍馬配種,你這邊不是也會負責一部分?”
“這、這是涉及了軍中大事?!”索勇順驚詫不已。因為給軍馬配種的緣故,他這馬場算是被軍隊罩着的,才沒多少人敢打他這馬場的主意。
可馬監軍為什麽要害他這裏的種馬出事?索勇順幾乎不敢多想,背後衣服被吓出來的冷汗浸濕。
吹了兩股風,索勇順才回神,臉色難看得差點哭出來:“這可怎麽辦啊?那馬監軍是宮中來的,我便是給幾位大人送信,怕也未必來得及啊。”
何其跟殷野對視一眼,不用說什麽,就知道對方想摻和一手。
何其一為心中正義,二嘛,還有點私心,借此磨練自己。
殷野本身是唐國人,又受正統儒家教育,骨子裏是有些書生不平意氣的。不管是不是他想太多,這事肯定要查。
殷野這幾日也摸清了索勇順的為人,主動開口道:“索老爺別慌,我們先暗中查查,萬一是我想錯了呢。”
何其又道:“我與你的馬場驅驅這冤死血氣,他們也不敢硬來的,否則不會暗中耍這種把戲。”
一人一神的話,将索勇順慌亂的心安撫回胸腔。
索勇順兩邊殷勤道謝。
就是謝完了,愈發肯定他心中的猜測。路師傅果然非常人!
而何其存想一道太上驅邪符箓,以太上正氣清掃,霸道地将逸散的血氣驅散,化于陽光之下,消弭得一幹二淨。
血氣除盡,原本精神萎靡的馬匹俱都精神一振,還沒全好,但也是喘過氣能活的感覺,那股子生氣回來了。
接着索勇順就看着獸神大人于他眼前消失,而後殷野告退離開。
實則,何其跟在殷野身邊,問殷野:“你怎麽來馬場了?”
殷野:“城門被嚴查,我想借這位索老爺的幫助出去。”
何其想想索勇順,愛重他的馬場,能把馬場的生意經營到軍營去,說明養馬的确養得用心。但剛剛看着,腦子也不是特別活,想來是那種誠心人,的确是好人選。
何其誇道:“你挑得挺好的。還能當養馬師傅,你可真厲害!”
殷野唇角上揚,看着少女道:“這算什麽。大人才是厲害,什麽神仙都當得。”
“這倒也是。”何其理直氣壯地應了這波互誇。
殷野面上笑意更盛,走出馬場時面上還帶笑。
門口的人心道古怪,這位新來的路師傅最近的臉色可和他的黑臉有得一拼,反應過來問道:“路師傅,你笑得這麽開心,可是場子裏那些種馬的病看好了?”
殷野點點頭。
心中卻想:他笑得……很開心麽?
會不會有些傻。
這麽一想,殷野又想起自己滿臉的黑灰,面上的笑意漸消失。
小神仙喜歡好看的人。
他方才想扶她,也扶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