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與君歌
第三十五章與君歌
禦書房
“臣慕容宇,見過王君陛下。”慕容宇對我行禮道。
我客氣地走到他身前,虛扶他一把,溫和道:
“這是哪的話,應該是我這做妹夫的問候兄長才是。”
“君是君,臣是臣。”那張和慕容白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帶着謙卑的笑容,“怎可越矩。”
我笑:
“既是兄弟,又何須如此。哥。”
慕容宇俊朗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頓了頓,道:
“妹...妹夫。”
“我在呢。”我笑着點頭應着,“不知哥哥近況如何?”
“托妹夫的福,好着呢。”
聽了他的話後,我面帶難色,有些不大好意思,說話也吞吞吐吐的:
“哥哥啊...小弟有一事......”
“妹夫但說無妨。”
“不知道哥哥是否知道單振林起兵謀反一事?”我裝作焦急樣小心問道。
慕容宇頓了一下,道:
“這事......”
我上前一步對其抱拳道:
“哥!此事事關國運,望請哥哥能......”
慕容宇打斷我道:
“好妹夫,不是哥哥袖手旁觀。只是這先王有令:私人軍不得靠近王都——違者視同謀反!我...我也沒辦法啊。”
我面色沉重道:
“可是哥哥,小弟在這王宮中能信得過的就只有你了!若哥哥擔心的是這個,那小弟馬上拟旨任哥哥作護國大元帥,可率兵破反賊!”
慕容白,你醒了可別怪我啊!
“這......”慕容宇猶豫道。
“哥!”我沉痛道,“望請哥哥以大局為重!!”
慕容宇想了一會,方才道:
“如此,便依妹夫所言。”
“縱兒在此謝過哥哥了。”我作揖道。
“妹夫客氣了。”
......
送走慕容宇後,我站在書桌旁,莫善從窗外進來,道:
“陛下。”
“想問為什麽對麽?”我淡淡道,“一個吃人吐骨頭,一個吃人不吐骨頭——你選哪一個?”
莫善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眼中卻松動了不少。
我笑了笑:
“先不說這個了,這幾日朝中恐有大變,你在暗中記好那些個二臣們...”
莫善沉默着。
我嘴角挂着冷笑繼續道:
“妻子不能做的事,當丈夫的——就得一一辦妥了。”
血洗朝堂——慕容白,我幫你清幹淨那些個牆頭草們。
“諾!”
三日後長生殿
“王上,您要不要喝點水?”小桃子問道剛剛醒來的慕容白,又回過頭對宮人道,“快去告訴王君陛下。”
“不必了。”慕容白蒼白着一張臉,面無表情道。
“王上...”小桃子遲疑了一下。
“都下去。”慕容白對宮人道。
“諾。”
待人走後,小桃子這才上前将倒好的水端到她身前,慕容白斜靠在床邊,飲了口水。也不知道是邳森藥的作用還是什麽,她竟覺得自己醒來後身子不止暖和了許多,內力也多了幾分。她放下茶杯,問道小桃子:
“現下是什麽情況。”
小桃子如實彙報了這幾日的情況,末了又補充道:
“倒是辛苦了王君陛下,這幾日累的都睡在了禦書房。”
慕容白臉上沒什麽表情,捏着茶杯的手卻是緊上了一分。她記起那日在禦書房,那人背對着她,堅決要離開的模樣,心中的火氣又上來了幾分。她不懂為什麽那人非要離宮,不是明明知道了會有危險麽?——還是說,蘇域于她而言就當真這般重要?如此,那往日待她的情深意重又什麽什麽?!
騙她嗎。
渾賬!
“人呢。”她淡淡道,聲音聽不出情緒。
小桃子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識到慕容白在問何人,立馬開口道:
“還在禦書房批折子呢。”
聞言,慕容白也只是淡淡道:
“下去吧。”
“...諾。”雖是心中有些許奇怪,但小桃子還是順從道。
待小桃子走後,慕容白對着窗外道:
“莫善。”
莫善翻牆而入:
“主人。”
“講。”
莫善将近幾日的事,事無大小,均彙報給了慕容白。更是詳講了王君如何讓齊王出兵,又何人讓人盯着朝臣的。
聽罷後慕容白嘴角冷笑了一聲:
“倒是個治國的材。”
莫善不說話。
慕容白又道:
“便依她的計劃。”——這樣還倒省着她動手惹上麻煩。
“諾。”
次日一大早,天不亮,我打着哈欠晃着腦袋,讓李德全領着我去了宣政殿。上了早朝,我左手撐着下巴,眼睛眯着還在睡夢中,強打着精神對大殿內的文武百官道:
“衆愛卿有事......”
