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試如期而至。
雖然臨時抱佛腳有被佛腳踹的風險,但林青玉還是捧着書念念叨叨,外人看來他神情嚴肅,似很重視這次月試,實則林青玉腦袋裏已經跑過一只又一只的大盤雞和脆皮烤鴨。
等散學後,他就帶元寶去春風樓,把那裏的招牌菜都點一個遍。
單是想着,口水就不争氣從嘴角流下來。
但欲吃大盤雞,還得過月試這一關。
夫子帶着試題進來時,林青玉自覺表面功夫已做足,心安理得地将書冊收起來,板正了身子等發試題。
他看看左側的魏臨,又看看右側的楚衍,揉了揉眼睛企圖讓自己眼神更好使些,有這兩個文曲星轉世坐他身邊,他還能差到哪裏去!
果真,一拿到試題,魏臨和楚衍便下筆如有神,手都不帶停的,林青玉一臉嚴肅地舉筆,在紙張上點了個墨點,又提起筆來,做冥思苦想狀。
等他好不容易憋出幾句來,魏臨已經停了筆,正襟危坐閉目養神起來。
人比人氣死人。
林青玉恨恨地咬了下筆頭,拿手撐住下巴,眼睛不受控制地飄到了左側,也不知道魏臨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卷子放得很靠左側,這可方便了林青玉,最後的策論林青玉是不敢抄的,但幾道文學小題有固定答案,他瞄了個大概,寫得不亦樂乎。
等他抄得差不多時,魏臨忽然睜開了眼,對上他做賊一般的視線,林青玉臉噌的一下就冒煙,若是以前,他定嬉皮笑臉當無事發生,但現今他已與魏臨割席,再去抄魏臨的卷子未免顯得太沒有骨氣。
他讪讪地收回眼神,反正也抄得差不多了,管魏臨怎麽看他。
林青玉破罐子破摔起來,魏臨向來覺得他不學無術,如今只是更加驗證這個說法而已,他不必在乎,話是這麽說,但林青玉心裏還是不大舒暢,就像悶上了一條濕布,整顆心都處于陰天之中。
因着這件事,林青玉的策論也只答了寥寥幾句,夫子看見他的試題時簡直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
月試一結束,林青玉拔腿就想跑,聽見魏臨一聲冷笑,他的雙腿頓時像駐紮在地上似的,動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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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臨擡起頭瞧他,眼裏看不太清情緒,“不是與我一刀兩斷麽,怎的還看我的試題?”
林青玉臉色青白交加,以前的月試,魏臨都對他這種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頭一回這麽直白地指出來,林青玉臉皮再厚,此刻也覺得異常羞愧,他連回話都底氣不足,“我,我只是......”
“只是什麽,” 魏臨站起身,他比林青玉高了半個頭,垂眸看着林青玉,“你若是真想與我斷絕來往,就有點骨氣。”
林青玉嘀咕道,我天生軟骨頭,但他不敢讓魏臨聽見,怕魏臨更加瞧不起他。
魏臨抿了抿唇,面色難得有些別扭,“不過,你若是肯與我認個錯,我便......”
既往不咎四個字還未說出口,一只修長白 / 皙的手忽然從林青玉肩頭伸來,将林青玉摟在了懷裏,楚衍微微彎腰,瑰麗的臉親昵地架在林青玉的肩膀上,輕笑道,“他不讓你抄,往後青玉看我的便是。”
魏臨眼神落在楚衍的手上,面色微變。
林青玉此時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楚衍的橫插一腳無疑給了他個臺階下,他不想再面對魏臨冰冷的态度,也顧不得楚衍太過貼近的距離,只道,“今日是我有錯在先,往後...... 我定不會再冒犯魏兄。”
魏臨咬牙,“你......”
