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晚已經來了小一會兒了。

起初她并不想露面,好不容易才擺脫掉那個人,沒必要為了其他人,葬送掉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況且葉想被教訓完全是他活該,反正他以前也沒少得罪人,只是可憐了夏容容,畢竟她是最無辜的人。

想法雖好,可沈晚最終沒有狠下心。

出言阻止的那一刻,有些事、有些人就沒法繼續逃避了。

眼前的巷子窄小又陰暗,逼仄的空間壓得人幾乎要喘不過來氣。

遠處的孟明義斜在牆上,手裏點着一根煙。

昏暗的天氣、陰沉的深巷、跋扈的人群……

幾乎與那天一模一樣。

沈晚緩緩閉上眼,腦中閃現出兩年前的那一幕。

十幾個男男女女圍在她旁邊,密得不透一點風,為首的人靠在牆上,指縫裏夾着一根煙,冒着冉冉白氣,似乎是在無聲地宣告她的結局。

“她居然說瞧不起義哥,好過分哎,一定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不如我們扒了她的衣服,錄個視頻傳到網上怎麽樣?”

“好呀好呀,早就看不慣她了。明明一臉狐媚相,卻整天裝作高高在上的樣子,她以為她是誰啊?”

“她是誰你們還不知道嗎?陪酒女的女兒嘛~”

四周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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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記憶裏是一片混亂。

無盡的混沌之中,依稀有人尖叫出聲。

“她有病嗎!這是不想活了?”

“我們走吧,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們會不會坐牢啊?”

“……”

短暫的沉默後,靠在一旁看戲的男人吐了一個煙圈,緩緩走到她跟前。

指尖的煙頭墜在地面,他踩在腳底碾了碾,徹底将其熄滅。

“義哥,這……要不算了吧。”

他嗤了一聲,突然覺得意興闌珊。

“怕什麽,”他臉上的笑容陰冷又狠厲,“出了事,不還有我兜着嗎。”

是啊,凡事有他兜着。

他家多有本事,欺負她一個小孤女還不是一句兩句話的事?

再睜開眼時,沈晚眸中的疲憊和暗淡一掃而空。

她扯了扯嘴角,說:“孟明義,幾年過去了,你這人依舊沒長進,還是喜歡以多欺少。”

孟明義笑了笑,陰沉的眼神冷得像一條毒蛇,隐隐現出幾絲興奮:“好久不見啊,晚晚。”

“幾個月而已,哪有多久?”

沈晚哂笑一聲,又說:“我還以為你能滾得更遠點,沒想到幾個月就回來了,你說你掃不掃興。”

孟明義眯起眼,啧道:“才幾個月不見,個子沒變,脾氣倒是長了不少。”

沈晚攤了攤手,無辜地笑着說:“不止脾氣吧。孟明義,你該不會不知道,我已經找到家人了吧。”

家人?

孟明義一怔。

“難怪見了我還不夾着尾巴做人,原來真不知道啊。”沈晚漫不經心地玩着指尖。

見她一副篤定的模樣,孟明義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一步步走到沈晚跟前,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冷笑着:“跟我橫沒好處,家人又怎樣,你又不是第一次有家人。”

沈晚斂下眸,眼底劃過一絲恨意。

可不過片刻,她重新彎起眼睛,輕輕揮開孟明義的手,在他的掌心中寫下一個字。

陸。

“你說我這下能不能怎樣?”

她笑得張揚,眼中盡是嘲諷和得意洋洋。

她說得沒錯,孟明義确實沒辦法拿她怎樣。

陸家雖低調,在整個安城卻是一股誰都不敢低估的龐大力量,無人有膽量小瞧。

再說白點,他家也惹不起。

孟明義點了一根煙,垂眸看了眼沈晚,此刻她臉上的清高與傲慢,與初見時如出一轍。

那天她也是這般,擋在一個人面前,言辭激烈:“沈雪,跟我回家!孟明義不是好人,你不要自甘堕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彼時他剛和一群人從酒吧裏出來,聽到轉角處的人聲,随之望過去,便見到一張怒氣騰騰的臉。

沈雪,他記得。

她身旁的女生,應該叫這個名字。

不過是一個從鄉下轉學過來,費勁巴拉主動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罷了,沈雪的親人,能有多大能耐,還敢瞧不上他?

孟明義覺得可笑。

他沒空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較真,身旁的人卻不依,一點小恩小惠便從沈雪嘴裏套出了她的身世。

一個陪酒女的女兒。

混慣聲色場的人,有幾個不知道陪酒女是幹什麽的?