“臣有本奏。”尚部一名大臣上前道,“王君陛下昨日大貶朝中幾位大臣,于情于理——不符朝綱。”
有官員贊同的點了點頭。
我眼皮子都沒擡一下,随意道:
“本君不是也升了一批大臣嗎?愛卿是覺得本君有違公正?”
“下官的意思是——那些同僚雖當初不善變通,如今已然坦誠直面陛下。而今陛下這般...恐有失妥當。況且,王上如今還未痊愈...”
說白了就是說我趁慕容白沒醒,打擊報複當初那些個反對變法的大臣們。我打了個哈欠,旁邊的小桃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有些悻悻然,端坐好,正色道:
“愛卿可有家眷?”
“自然是有的。”
我嘆了一口氣,無辜道:
“衆愛卿也知道,你們的王上日夜操勞,也不知道休息,這不就病倒了麽?本君這人疼媳婦兒,她這一病啊本君就尋思着是個什麽緣故,這不前幾日本君就算了算麽:卦上說這王都周邊一帶啊缺幾個命中帶水火土的人,本君一看,哎呀好巧!恰巧這朝中剛好有這幾名貴人,本君告知他們時,他們也是歡歡喜喜的。衆愛卿說說,難不成本君疼媳婦兒也有錯了麽?”
李德全在我身旁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他估計是沒見過我這臉皮厚的人...貶官也貶的這麽理直氣壯。
此話一出,殿內沉默了半天。我又嘿嘿一笑,将戰火引到丞相身上:
“甘愛卿啊,不知你覺得意下如何?”
衆人将目光移到甘羅身上,甘羅上前一步,神色如常道:
“陛下所言極是。”
我笑:
“想必丞相大人也是疼妻子的人,甚好甚好。”
說罷又對李德全使了個眼色,李德全會意道: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無人應。
李德全看向我,我點點頭,他對衆人道:
“退朝。”
衆人:“恭送王君陛下。”
退了朝,我就立刻往長生殿趕去,那死娘們睡了好幾天了怎麽還不醒。到了長生殿,在門口時遇見了在外面候着的小桃子,我奇怪道:
“你怎麽不在裏面伺候着?”
小桃子擡頭見是我,頓了一下:
“王上醒了。”
我面上一喜,什麽話都來不及說就往殿裏沖,不顧小桃子在後面呼喚道:
“诶...你別......”
到了室內,門關着。我一把就推開了門,只見慕容白□□着上身,興許是聽見我來了,有些急的去拿衣服來穿。看樣子是在沐浴...
我愣在門口,半天沒回過神來。雖說與她成婚已然這麽久了,可我見她這麽...裸着......呃光潔的身子......還真是沒幾回。如此想到,我頓時就為自己平日裏那副弱氣樣難受——憑什麽每回都她壓我啊!
越想越難受,可光顧着難受卻忘了慕容白是個難惹的女人。只見我眼前一黑,一件衣服從天而降,蓋在我頭上,将我視線遮了個全。我正欲說些什麽呢,只聽見慕容白冷聲道:
“出去!”
我一聽心裏就來氣了,一把扯下衣服,長腿一下子邁進裏屋,又霸氣十足的把門關上。對着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底氣不足道:
“你害什麽羞啊...我又不是沒看過。”
她背對着我,回過頭,目光似寒冰:
“害,羞?”
我腎抖了兩抖,不敢說話。只見她淡定地拿起亵衣褲穿好,然後走到我面前,站定,問道我:
“誰害羞。”
我:“......”
這架勢不對啊!這明明就是我占了上風怎麽她一站到我面前我就發虛了呢?我為自己這沒出息的樣糾結到胃疼,想了半天實在是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只好改了口正經道:
“那什麽...我這兩天代你上朝來着。”
她瞥了我一眼,沒說話,走到一邊神色淡定的穿起衣來。我又繼續道:
“貶了幾個官員,應該沒什麽事吧?”