楚衍的臉貼到林青玉的墨發上,提醒道,“青玉不是想去春風樓嗎,得趕早去,才有好位置。”
“是,是” 林青玉胡亂點頭,擡起頭掠過魏臨的臉,“如此,我跟楚衍先走一步。”
他逃也一般跟着楚衍離開了落雨軒,留下一臉冷意的魏臨,魏臨只見楚衍一手搭着林青玉的肩,一手摟着林青玉的腰,幾乎是挂在了林青玉身上,而林青玉半分沒有推開的意思,兩人親密無間的模樣,看着很是礙眼。
他恨不得追上去将林青玉扯開,可如今他已與林青玉鬧翻,且是林青玉先說的斷絕來往,他方才已經給林青玉暗示,林青玉卻對他唯恐避之不及般,叫他如何再拉下臉面去言好,更別說還有個故意在攪混水的楚衍。
魏臨咬了咬牙,半晌,氣惱地踹了腳書桌以洩氣。
再說林青玉與楚衍出了落雨軒,還有點失魂落魄,元寶已在起司院外等他,見他出來,連忙從他手上接過書笈,卻咦的一聲,“公子,這書笈不是你的啊。”
林青玉這才回過神,他從楚衍懷裏鑽出來,查看書笈,果真不是他的,想來是方才心神大亂拿錯了同窗的,他散學後在落雨軒裏耽擱了一會,同窗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得道,“等過兩日再換回來吧。”
元寶将書笈放在馬車內。
元寶将書笈放在馬車內。
林青玉想起楚衍還在,思及楚衍方才替他解圍,主動邀約道,“春風樓的脆皮鴨堪稱一絕,你來曹縣這麽久,不如一同去嘗嘗。”
楚衍欣然答應,“如此,我讓我家書童先回去。”
打發了書童,林青玉和楚衍一同上了馬車。
林青玉還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楚衍主動和他搭話,“你與魏臨三年同窗,想來只是一時嫌隙,不必太介懷。”
“你不了解他的為人,” 林青玉嘟囔道,“魏臨為人正直,有遠大抱負,這三年是我追着他跑,如今只不過是我徹底惹煩了他,他不願再搭理我罷了。”
“這樣說來,魏臨并無意與你交友?”
林青玉被戳中痛處,但還是不得不承認地悶應了聲。
“我與青玉一見如故,未曾想竟會有人不願與青玉交好,倘若是我與你同窗三年,不知該有多欣喜。” 楚衍悠悠道。
還是頭一回有人對林青玉表示賞識,林青玉一聽,不禁微訝,直愣愣地看着楚衍,“你說真與假?”
“一字不假,” 楚衍面容露笑,一張臉在略顯昏暗的馬車裏猶如夜中昙花,“青玉一手瘦金體寫得出神入化,為人仗義且熱心,我豈能不喜?”
林青玉一被誇,心裏那點不快即刻消散,他面上已經掩飾不住笑,偏偏還要故作矜持,“雖我着實不錯,但你也過譽了,不過既然你想和我交好,我定認了這個朋友。”
“能得青玉一知己,不枉人間走一回。”
林青玉不好意思地摸摸發燙的臉,随手伸向書笈,想看看是哪位同窗的書冊,他抽出一本書來,書面呈藍色,卻并沒有書名,他心中奇怪,接着未落的天光打開來一看,登時僵在原地。
這平平無奇的書裏,畫着的竟是男女交 / 合圖,畫得栩栩如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而二人青天白日下交 *,身旁竟還站着服侍的小厮和侍女。
林青玉整個人燒起來了,臉頰連到耳尖都是紅的,他雖不愛讀書,但林景雲管他管得很嚴,這等書冊他只在話本裏聽說過,卻未曾真正見識,如今乍一看,又驚又羞,與此同時也生出無限的好奇。
原來,這便是閨中之術。
他無所适從,既想丢掉書冊,又想往下翻,直到楚衍挨過來,咦了一聲,他才将手中書冊猶如燙手山芋一般丢回書笈裏,結巴解釋,“這,這,我不是有意的。”
楚衍自然也見到了春宮圖裏的內容,但比之這春圖,林青玉的反應顯然有趣得多,他瞧着林青玉粉色的臉,壓低聲音道,“青玉不必驚慌,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我......” 林青玉百口莫辯,“竟有人會帶此等淫穢書物到起司院。”
楚衍狀若稱奇道,“青玉比我還大兩月,難不成,從未見過春宮圖?”
林青玉快十七,有些人家,等子弟十五歲時就會往院裏塞清秀侍女,說是侍女,其實便是填房,據林青玉所知,他就有幾位同窗已有填房,可林家家風嚴,林景雲院裏且空蕩蕩,更別說林青玉了。
也許是男人的虛榮心作祟,林青玉不願在楚衍面前落了下風,扯謊道,“自然,自然是見過的。”
他說得磕磕巴巴,又滿臉羞澀,楚衍忍俊不禁,湊近了道,“是我見識太少,往後還得請教青玉了。”
林青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臉上冒煙,眼睛都不敢看楚衍了,“好說,好說。”
楚衍忍了好一會兒才忍住了笑,恰逢春風樓已經到了,林青玉幾乎是逃了下去。
秋風一吹,才吹去他渾身燥熱,他恨恨地跺腳,元寶見他面色不對,擔憂道,“公子,你臉好紅,可是病了?”
林青玉瞪他一眼,快步甩開一臉揶揄之色的楚衍,逃進了春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