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婚

第十五章大婚

成婚前的那七天裏,這些個秦國人成功的讓我體會到了什麽叫生不如死。我現下終于是知道了為什麽柳如風和蘇域,一個四十八歲,一個二十八歲都還沒成親的緣故了。

太痛苦了!

這七天,我每天都在小桃子的咒罵中度過,諸如:死斷袖,王八蛋,沒眼力勁的東西,土鼈,蠢貨之類的詞彙。同時,也在禮儀官們的各種折磨中度過,諸如:頭上頂着磚練走姿,行禮的方式,大婚的程序之類的宮廷禮儀。.

多麽痛的領悟,讓我成功的對成親絕望了。

可是我還來不及痛苦就已然到了大婚的日子了。

四月初十,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萬物生長。

寅時不過,我就被人從床上拽了起來,我心裏那叫一個氣憤啊,不停地在心裏咒罵着這些惡毒的秦國人不拿我當人看。

實在是沒睡醒,我磕着眼睛坐在梳妝臺前,由着那一群宮人們為我梳頭穿衣,在折磨了近一個半時辰後,我終于感覺到了自己的困意稍稍有了些減退。一直閉着的眼皮子睜開了些,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問:

“現下是什麽時辰?”

“回先生,剛過卯時兩刻。”一名年長的宮女對我說道。

“......”這麽早!雞都還沒起床吧?深更半夜的就把我從床上拖起來,這樣真的好嗎?!

真的好嗎?!

我忍着想罵人的話,在收拾好了自己後便人模狗樣......人模人樣地走出門。在看到了縱府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架勢時,我深深地感覺到了我是娶了一個多麽敗家的娘們啊......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了,盡管早就知道了君王的婚禮不止場面大,還動靜大,規矩大,麻煩大。可是當我真的親眼所見時,作為鄉下的我,還是被吓傻了。

還好這成親的錢不用我出。

我估摸着這慕容白二十三歲才成婚的,全朝上上下下應該沒少操心吧?為了這件事,太後以及朝廷重臣們怕是搜腸刮肚,千挑萬選,操碎了心。

聽小桃子說,這場婚禮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太後親自主持操辦的,在禮部和翰林院官員商議後,由翰林院負責起草文書,禮部負責制冊造寶,并會同司禮監、內府等部門,備辦用品、禮品。

欽天監的擔子也不輕,負責選擇良辰吉日,以便執六禮。

......

只是成個親而已,至于這麽大費周章的麽?我摸着下巴心想道,架勢那麽大,也不知道慕容白那女人是怎麽受過來的。我看着天邊漸漸升起的太陽,有些出神地想道: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慕容白在做什麽啊......

她現下想的,又是些什麽呢?

秦王宮

今日秦王白大婚,整個秦王宮都很熱鬧。興許是因為大婚的禮儀,王室成員、朝廷命官也難得一見,也許一輩子就遇到這麽一次,所以宮裏的人都來湊熱鬧了。

卯時三刻時,宣政殿外。只聽見欽天監官員用無比威嚴莊重的聲音向整個秦王宮朗聲道:

“吉時已到!”

于是,這大秦的主人慕容白,一襲黑色的長袍,袖邊鑲着大喜的紅色,依舊是冷清的眉眼,面無表情。絲毫看不出大婚時該有的喜氣。

她只身一人,在大臣、侍衛、太監簇擁下,在樂曲聲中步入宣政殿,升座。

王公大臣伏地叩拜,高呼萬歲。

宣制官奉诏書,站在東側上,高聲宣诏,任命正、副二使,去縱府親迎。樂曲聲中,二使奉節、奉诏。

禮成,慕容白退朝。

整個過程,慕容白都是面無表情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該想什麽。

自己就這麽成親了,在二十三歲這一年。

這一年,距慕容文的死己有七年。原來時間這個東西真的會改變一個人,改變了那個曾說過只會嫁給慕容文的少女。

那年他們都還年少,都還追逐着彼此的夢想,以為一個承諾便可以相守到永久。可時光荏苒,舊人已不再回來,此去經年,故人可會怨她違背了的誓言?

