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晚,你闖禍了!”

賽後,球場上只剩伶仃幾人,夏容容拉着沈晚的胳膊,連連唉聲嘆氣。

沈晚怔了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失魂落魄的背影。

她的心裏漸漸有些不是滋味,可嘴上仍不饒人。

“比賽有輸有贏不是很正常?輸不起,就別來比賽。”

夏容容咬着唇:“晚晚,你不了解阿珹。”

“我的确不了解啊,”沈晚嗤笑,“我和他才認識多久?沒福氣了解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容容嘆了聲氣:“算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越說越錯,反正誰都比她有理。

葉想撓撓頭,覺得自己贏得不是很光彩,但這話他能怎麽跟沈晚說呢。光不光彩,從來不是她所在乎的。

鄧子旭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提醒道:“賭約。”

葉想這才想起這回事。

但方才陸珹和夏容容站在一起的畫面從腦中一閃而過,思及至此,葉想突然覺得嘴裏酸酸的。

“什麽賭約?”

葉想哼了一聲:“我不記得有什麽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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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願白白便宜了陸珹。

“哎,你真是……”鄧子旭丈二摸不着頭腦,頓了一會兒,也跟着一夥人散了。

這場比賽,在大多數人看來,不過是一次尋常的消遣,可對僅有的少數幾個來說,有什麽東西似乎悄悄改變了。

臨近假期,多數學生已經回了家,沈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閉上眼,就是比賽結束那刻的畫面。

“阿珹,別喪氣,你盡力了。”

“我沒事。”

“好可惜,陸珹竟然輸了,這是他在一中最後一場比賽了。”

“是啊,太可惜了。過去三年間,無論什麽比賽他都從來沒有輸過,沒想到最後一場……”

“葉想那隊也很強,沒辦法。不過最後一球,似乎真的是阿珹失誤了,但願他不會太自責。”

沈晚擡起胳膊遮住眼睛,耳邊又傳來籃球砸在地面的“咚咚”聲。

有完沒完?

沈晚拿被子捂住腦袋,可刺耳的聲音反而在黑暗中越來越清晰。

好像是真的。

沈晚倏地坐起來,借由月光望向窗外。

外面黑乎乎一片,她什麽也看不清,但耳邊的聲音卻無比真實。

沈晚簡單收拾幾下,跑下了樓。

籃球場旁的路燈已經關了,清冷的月光灑在球場上,勉強讓這裏有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月光下,有道影子隐匿在暗夜之中,時而躍起,時而滿場跑動。

沈晚一步步走近,直到看見那人的真面目。

“陸珹?”

她滿臉詫異:“你在幹什麽?”

陸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躍而起,輕松扣籃。

沈晚擰着眉,腦子裏此刻全是解不開的麻團。

“你不會真的這麽輸不起?”

陸珹仍是不語,自顧自打着球,像是沒發現她這個人的存在般。

被他這般忽視,沈晚也來了氣。

她沖進球場中,爽利的幾個動作之後,趁其不備将籃球搶到了自己手裏。

“想打,我陪你。”

她熟練地運着球,沖陸珹挑釁道:“我也很厲害的,千萬不要小瞧我。”

僅僅兩三個動作,陸珹便看出她的确有幾分底子。

他眯起眼,神情漸漸認真,但始終處于防守狀态,不曾主動進攻。

男女生的體力到底沒法比。

幾輪下來,沈晚也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陸珹,我們停下來談談。”

陸珹不語,标準的防備姿勢,一點兒都不像想要停下的樣子。

沈晚被他惹得滿身火氣,她運着球,向陸珹直面攻去。

陸珹瞄準機會,也化被動為主動,伸手去搶她手裏的球。

然而當他的指尖觸到籃球的那刻,沈晚突然像是崴了腳般,身子向一側傾去。

“小心。”陸珹趕緊伸手扶她。

恰在此刻,沈晚倏地從另一側避開他,一躍到他身後,順利上籃。

籃球掉在地上的那刻,沈晚轉過身,笑了笑:“我贏了。”

陸珹默默地撿起球,沒有接她的話。

“論球技,我根本不可能打過你,可我還是贏了。”

沈晚仰起下巴,說:“比賽就是這樣,突發情況那麽多,遠遠超乎你的想象,你能全部避開嗎?輸一次又能怎樣,沒有人會因此否定你,你何必這樣?”

陸珹揚起手,輕輕一投,一個完美的弧線從半空中劃過。

标準的三分球。

陸珹收回目光,靜靜凝視着面前的女生。

“沈晚,”他第一次喊她全名,“你不懂比賽。”

“嗯?”

陸珹側過臉,望着天邊彎彎的月牙,淺淺勾起唇角:“借口是留給弱者的,我輸,只是因為我水平不夠。”

水平不夠,所以無法任性地控制場上的節奏,讓對方的比分趕了上來;所以哪怕他當時只恍惚了一瞬間,仍然出現了重大的失誤;所以剛剛即使發現她的動作,也沒辦法盡快調整。

輸,僅僅是他不夠強罷了。

“比賽中的突發狀況也許還有很多,我的确不知道如何應對,可我也不想知道。”

他躬起身子,開始運球:“我只知道,想贏,只有一種方式。”

他急速跑動起來,快得沈晚眼睛幾乎要捕捉不到,等她反應過來,一切都結束了。

沈晚咬着後槽牙,恨恨地說:“你腦袋裏只有一根筋嗎?”