陪酒女的女兒竟然說跟他在一起是自甘堕落,孟明義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的幾個狐朋狗友也有了興致,一夥人趁着天黑,将她堵在了一條小巷裏。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她卻化身成一只兇狠的野狼,渾身警備,容不得任何人接近,甚至不惜跟他們同歸于盡。

有些人的狠早刻在了骨子裏。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哪裏是吓唬吓唬就能讓她認輸妥協的。

但他從來不急。

即便她是野狼,他也能拔掉她的獠牙,将她變成一只溫順的小狗。

他有的是辦法,所以不必急于一時。

反正,來日方才。

只是,他沒想到,當初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如今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他徹底無法掌握的陸家千金。

真是失策。

“希望你不是在騙我,否則……”

孟明義勾了勾手,将周圍的人召了回來後,沖沈晚勾唇道:“下次見面,有你好受的。”

說罷他帶着人準備離開。

“等等。”

正在這時,沈晚出聲喊住了他。

“我們還有一件事沒解決,難不成你忘了?”

她彎腰,撿起腳下不遠處的一根棍子,彎了彎眼睛:“我說過,你欠我的,總有一天要還。”

她說完舉起棍子,狠狠向孟明義砸去。

孟明義沒料到她的動作,只來得及匆匆擡起手擋了一下,一棍下來,他的胳膊痛得發麻。

孟明義眯起眼睛:“沈晚,你可真有出息。”

“可不是?”

沈晚笑得更加沒心沒肺:“原來看着對方心裏明明憋屈得要死,卻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感覺,這麽讓人興奮啊,難怪你以前樂此不疲。你說這算不算仗勢欺人,有沒有點你過去的風采?”

孟明義再次捏起沈晚的下巴,眉眼瞬間染上一抹戾氣,聲音低得能刺入人的骨髓裏。

“你不會真以為,我不敢再動你。”

沈晚笑了笑。

“你可以動下試試看。”

孟明義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

“你夠狠。”

他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話,帶人徹底離開。

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沈晚的腦子空了一瞬,連手指都有些僵硬。

夏容容發覺她的異常,連忙跑過去,擔心地問道:“晚晚,你沒事吧?你怎麽會和這些人認識?”

葉想拍了拍夏容容的肩,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問。

“晚晚,你行啊,幸虧有你,否則我葉想今天要栽大跟頭了。”

他故意用最輕松的語氣說道:“這次是我沒帶人,才讓孟明義占到便宜,下次他就沒那麽好運了。”

葉想原本只是随口一感慨,誰料到沈晚突然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将他抵在旁邊的牆上。

“你還想有下次?”

沈晚笑起來,只是那笑聲卻讓人覺得極其悲涼:“下次你怎樣?帶着一幫人将他圍起來,讓他像孫子一樣跟你賠禮道歉,很威風是不是?一群人捧着你,為你兩肋插刀、為你出生入死,感覺特別有義氣,特別有面兒是不是?

就你這樣,還整天嚷嚷着看不慣孟明義,你和他有什麽區別?”

葉想愣住。

“難道我說得有錯?抽煙喝酒、打架泡妹子,逼着反抗不了你的女生做她根本不願意的事情,他會的,你樣樣不落,你該不會還以為自己獨具一格?”

“我告訴你啊,葉想。”

她壓低聲音,在他耳旁說:“你們沒有一丁點區別,都是敗類,都是垃圾,都是靠父母養着的蛀蟲!”

“晚晚,算了,他也沒怎麽逼過我,是我自己不好意思拒絕。”

夏容容面色赧然,試圖阻止她繼續說出這些傷人的話。

“你讓她罵。”葉想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陸珹趕到附近時,見到的便是三人僵持的這一幕。

不遠處的三個人他都熟悉,但他們之間的氣氛卻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特別是沈晚的情緒,已經近乎崩潰的邊緣。

她已經開始動手了。

“夠了,晚晚。”陸珹趕忙出聲阻止。

沈晚卻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聽任何人的勸告。

陸珹只能沖上前,伸手抱住沈晚,試圖阻止她。

誰料懷裏的人像篩子一樣,抖得厲害,陸珹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底深處的恐懼和驚惶。

“沒事了,晚晚。沒事了。”他輕聲安撫。

也許是他的安慰起了作用,沈晚突然恢複理智,掙脫陸珹跑遠了。

陸珹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沈晚都很平靜,除了步伐較平時快些,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陸珹默默地跟在身後,距離她大概十米左右。

“別跟着我!”

行至拐角處,沈晚扭頭惡狠狠地瞪着她,說出一句似曾相識的話。

正是不久前,兩人分開之時,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這次,陸珹不肯再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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