......大概,是不會的。

縱府

我穿着件紅色金鑲邊的黑袍禮服,身形筆直地站在縱府大門前,身後站着的是縱府的下人們,前面對着的是來看熱鬧的王都百姓們。

恩,确實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待王宮裏派來的正,副二使到了府上宣讀完旨意後,我便上了馬,開始了親迎。

親迎。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技術活外加體力活。

技術活麽?是因為規矩太多了。

由正使持節,副使捧問名诏書;儀仗隊、鼓樂隊在前開路,自縱府出發,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地繞了大半個王城。

體力活麽?是因為我快餓死了。

大半夜的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折騰到了現在也沒給我口飯吃的,能不餓嘛?

好不容易到了秦王宮,都是晌午了。

我餓的前胸貼後背的,本以為到了正午門口,進去就行了。

結果!結果我太高估了這群秦國人了!

我從馬背上翻下來,看着這緊叩不開的正午門,問道身旁的小桃子:

“這是幾個意思?”

回答我的是一對白眼,我心裏一陣無奈。

我當然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只是我沒想到在與秦國國君成婚的過程裏居然還有這些個民間習俗。

有沒有搞錯啊?我還餓着啊......

但是他們并不會關心我是不是餓着的,他們關心的永遠只有慕容白。

我擡眼看了看以小桃子為首一群秦王宮的人,一個個的都死死瞪着我。我嘴角抽了抽,逼不得已,最後還是提了提嗓子,對着正午大門朗聲道:

“喜氣擁門闌,光動绮羅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

不須朱粉損天真,嫌怕太紅白,留取黛眉淺處,畫章臺□□。”

語罷,正午大門打開,出來了以兩名宮人在前,後面一群禦林軍跟着的隊伍。

我腰間一麻,頓時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請先生給開門吉利錢~”

當兩名宮人将畫軸完全打開時,我已然深深地沉醉在了上面寫的數字上了。

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

這是天長地久的意思嗎?

可真是好昂貴的天!長!地!久!啊!

“先生,您若是交不出這開門吉利錢的話。王上您可是見不着的哦。”

八成是這兩宮人覺得光打劫還不夠,還要在語言上刺激我。我嘴角狠狠地抽了下,你們這些秦國人這樣變相的搶劫真的好嗎?!

真!的!好!嗎?!

我讨好的笑道:

“我倒是想給,可實在也沒有那麽多銀子啊......”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娶媳婦這麽窩囊了。

“這個嘛,奴婢們可不知曉。”

我:“......”

就在我和那兩個宮人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僵持的時候,內務使端着盤子朝我走了來:

“下官見過先生。”

“恩,有事?”我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下官奉命,将這東西交給先生。”

我一聽,還以為是吃的呢,急忙擡頭看去,結果卻只見到了盤上放着一本米黃色的冊子。

心裏暗罵了一句這內務使沒眼力勁,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我也就只能拿起來看。翻開第一頁就看到幾行字,大概內容就是說什麽這次的開門吉利錢由內務暫時借給王君,等日後王君還清就是。

我看了一眼那內務使,笑而不語。

心裏不停在咒罵他全家上上下下,這根本就是賣身契啊!

盡管我在不爽,但是現下為了娶慕容白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只能屈于這秦國人的淫威。我一臉的不情願地将自己的名字簽上之後,按了手指印,就這麽的,我把自己給賣了......

不過好歹,這開門吉利錢算是過去。

終于進了秦王宮了!

好不容易進午門,我又坐上內務府準備的馬匹繞了整個秦王宮敲鑼打鼓走了一圈,這才繞到舉行大婚場地的太和殿。

你這就以為完了麽?

不,當然沒有完。

秦國人會這麽輕易的放過我嗎你以為?所以我在太和門外被攔了下來時,我是一臉的淡定。

不過好在這次這些人并沒有怎麽為難我,只是讓我将節和表交給司禮監太監。再由司禮監太監持節、表,到太和殿複王命,開始舉行正式的婚禮。

終于到了重點了......我心想道。

太和殿

穿着一身喜袍的我和慕容白,在大殿長長的階梯下相遇,階梯兩邊站着的是王宮大臣們。

我看着眼前穿着與我一樣新衣的慕容白,雖然面容冷清但還是那麽風華絕代,讓我為之沉淪。我頓了頓,然後伸出了手作出邀請狀。慕容白的目光始終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意料之中的,她伸了出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緊了緊她的手,然後牽起她的手,迎着那九十九步階梯拾階而上。

樂聲起。

大殿之上,我與慕容白共牽紅色彩帶,一同進入太和殿。

坐在大殿正位上的是太後與柳如風,他倆笑的是如此開懷,而底下臣子也都是一一道賀,內容也無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等等!