她沒說話。
我自尋沒趣,想起還堆着公文沒處理只好替自己解圍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說罷便往門口走去,面上雖神色正常,心底卻有些發酸。
我果然...還在期望着她麽。
“思慮...”她喚道我。
腳步一頓,我站在門口背對着她,沒回過頭,等着她說話。
半晌,她也沒說話。我強忍着心頭的苦,埋着頭,快步離開了屋。可如果我回過頭,我興許就會看見她眼底那一片掙紮與不安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像她那麽強大到讓我無力的人會不安。也不懂,那日我的離去對她而言是種怎樣的傷害。我想我大概是将她看的太重,太完美了。以為她除了天下什麽都不需要,以為她除了情愛什麽都能接受。可她是女人,然後才是王。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我的清高學不會遷就。我不懂我的出現與存在對她和她固有的理念是種怎樣的沖擊,我總是将她看作王,卻又不懂對于一個王來說,人世間最簡單的情愛往往是他們最不敢要的。——因為情,能讓他們的強大一瞬間土崩瓦解。
我太自卑了...自卑于她對我的一切視而不見。所以我不敢回頭看她,不敢看她。
自然,我與她就會越走越遠了。
出了長生殿,我呼出了口濁氣,然後收拾好心情去了禦書房。早在那兒候着我的鄭浩等兩人見我的到來後,立刻作揖道:
“拜見王君陛下。”
“免禮。”我對他們三人說道。
說起來,他們這三人與我還有些淵源來着。他們都是去年殿試後被選拔入宮的官員,都是些個寒門士子,所以對于我這個提出變法的人很是敬重。自然,對朝中的冗員們也是十分厭惡的。
“鄭愛卿。”我喚道鄭浩。
“王君。”鄭浩上前一步道,已然是不惑之年的他比起其他二人自然是穩重了許多。他的身世我多多少少了解些,早些年沒有科舉,鄭浩為了能一朝入官沒少走歪路,也吃了不少苦頭。自然,他也是最感激我的人。
“齊王那邊如何了?”
“回王君,已于昨日下午領兵出城了。”鄭浩道。
我深呼了一口氣,對鄭浩道:
“你且俯耳過來。”
鄭浩上前。
“你現下......”
“諾。”鄭浩領旨退下。
我這才轉過身來對另外二人道:
“明日本君會在朝堂上任你二人為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
那兩人低眉面帶喜色道:
“謝王君陛下。”
“先不急着謝恩。上任之後,你們二人要抓住一切機會來打壓本君,記住,是一切機會!”我沉着臉道。
“這......”兩人面面相噓。
“另一方面,我要你們慢慢架空丞相的權力。”甘羅的勢力太大了,如果不防着他的話我怕日後會生亂子。
“諾。”
“下去吧。”我淡淡道。
“諾。”
待那兩人下去後,我又喚來了木三。
“王君...”木三對我恭敬道。
我笑的十分慈善:
“三啊,覺得宮裏悶麽?想不想出宮?”
木三小心翼翼道:
“奴能伺奉王君陛下那是幾世的福,奴不想出宮。”
“別那麽說,聽說你宮外的母親也有七十歲了,該去敬敬孝了。”
“陛下......”
我擺手道:
“本君知道,這宮裏是不允宮人出宮。本君會幫你辦妥的。”
木三面帶喜色,急忙下跪道:
“謝王君陛下,陛下萬福。”
我扶起他:
“行了,回去再高興吧。今日晚上有人會帶你出宮的,先下去吧。哦對了...你可別告訴別人,要正常點。”
“諾。”木三歡歡喜喜的出去了。
木三才走後不久,房梁上便翻下了一個人來,他晃着步子走到我身邊,随意道:
“你是不是吃多了?幹嘛讓人來打壓你。”
我拿起一本折子來看,并回答道:
“你以為朝中的那幫老兒能放過我?反正都要被整,還不如找熟的人來整我,我心頭還舒坦點。”
“明明就是怕你心上人為難,還說的那麽冠冕堂皇。”他端起我茶杯喝了一口,不屑道。
我被他說中了心事,面上一紅,怒道:
“你喝的是我的茶!”
“小氣死了!虧我還念着師兄之情見你被逐了還來幫你。”
“縱七十一!”我怒道。
“得得得...”我被他說的沒辦法,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師弟又比我小的份上我非揍他不可。
“诶師兄啊,”縱七十一吹了口茶水,痞痞道,“說說看,為了個女人逐出師門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特銷魂?”
我額間青筋暴起:
“我銷你親大爺!少說屁話,說正事!”
他撇了下嘴,又被我瞪了眼,才規規矩矩道:
“急什麽急,你說的事我去查了。真累死我了,你不知道那一路上我......”
我見他又扯遠了急忙提醒道:
“講重點!”
“哦,重點就是師叔說的是真的。師兄啊沒想到你身份這麽扯,啧啧啧...師弟我服了。”
我:“......”
“诶你那王上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扒了你的皮?”他縮了縮脖子,“那會她洗澡我去看了下,我的天!怎麽長成那冰皿樣,師兄你對着她不會不舉嗎?”
我深吸一口氣,一再提醒自己這是我師弟,雖說我們鬼谷山出來的沒幾個正常的,但是念在他才十四歲還是個少年的份上,我不能揍他。可我一想到方才慕容白沐浴時被他瞧見了...我一腳就踹去,吼道:
“誰讓你去看了!”
