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宮骁已經很久沒見過唐亦帥這麽訓一個人了。
這天下午之前唐亦帥提過的被投資方硬塞過來的演員才來了劇組，二十來歲，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但就是演技不行，唐亦帥全程皺着眉，臉色就沒有好看過。
拍了七八條之後唐亦帥實在是忍不住了，把他從場上叫下來，開始訓了。唐亦帥在這方面一向是不留情面的，那位小演員很快就有些扛不住了，被訓得滿臉通紅，連聲道歉。
唐亦帥大概是對比自己小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看對方這副模樣，嘆了口氣，道：“午飯後你來我房車找我一下，我再把注意的地方和你說一遍。”
對方趕緊點頭。
宮骁偶然聽到劇組裏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說唐亦帥不可能會找演技這麽差的人，肯定是投資方硬給他塞的。再加上那個演員又年輕又好看，就難免有人猜他是和投資方的哪個大老板睡了，被潛進來的。
“潛”這個詞在這個圈子裏總是被提起，有人避之不及恨之入骨，有人又覺得這是默示的規矩。宮骁覺得不能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就這麽說別人，但緊接着就又聽見有人說，這是真的，他認識那個投資方的老板，之前有次喝了酒多說了兩句，基本承認這事兒了。
午飯後唐亦帥親自指導了那個沒經驗的演員許久，兩人待在房裏半天都沒出來，外面有人閑着就調侃，說不會是還想從唐導這裏也找點“門路”吧。
宮骁聽在耳朵裏，心裏特別不舒服，想沖上去讓那個人閉上嘴。
此時的房車裏，唐亦帥聲色嚴厲地和對方把該說的都說了，男演員也聽得挺認真，唐亦帥能看出來雖然他天賦不怎麽樣，但的确是真心想在演藝圈裏混出來。
最後，唐亦帥道：“其他的我就不說什麽了，你現在還很年輕，做什麽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後果。現在讓你留在這兒的資本以後就沒了，那個時候你還想在這裏站穩腳就得靠實力。我實話和你說我是想讓你走的，但你老板不同意，這個片的籌措花的是他的錢，我也沒有辦法。既然你要留下來，你就好好幹。”
對方似乎也聽出了唐亦帥話裏沒說出來的意思，遲疑着點了點頭。
兩人從房車裏出來時，外面的閑言碎語頓時停止了。唐亦帥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讓開拍。
雖然也不能指望那位演員受了唐亦帥一個小時的提點就茅塞頓開，但他的表現還是比先前要好上一些。
最後，這一場還是勉勉強強過了，後續的情緒補足也只能靠後期配音和調整了。拍完這一場唐亦帥看上去都有些虛脫，揉了好久的太陽穴。
好在下午其他戲份比較輕松，再加上唐亦帥也累了，今天收工挺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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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帥泡了杯熱咖啡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坐着，他不僅得照顧着《心淵》的拍攝，《罪終路》那邊還在和監制協商着。他覺得自己今年工作量确實有些大了，但他又絕不會是有半點敷衍的人，既然是自己攬下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事他就絕對會做到盡善盡美。
宮骁敲了敲門走進來，手裏拿着熱水，看見唐亦帥在喝咖啡，道：“咖啡喝多了不好，喝水吧。”
平時哪有人來管唐亦帥喝水還是喝咖啡，他無奈地“好好好”了幾聲，把咖啡換成了宮骁手裏的熱水。
一口熱水下去的确是舒服很多，唐亦帥呼出一口熱氣：“也就你會關心關心我了。”
宮骁心裏頓時有些緊張，他故作鎮定道：“大家都挺關心你的啊。”
唐亦帥打了一個哈欠。
宮骁忍不住道：“大家可能覺得你平時又霸道又嚴肅，不太敢……”
“在我們那個年代老大就是要這樣。”
“什麽你們那個年代，你不就比我大了四歲。”
“三歲一個代溝知道嗎？”唐亦帥笑道，“和我說話你不覺得有代溝？”
“不覺得。”
“那你挺老成的啊。”
“我哪裏老成了？”
“我誇你呢。”
“一點也沒聽出來誇的意思。”宮骁撇撇嘴，心裏突然想起了什麽，遲疑了半晌，猶豫着開口：“今天中午你和那個新的男演員說什麽了？”
“就是指導指導他演戲，他真的不是這塊料，這次演個男配也就算了。”
“他是真的……”宮骁沒說下去。
“潛？”唐亦帥直接道，“這種事都是願者上鈎的，雖然我幹不出來這事兒但也沒立場去指責別人。”
早些年周宇彥剛進入大衆視野不久的時候，關于他的流言蜚語滿天飛。當時他還沒有自己的代表作，外界不少猜測他是被誰包養着。周宇彥第一次演戲就演了男主角，更是不少人說他靠着潛規則上來。