柳如風?!

我瞪大了雙眼,上面坐着的不是應該是蘇域嗎?怎麽成了柳如風了?!

我疑惑的目光看柳如風,但那個老流氓只是朝我十分暧昧地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我腦門一黑,算了,懶得理他們......

反正只要有人出席我大婚就行了。

婚禮繼續。

只聽見一邊的司禮太臨朗聲道:

“一拜天地

二拜月老

三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在大腦一片空白中,我與慕容白當着秦國王宮大臣們以及我師父的面拜完了堂。

不要問我有什麽感覺,我只有餓的感覺!

拜完堂之後,迎親和冊立王君用的節、證書、金印等等,都放在大殿內臨時設置的桌子上。我與慕容白一同走過去,裝模作樣地查看一遍,才升座。

就這麽,我成了大秦國君的夫。

慕容白的丈夫。

放眼望去,王宮中到處張燈結彩。各主要宮殿,都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兒大蠟燭。

禦路上都鋪了紅氈子。

中和韶樂設在太和殿前,大樂設在太和門內。法駕鹵簿陳設在太和殿及庭院。

王公大臣們都喜氣洋洋地站在太和殿上和太和殿庭院中。

靜鞭三響,在鼓樂聲中,王公大臣向《秦書·禮樂志八》卷十八君王納王君載。

禮畢,婚宴開始。

從太後下旨開始喜宴開始,慕容白就被宮人們帶回長生殿。而身為新郎官的我,回頭看了一眼這些不懷好意地看着我的王宮大臣們,已心生絕望了。

看來這喝酒是怎麽也推脫不去了......

好在我九歲就開始逛青樓了還怕了你們不成?!

然而我低估了他們!

八成這些個人因為前幾日我爽了慕容白訂婚宴的事,心裏還是十分不快的。所以現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是把我往死裏灌。

這不,這邊來敬酒那邊也有敬酒,一杯不夠要三四杯五六杯的來。酒過三巡,縱然我酒量再好現下也有了些頭暈。

正想着有什麽辦法能脫身時就聽見我親愛的婆婆......不對,是岳母大人,太後娘娘發話了,說王君不勝酒力讓我先回去歇息,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些個王宮大臣們縱然心有千萬個不願,也不敢忤了太後的意思。

而我麽?自然是被人扶着出了太和殿的。

但是在路上我想了一下,覺得就這麽被扶去長生殿見慕容白......也太掉價了吧?

所以打算自己走到長生殿!

在路上我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頭暈而且胃也不舒服想吐。要不是旁人可以扶着我一點,估計我現下已然倒地不醒了。

等到了長生殿時,那媒人都等的焦急,上來就對我說道:

“王君陛下,您可算是來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來來來。”

我臉一紅,不敢說什麽,也只好跟着媒人進了長生殿。

長生殿,嗯......我去過不止一兩回了。但從來沒有哪一回像現下這般害羞與緊張。

到了正殿門口,亦是慕容白的寝室,也是這次大婚的婚房。

媒人帶着我站在正殿門口,念着念過數百次的《至堂門詠》:

“堂門築四方,裏有四合床,屏風十二扇,錦被畫文章。”

而這時,大門打開。我也被媒人拉進了慕容白的寝宮室內,憑着本能,我一眼就看到了在新房東房間的西窗下,設有餐桌,桌前列有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籃、俎。

我知道,這與民間以後吃一鍋飯是一個意思。

進入洞房後還有一次祭拜活動,在行合卺禮前進行,是新婚夫妻倆一起祭。每祭一次,新人便要一起吃一次飯。

等祭拜完,我肚子終于也算是飽了,不至于食色兩饑了。

回過神來時我這才看向坐在床榻上已換了一身大紅喜裙頭上蓋着喜帕的慕容白,莫名其妙的,我手心忽然就冒出了汗來。

她不言,我不語。

安靜的空氣裏沒由的我好像聽見了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聲。

媒人推了我一把,我往前走了幾步,坐到慕容白身側,最終還是伸出了手為慕容白去了喜帕。

媒人又道:“合卺。”