他跳着躲過去,無辜道:
“我不是想看看嫂子長什麽樣麽?你不知道我在深山裏呆了多少個年頭,多久沒見到活人了。要不是你找我,我現下還指不定和哪只小乖乖在恩愛呢。”
我在腦裏幻想了一下縱七十一那少年纖細的身材呆在深山老林裏那麽些年,與他口中的小乖乖們實則是各種動物恩愛的樣子......打了個顫:
好像有點重口味了?
興許是知道了我在想什麽,縱七十一不屑道:
“你能不能正常點!我沒你那麽重口。”
我:“......”
我什麽時候重口了?
見話題越扯越遠,我趕緊回正題道:
“行了行了,說正事。剛才那個人你見到沒?你往後就扮他。”
“誰?!那太監?!”縱七十一大聲道,“你讓我裝太監?!”
“叫什麽叫?”我不爽道,他還叫,我原本還想讓他裝小桃子來着,不過概率不大也就算了。現下讓他裝個太監還在這叫,我沒讓他裝女的就已然是好的了。
“叫也不能叫了麽?!”他不爽道,“你能不能給我找點好事做?!”
“能啊。”我笑眯眯道,“我給你調到美人堆裏去當差,包你滿意。”
“真的?!”
我心裏盤算着:
“當然。”
長生殿
“主上。”莫善板着張臉上前将一份名單遞給慕容白,後者接過看了看,随手放到一邊,手指指指了上面的幾個人,輕敲着桌面道:
“這幾人,便抹去罷。”
“諾。”莫善上前接過名單,然後退出長生殿。
偌大的殿內只剩下慕容白一人,她負手而立,緊皺着眉看着書桌上堆着的書,薄薄的唇抿着,看模樣應是在思考些個什麽。
她在想什麽?——沒人能懂。
殿外的小桃子緩步走了進來,行禮道:
“王上。”
“怎樣了。”慕容白道。
“蘇域現已離秦,正欲前往楚國。蜀郡一帶——已處理幹淨了。”
“嗯——知道了。”她應聲道。
“另,王君歸來時,渡半生功力于您,欲治寒疾。”小桃子猶豫了一下,又道。
死斷袖,能幫你的我便只能幫你到這了——你切莫怨王上。
她也難。
左右為難。
半晌,慕容白才淡淡道:
“下去吧。”聲音雖說如常,可心卻在疼。
“諾。”
半生功力...作為習武之人的她當然知道那代表着什麽。
傻子麽。
明明她本想借此寒疾一石三鳥,一為逼單振林謀反,二為清理朝堂,三為敲山震虎。那人卻...難怪自己醒來後身子好了不少,內力也增了幾分。竟是這般......
慕容白眉頭緊皺着,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明明猜得到自己的計劃卻偏要往裏跳,卷入這場争鬥。這個便是喜歡麽?——不顧一切的喜歡。
當真是蠢的可憐。
雖是這般想,可她嘴角卻是難得的挂着微笑。她腦裏想起的是那人每每一副精明樣,在面對自己時卻傻呼呼的樣子。那麽小心翼翼的...是在害怕麽。
是怕自己的喜歡得不到回報還是怕自己會被傷害?
喜歡。
思慮你喜歡我。
那自己呢?慕容白收起笑容,眉頭又是皺在一起,對思慮...是喜歡麽?想必不是吧。從來沒有阻止過,還任其事情往對那人不利的一面發展。——怎麽會是喜歡呢。
可為什麽,自己又會感到疼呢?又是那種疼,無能為力的疼。
如果這個不是喜歡...
——“阿文,你怎麽理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
——“先生說,這話是比喻兩人愛情長久的話。”
——“那你說,什麽是愛情?”
——“愛情?應該是很美好的東西吧。就像,就像日出的晨光流轉在身上形成的班駁一樣——雖然摸不到,但可以感到它的溫度。”
溫度麽?
我會為了思慮的疼而疼,為思慮的笑而笑,為思慮的歡喜而歡喜...這個便是能感受到的溫度麽。
如此,我便懂了。
我不知道一名合格的君王是否能有資格去愛一個人,但我想試試。——她緊着手心,如此這般想到。糾結了數月的事在這一刻忽地有了結果:思慮,若此事能安穩度過,那我便許你一世長安。若不能,我便陪你一起...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等着我。
等我來到你身邊。
——這便是了,一個君王在心懷天下的前提下能對心上人許的最動聽、最浪漫的諾言了:
贏,陪我君臨天下。
輸,陪你隐于江湖。
半截生死,一念之間。
與君歌,請君傾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