“懶得管你。”她扭頭便走。

然而走到路口,耳邊“咚咚”的球聲仍沒有停止。

怎麽會有他這樣的人!

輸了不開心,那就該怪她幹擾比賽啊,他自責個什麽勁兒?

像她這種滿腦子都是陰主意的人,雖少,卻仍能找到第二個。可他這樣腦子一根筋的,絕對世間僅有。

估計被人騙了,他還會倒怪自己沒能勸人棄惡從善呢。

要不是陸家的庇護,他這種人恐怕早就被人啃得不剩骨頭了,看着就來氣!

沈晚越想越氣不過,狠狠踢了腳路旁的桂花樹。

一股清幽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之中。

她深呼一口氣,轉頭往回跑,在球場旁站定。

“陸珹,我喜歡你!”高聲劃破長空。

陸珹頓了一下,很快回神,專注起手上的動作。

“陸珹,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陸珹凜眸,開始完全集中注意力。

“陸珹,我要追你!”

陸珹将球舉過頭頂,手指穩健有力道,絲毫沒有被人影響。

“陸珹!”

沈晚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你……”

陸珹。

大概是她見過的、最傻最傻的人。

傻到……她又開始有點想去相信,這個世上,也許真的存在,堅定又幹淨的人心。

……

球聲漸漸從籃球場上消失。

陸珹抱着球出來時,沈晚已經躺在地面上睡着了。

腦袋下枕着他的校服,身上也披了一件,可即使如此,空氣中的涼意仍然抵擋不住,侵入骨髓。

她縮成一團,瑟縮着。

唯有此時,她才真正卸去全身上下的防備,像個普通的小女生般,也需要別人的照顧。

陸珹蹲下身,伸手輕拍幾下她的腦袋:“晚晚,該起來了。”

沈晚眉頭緊緊皺着,像是夢見什麽痛苦的事。

“晚晚?”

沈晚倏地緊緊拽着他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

陸珹驚得瞬間睜大眼睛,回過神來,心裏卻難免一軟,放在她臉上的手掌忍不住輕輕安撫。

“大歡,”她小聲呓語,“你別走。”

陸珹一怔,胸口處像被什麽緊緊揪住。

越是無意識的時候,人越是真實。

他之前為何這麽容易就被她騙了去呢?

“晚晚,”陸珹搖了搖她的肩膀,“再睡下去會着涼。”

沈晚幽幽轉醒。

睜眼的那瞬間,陸珹分明捕捉到她眼裏的防備,直到她見到是他,才反應過來,松了口氣。

“結束了?”她打着哈欠,想站起來。

腳腕處卻适時傳來一陣酸痛。

陸珹眼疾手快,捉住她的小腿:“真扭到了?”

“不然呢?”沈晚毫不在意地說。

陸珹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剛剛怎麽不說?”

“說了你信嗎?”

她抽回自己的小腿,強撐着站起來,旁若無事地走了兩步:“練完就回去吧,早知道你這麽麻煩,葉想就算輸掉褲子,我也不會摻和那場球賽。”

“晚晚,你真是……”

陸珹撫着額頭,輕嘆一聲:“我背你回去。”

沈晚輕嗤:“得了,我沒那麽矯情。”

陸珹勾起唇,仍然擋在她面前:“背你,還是抱你。你自己選。”

沈晚愣了一下,哂笑道:“陸珹啊,看不出來,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嘛。”

陸珹并不反駁,半蹲在她身前。

沈晚果然一點都不矯情,趴在他背上,攬住了他的脖子。

正值假期,學生大多已經回家,學校裏不剩多少人,往日熱鬧的校園,此刻格外靜谧。

月色醉人,陸珹漸漸沉醉其中。

也許是真的太過放松,他不經思索,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晚晚,大歡是誰?”

身後是長久的沉默。

陸珹終于反應過來,心揪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

“大歡,原來你不知道啊。”

她狀似輕松:“她不就是當初那個領養我的女人。”

陸珹垂眸,黯然道:“你很想她?”

“想她,怎麽可能?你知道當初她為什麽沒丢了我?”

沈晚自嘲道:“因為我看起來像是好人家的女兒,她養着我,等我的家人找上門,自然會加倍感謝她。她貪得很,舍不得這樣天大的好事。”

陸珹的眼裏劃過一絲心疼。

“你睡着的時候,在喊她的名字。”他說。

“是嗎?”

沈晚彎着眼睛,取笑道:“可能是覺得她怪可憐的吧。倒貼了我這麽久,什麽都沒有得到,現在我可以給她想要的,她又沒命享。所以說命運都是天注定,一個人有沒有福氣,從一開始就能看出來。”

而她,大概也屬于沒福氣的那批人。

陸珹的步子頓了頓。

“晚晚,你知道嗎?”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每次你口是心非的時候,都會故作氣勢。”

“裝作想親我的那次是。”

如果她真想,他又怎可能來得及推開她。

“在辦公室前騙我那次也是。”

一個拙劣到随随便便可以戳破的借口,難為他竟被她唬得難過了一會兒。

“現在也是。”

陸珹彎了彎唇:“晚晚,你很想她。”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沈晚心頭湧上一把火,像是身上唯一的遮羞布被他強行拽去,羞愧到極點。

她蹿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領,惡聲惡氣地說:“你又有多了解我?我故作氣勢?你真以為我不敢?”

陸珹不語,眼裏含着一絲縱容。

沈晚深呼一口氣,倏地拽住他,狠狠向下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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