我低下了眉,目光閃了閃。

合卺,本意指把葫蘆從中間破開,一分為二,合起來則成一個完整的葫蘆。

剖開葫蘆,分別盛酒。因為葫蘆是苦的,用來盛酒必是苦酒。夫妻共飲合卺酒,不但象征着夫妻由婚禮開始合二為一,永結同好,而且也含有讓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行合卺之禮,一共要喝三次酒,才算完美。

初祭酒,與子同衣。

次祭酒,與子同食。

終祭酒,與子偕老。

喝完合巹酒,媒人帶着寝宮內的宮人們就離開了。臨了,也還不忘對我們說道: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我腦門一黑:

早生貴子?兩女的怎麽生?!

我有些僵硬地坐在床榻邊,旁邊坐着的就是秦國國君慕容白,哦,現下是我妻子了。

至從媒婆和宮人們出去之後,我就與慕容白沉默着。

我盯着地板,她看着窗外。

這叫個什麽事啊......

我心裏正在想着該怎麽說話時慕容白忽然站起了身來,我心裏一緊。但慕容白卻并未理我,她穿着一身大紅色喜裙,背對着我走到窗前,過了很大一會她冷清的嗓音才傳人我的耳中:

“夜深了。”

我:“......”

你是在暗示我該做些什麽嗎?

見我沉默,慕容白緩緩回過頭,她絕代風華的容顏依舊是世人所知的冷漠,但隐在燭光裏,莫名其妙地讓我心頭一跳。

她道:

“你喜歡我嗎?”

我心裏一驚,難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

但她卻并未給我開口的機會,她又道:

“我很喜歡你。”

一種我無法言明的情緒在心間散開,我擡眸癡望着她,忘記了語言。

她淡淡道:

“所以你喜歡不喜歡我,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我一急,開口就道:

“喜歡啊......我很喜歡你啊......”

慕容白輕笑了一聲,目光像陽光一樣溫暖着我:

“你确定?”

我點了點頭。

她又問:

“那你愛着誰呢......思慮......”

我瞬間就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說什麽的好。

我承認自己是很喜歡慕容白,但說到愛,我心裏卻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這種感覺很微妙,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年少未懂情深的緣故吧。

慕容白終于轉過了身來,她站在我面前,慢慢地擡手解開自己的衣帶,除去發飾,然後退去外衣。我別了臉,不敢去看她。

只穿着中衣與裏衣的她走到我身前,輕聲道:

“我希望你能愛我......”

“......為何?”良久,我回問道。

在沉默的空氣裏,慕容白伸手将我臉轉了過來,強迫我對上她好看的容顏。她向來平靜如水的眸子此刻全部寫滿了堅定,她一字一頓道:

“因為我會愛上你。”

然後彎下腰來,輕輕地抱住我。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那日我陪她去看花燈節時,在一片煙花中,她站在三月纏綿的雨裏,戴着我送她的面具,側過頭對我笑時我心跳的聲音,一如此刻。

我慢慢地回抱住了慕容白。

我沒有辦法去拒絕她,沒有辦法不讓自己去靠近她,沒有辦法不讓自己愛上她。

這場賭上我所有的局,在我回抱住慕容白的這一刻就宣告了我全盤皆輸。

将來。

我怎會明了,我有多痛苦。

她怎會懂得,她有多殘忍。

我賭上一切,只求她一片真心。

她情假意虛,只為其君臨天下。

在安靜的夜裏,我在慕容白的耳邊回答道:

“我也會愛你。”

窗外安靜站的人,心底一片寒冷。

終于還是,提步離開了。

在皎潔的月光下,她一襲血紅色長衫是如此諷刺。

沒人知她此刻所想,沒人懂她此刻之痛。

她永遠不能說出的愛,現下正在被另一個人訴說着。

她永遠不能得到的愛,現下正在被另一個人揮霍着。

而她,只能安靜當一個配角。

陪在那人身邊,陪上她所有情深。

癡人,何苦來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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