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晚雙手撐在陸珹腰際兩側,将陸珹逼退到樓梯口的角落處。
陸珹眸中的水潤光澤漸漸散去,漆黑深邃的瞳孔顯現出來,給他周身添了幾分淩厲。
“讓開。”
看得出他着實動怒了。
沈晚卻像沒發現他的變化,仍舊沒心沒肺地笑着。
“如果我就是不讓呢?”
她揚起下巴,彎起眼睛:“我早就說過別惹我,你還是發了半個月的短信約我。你敢發誓你不期待我們之間發生點什麽?”
陸珹抿起唇,被她的胡言亂語氣得臉色發青。
“讓開!”他的聲音又冷了半分。
沈晚卻完全忽略這微弱的反抗。
“想要幹什麽可以直接和我說,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的。”
她的言語越來越放浪。
“或者這樣,你說個‘滾’字我就放開你。書香門第的大家族養出來的孩子,應該從來沒有說過髒話吧,可我突然很想聽呢。”
她唇角的笑容也越來越肆無忌憚。
陸珹很讨厭她此刻的笑。
這樣的笑讓他愈加煩躁,愈加無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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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她冰冷的長指輕刮自己的下巴時,陸珹顫了一下,再也忍無可忍,狠狠攫住對方的手腕。
“你鬧夠了沒有?”
陸珹既惱且怒,手上不由用了力。
“疼。”面前的人擰着秀眉,小聲嘤咛一聲。
幾不可聞。
可陸珹仍然瞬間清醒,松開了手,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對不起。”他心底的愧疚之意頓生。
然而,上一秒還眼角含淚的人,下一秒唇角慢慢勾起,睨向他的眸子裏滿是挑釁和諷刺。
“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麽無論怎麽騙你都能成功?”
對陸城來說,這句話才是最大的諷刺。
他偏過頭,視線不知落在了哪一處:“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這樣什麽?”
沈晚打斷他,反問道:“不知廉恥?”
陸珹顫了顫,怔住。
沈晚放下撐牆的手,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之前的距離。
她臉上的笑意也随着距離的增加,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我的個性,你不會喜歡,甚至見到都會覺得厭惡,所以……”
沈晚晃了晃手機,輕嗤一聲:“別再浪費時間,多此一舉。”
陸珹仍舊不語。
令人窒息的沉默彌漫在空氣中。
打破沉默的是不遠處零碎的腳步聲。
安雅站在樓梯之上,尴尬地比劃着:“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沈晚彎唇輕笑:“又不是什麽不能聽的。”
安雅緊緊地拽住衣擺:“那個……我的生日宴,你們要一起來嗎?”
兩人詫異地望向她。
安雅擠出一抹笑:“都是一中的學生,沒關系的,人多還熱鬧一些。”
沈晚看了眼陸珹,又瞥了眼安雅,了然一笑。
“不用算上我。”她轉身,毫無留戀地走下樓梯。
單薄的背影看似無堅不摧,卻似乎又透着一絲孤獨。
陸珹收回目光,無力地靠在牆上,閉上眼睛。
“陸珹。”安雅輕聲喊道,想繼續邀請他。
可話到嘴邊還未說出口,陸珹随意瞥過來的眼神,徹底堵住了她的話。
淡淡的一眼,不含反感,也不帶贊同,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與平時無異,此時卻無疑是最好的拒絕。
安雅噤了聲。
望着陸珹逐漸遠去的背影,她不由想起剛才在那個女生面前的陸珹。
或嗔或怒,或失望或愧疚,像個活生生的人。
不像在他們面前,禮貌、矜持、疏離,完美得沒有任何瑕疵,卻如同隔了一層看不見的鴻溝,始終無法令人觸碰到。
對陸珹來說,那個女生絕對是最特殊的一個。
但那個女生……
安雅腦中閃過沈晚的模樣。
漂亮、驚豔、令人捉摸不透,最普通的校服都擋不住那股自然流露的野性與神秘。
像懸崖邊的勾魂草。
危險、又極具誘惑。
與她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安雅承認她的特殊與魅力,可安雅依舊無法忍受陸珹對那個女生另眼相看。
為什麽是她呢?
為什麽是那樣一個與她完全相反的人呢!
她想不通。
桌角的手機再也沒有響過,沈晚的生活終于恢複了正常。
除了上課之外,她閑來無事便翻本小說打發時間,偶爾聽聽同桌和朋友們聊的八卦,周末再給家裏那兩位打個電話報平安。
日子過得不鹹不淡。
無人陪伴,也無人打擾,這種孤獨卻恰恰是她最習慣的生活。
有時她會在狹窄的小路上偶遇陸珹。
短暫的對視之後,如同從不相識,擦肩而過。
她是懶得說話,陸珹則是不願理她。
這樣也好,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正胡思亂想着,嗓子眼卻湧出一絲癢意。
這兩天溫度變化極大,她好像有些着涼了。
沈晚用手背遮住嘴,小聲咳嗽了幾下。
坐在旁邊的邢菲菲不時看她幾眼,沈晚感覺得到她無惡意,因此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第三節 課前,她的桌子上突然多了一盒感冒藥。
沈晚愣了愣。
“你放的?”她問邢菲菲。
邢菲菲似乎還是有些怕她,點了點頭後,又拼命搖頭,最後才又再次點頭。
她壓低聲音,以防被老師發現:“你咳嗽幾天了都沒好,還是喝點藥吧。”
沈晚垂下眸,不語。
邢菲菲見她沒拒絕,繼續說:“這兩天晝夜溫差大,記得多帶件衣服,你穿太少啦!”