周宇彥本人從來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等到作品出來，用實力來吊打他們的臉。
唐亦帥伸了個懶腰，聲音有些疲憊：“今年真的太累了，等過了這個年我得好好休息了。”
唐亦帥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現在還在上升期，還完全不能和那些老牌導演老師比，一個上升期的導演如果沒有越發令大衆滿意的作品會很快被這個快節奏的感官市場遺忘。不過，好作品的積澱必然需要時間，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唐亦帥往沙發背上一靠，嘴角挑起：“幹脆明年就好好地偷個懶，找個對象過一過清閑日子算了。”
說是這樣說，唐亦帥的個性擺在那裏，沒有工作他會手癢。
宮骁陪着他笑了笑，轉過眼笑容就消失了，那層雲遮在他的心裏，怎麽吹都吹不散。
宮骁：“你有感覺有好感的人嗎？”
唐亦帥：“我都沒什麽空去認識圈外的人，而且我才和雨桐分手沒多久，下手這麽快，豈不是顯得我這人有問題？”
宮骁微微撇了撇嘴。
唐亦帥：“欸，對了，我前幾天聽子真說下周一是你生日。”
“嗯，我問過他有沒有空過來吃飯的他說他很忙估計沒空。”
“那你要請劇組的人吃飯麽？”
宮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其實沒打算告訴別人，而且一下子請那麽多人吃飯，這花銷對我有點兒……”
“沒事，那你至少得請我吃個飯吧？就當我替子真吃了。”
“可以啊。”
周一晚上拍攝結束之後，宮骁便和唐亦帥去了附近的海底撈。宮骁是挺能吃辣的人，意外的是唐亦帥不怎麽能吃辣，兩人點了一個鴛鴦鍋。
吃着吃着，服務員突然端上來一個水果蛋糕，六七個人齊刷刷地圍過來給宮骁唱生日快樂歌，連表演京劇變臉的師傅都過來唱了一段，把宮骁夾着的鴨腸都吓掉了。
唐亦帥看着宮骁又驚喜又緊張地和服務員們道謝的模樣，吃着東西都忍不住笑。
服務員們走後，宮骁這才疑惑道：“他們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當然是我告訴他們的啊，不然你以為呢？”唐亦帥似笑非笑，“蛋糕是我買的，就當生日禮物了。”
宮骁愣了愣：“你買的？我還以為是這裏送的。”
“海底撈要送你這個這頓飯就等于白吃了。”
宮骁翻過标簽看了看，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品牌，雖然不認識但一看就不便宜。宮骁有些臉紅：“那我不就等于沒請你吃飯嗎？”
“你請我吃飯和我送你蛋糕是兩碼事。”唐亦帥拿出包裝精致的小刀，“不過你吃那麽辣還是少吃點，來，壽星切吧。”
宮骁切了一半給唐亦帥，自己用叉子吃了一塊，嘴唇沾了一圈白奶油，還有些巧克力碎屑。他的嘴唇早就被麻辣的鍋底給辣紅了，奶油沾上去特別明顯，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蛋糕化在嘴裏，還混合着火鍋蘸料裏香油和海鮮醬的味道，但宮骁意外地覺得還挺好吃的。
唐亦帥勾勾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示意宮骁擦擦。宮骁同樣被辣得通紅的舌頭伸出一點來在嘴唇上掃了一圈，把奶油全部卷走了，像只貪食的小動物。
也許是因為宮骁比自己小，又和自己的弟弟走得近，再加上以前欺負過他，唐亦帥一直覺得宮骁這人挺讓人有照顧欲，如果能認他做弟弟那他這個當哥哥的肯定很有成就感。
不過唐亦帥也沒忘記宮骁是外表純良乖巧實際上身強力壯的人，這麽一想認弟弟似乎更值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保镖。
唐亦帥叼着叉子：“那天在商場我和雨桐說過的話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什麽話？”
他半開玩笑着說：“我認你做弟弟啊。”
宮骁看着火鍋裏咕嚕咕嚕冒着的開水氣泡，他沉默了一陣，壓下心裏那幾分失落，故意只表現出一副平常的模樣：“你幹嘛這麽想讓我當你弟弟？”
“我喜歡有弟弟妹妹。”唐亦帥道，“當哥哥真的很有成就感。”
宮骁基本沒當過哥哥，不能理解唐亦帥的成就感，他只知道，從一開始自己心裏就沒有弟弟這個選項。
唐亦帥：“其實和我比較親的也就只有子真了，我都還是不知不覺把他當小孩子，他明年就要結婚了，現在想想時間真的是很快。”
宮骁默默地用叉子刺穿了一顆飽滿的紅櫻桃，果肉汁微微流出來，盯着透明的紅色發呆。
唐亦帥突然問：“你父母呢？”
“住在老家，偶爾我會回去看他們。”
“生日你都還要工作，挺辛苦的。而且還是和我勉勉強強地慶祝，委屈你了。”
宮骁吃着一塊西瓜，使勁地把臉朝着瓜皮裏蒙：“不會啦，我挺開心的。”
吃完晚飯之後，蛋糕還剩了不少，宮骁覺得丢了蠻可惜，便把剩下的帶回去了。回了片場之後，唐亦帥最後和他說了一聲生日快樂，便讓他早點去休息。
宮骁看着唐亦帥的背影，默默地說了一聲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