沈晚還是沒聲。
邢菲菲漸漸覺得心裏沒譜,吶吶地問:“是不是我太多管閑事了?”
“不是,”沈晚擡眸,沖她笑了笑。
她只是覺得不習慣罷了。
“謝謝。”她又說。
邢菲菲也彎起唇:“你笑起來真好看!”
沈晚全身一僵,立即偏過頭,望向了窗外。
邢菲菲歪頭笑了笑,心情大好,繼續聽課。
雖然這個同桌還是很奇怪,但是……會說“謝謝”的人,應該不至于太壞吧。
體育課前,教室裏的人嬉鬧着散去,唯有沈晚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平靜地望向窗外的綠葉。
邢菲菲見沈晚形單影只,猶豫了一會兒後,邀請沈晚一起去操場。
沈晚又愣住。
她的世界冷清太久,眼前這個女生的熱情竟然讓她有些不适應。
“菲菲,走啦!”同行的女生反複催促道。
沈晚擡眸瞥了一眼,沖邢菲菲搖了搖頭:“我還有事。”
她說罷起身出了教室。
在教學樓的長廊繞了一圈後,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落在了教室裏。
沈晚沉吟片刻,重新上了樓,走到五班門口。
班裏的學生離開得差不多了,教室裏徹底安靜下來。
也因此,裏面有什麽動靜,她不用刻意走近,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你剛剛幹嘛要叫沈晚一起,她什麽情況,你沒聽別人說嘛!”
沉默了片刻後,又有人說:
“可那些都只是傳言呀,你又沒親眼見過她抽煙打架,而且全班孤立她一個人,你不覺得很過分?”
“菲菲,你不要這個時候同情心泛濫好不好!空穴來風,她有這種傳言流出來,就代表她絕對不是作風多正的人,你現在不聽我的話,小心以後通過她,惹到一些更不幹不淨的人!”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反正我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你要是跟她玩在一塊,咱倆以後就絕交!菲菲,你就給句話,選她還是選我。”
“我……”裏面的人猶豫了。
“嗤。”沈晚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她頓了頓,用棒球帽遮住眼睛,不急不緩地向教室裏邁去。
正在僵持的兩人看到她,齊齊愣住。
“沈晚,我們……” 邢菲菲的臉不由紅了起來。
她想解釋,可已經不知道從何開口。
沈晚看都沒看兩人,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彎腰取出了抽屜深處的手機。
也許是手裏不由用了力,手機被拿出的同時,旁邊一個綠色的盒子也被扯了出來,掉在地上。
是那盒感冒藥。
沈晚眸子斂了斂,越看越覺得諷刺。
“對不起。”邢菲菲面色尴尬,輕聲跟她道歉。
沈晚的目光從地面慢慢上移,直視邢菲菲的雙眼,見到懊悔和歉意自她的眼中浮現。
很真誠,不含一絲虛僞。
她是真心實意地感到抱歉,然而,這仍然改變不了結果。
沈晚撿起那盒感冒藥,沖邢菲菲伸出一只手,說:“手。”
邢菲菲雖不解,卻仍然将手舉了過去。
沈晚扯了扯薄唇,攤開她的手,把感冒藥放在她的手掌心中。
“沒關系,”她輕描淡寫,“你該聽你朋友的,她是為你好。”
如果不是沈晚眼裏濃濃的嘲弄,邢菲菲恐怕會信了這句“沒關系”。
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似乎正在做一件錯事。
她拉住沈晚,說:“要不,體育課和我們一起玩吧。”
沈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邢菲菲又說:“不用擔心我朋友,她真的沒有惡意,她只是還不太了解你。”
沈晚盯着她的手,冷冷地說:“放開。”
邢菲菲怔了一下:“晚晚。”
“我們很熟?”
沈晚抽回自己的胳膊,嗤了一聲,壓低帽檐,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了解?
世上有兩種了解,沈晚格外嗤之以鼻:
流言入耳、妄自揣測。
兩種了解。
一種被旁人的評價迷住雙眼,一種被自己的臆測沖昏頭腦。
她沒有那麽壞,也遠遠沒有他們以為的好。
自以為是的了解,實則,更為廉價。
作者有話要說: 晚晚……大概是個口是心非的死傲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