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楠楠
就算是4點鐘才睡着,醒過來的時候夜淮安也是精神抖擻,看了看時間,10點多一點。夜重華果然還安靜的睡在臂彎裏,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夜淮安和往常一樣給了一個早安吻,今天是直接吻在了重華的嘴上,心裏想着,“重華,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給懷裏的人蓋好薄被,下床洗漱下樓,冰箱已經被填滿,不用去超市了。
吃了幾片吐司,喝了半杯牛奶,走進廚房,看着收拾的整潔幹淨的流理臺,各種用具也一應具有,想着午餐的菜品,戴上圍裙,上面是動畫卡通人物圖像,重華一直喜歡看動畫片,至今樂此不疲。圍裙是重華專用的,剛好合适,但淮安比重華高了将近一個頭,穿着就有點不搭調的感覺,他也不在意,很認真的在煮飯、擇菜、洗菜,切菜的時候,技術也是一流,如果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切菜的時候力道很巧,和重華那種單純的刀工好是不一樣的。如果李逍或者方睿來切菜,估計也是這個效果,只是他們不會切菜。夜淮安切菜的架勢,像軍人出身的季辂,刀起刀落之間都透着一種力量的美感與優雅。
确實和別人了解的不一樣,夜淮安知道夜重華不喜歡大部分的肉類,也不喜歡吃蛋類,海鮮基本不吃,吃魚也只吃挑好刺的魚。重華本來也是不會挑魚刺的,只是淮安還小不會做這些事,他就會挑魚刺了,後來淮安會挑魚刺之後,他自己又不會了。所以葉庭軒、方睿、李逍等一些人都認為早先的葉然後來的夜重華都是不吃魚的。
夜淮安每次做菜都是想盡辦法的把肉菜做的不那麽讨重華的嫌棄,牛肉一般都是做成十足的麻辣或者十足的西紅柿味,羊肉更是比一般的腌制的時間長,在去膻味上下足了功夫,蝦也是想盡辦法去腥味夜淮安還擅長煲湯,重華每頓飯都要喝小半碗湯,不管什麽湯,對味兒的他都喝,那些肉類他也是基本就喝個湯,最喜歡的還是排骨湯,加玉米、冬瓜、蓮藕都可以,最讨厭的是魚湯,除了酸菜魚的湯,不管怎樣美味的魚湯他都能喝出一股腥味。當然他不知道他喝的很多湯裏面是有魚湯的,因為夜淮安很肯定的告訴他裏面絕對沒有魚湯,不喝就用一臉“你不相信我”的表情看着他。
方楠到夜家的時候,剛好看到夜淮安很糾結的在切着苦瓜,他很少見到夜淮安流露出這樣的表情——糾結又堅定,看着莫名的覺得可憐兮兮的,但每一次他出現這種表情都和他父親有關,這次想來也不例外。
“你不喜歡吃,為什麽還要做?夜叔也不是非要吃。”這個廚房為了方便進出,幾乎是半開放的,在外邊餐桌附近的牆邊放着一盆近兩米的綠植,葉子養的碧綠,應該是用水擦過,看着很舒服。方楠就坐在餐桌旁,身子靠着椅背,雙腿交疊平直的搭在另一個椅子上,面對着廚房的方向,看着夜淮安在廚房裏面做飯,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他是來蹭飯的。
“他不是非要吃,他只是非要我吃,他說可以降火。”方楠和夜家的關系其實比他父親方睿和夜家的關系好的多,甚至趕超李家,所以言語間也随意的多,看他又來蹭飯也不惱。
方楠的名字是夜重華起的,當初也是夜重華把他抱回夜家的,否則方睿或許都不知道他那麽早就有了一個兒子。在他被接到方家之前,方楠和夜淮安一起在夜家生活了好一段時間,那一年他4歲,夜淮安即将4歲,那一年蘇黎病愈。他其實只是比夜淮安大幾個月,只是他是生在上一年的冬天,所以就大了一歲。之後他被方家接走,離開前夜重華和方晔私下談了半小時。方楠一直不知道那天他們談了什麽才把自己送到方家的,只是之後方家這一代一直到現在都只有他一個人,他也從未見過他的父親的伴侶——無論男女。而那個生了他的女人,他的母親,據說是他的父親方睿衆多情人中的一個,也許還是很不起眼的那一個,生下他之後發現竟然怎麽也見不到他的父親,對方睿愛的多深就對方睿的兒子恨的多深,後來還一個人不知道去了哪裏,他就一直和外公外婆生活。那是一對很矛盾的老人,一方面因為他是他們的外孫而不得不照顧他,一方面又因為他的父親毀了他們的女兒,毀了他們幾十年的所有名譽而厭惡他,照顧的也只是不讓他死了而已。後來當夜重華帶着夜淮安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的心裏面連嫉妒和羨慕都升不起來,總有一種差距會讓人連嫉妒羨慕這樣的情緒都生不出來,心底認定做夢都不會屬于自己。所以在後來真的擁有了那樣美好溫暖的生活的時候才會那樣的不願放手。他一直沒有再去看過他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們是否尚在人間,也沒有同意別人找他們的麻煩,這是他心裏不多的善良——為了那八個月多12天,也為了至今依舊存在的“楠楠”。他們這一類人,連善良都可以成為弱點,只是自己擁有的那麽多,小小的弱點何必要在意。他其實也和夜淮安一樣,害怕夜重華失望。
小的時候他其實很不願意離開夜家離開夜重華和夜淮安,但是方晔——他的爺爺告訴他,他是方家的子孫,注定要回到方家的,他的爺爺還說,夜重華也是回到夜家才叫這個名字的。那時他問他的爺爺,他可不可以不改名字,他爺爺笑着答應了。他一直喜歡這個名字,那個溫潤的男子會叫“寶寶,楠楠”,有時是叫他們吃飯,有時是叫他們小心走路,或者是叫他們不準随便脫衣服、不準把青菜留在碗底。那8個月多12天的時光,是他此時平生最美好的時光。後來他回了方家,爺爺和嚴爺爺叫他“阿楠”,父親叫他“小楠”,傭人們叫他“小少爺”。晚上睡覺的時候,房間也是很精致漂亮的,只是他很懷念和夜淮安兩個人一人抱着夜重華的一只胳膊入睡的那一個個夜晚。他周圍的人都對他很好,吃穿用度有時甚至比在夜家的時候還要好一點,但是在吃飯的時候沒有人說“楠楠,要多吃蔬菜,挑食不好”,玩耍的時候後面會跟着管家,卻不會有那個聲音在說“寶寶,楠楠,跑慢一點”,練功紮馬步的時候也沒有那個聲音在講各種妙趣橫生的故事就算他的名字太多的時候是排在夜淮安的後面的,他也一點都不介意,他得到的關愛是一樣的,有時候他甚至會想那一段幸福溫暖其實都是他從夜淮安那裏分來的。
再大一些的時候,他漸漸了解了一件事情,他的父親方睿其實很喜歡夜重華,相應的他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夜重華和他的父親、李叔三人是一起長大的,很早的時候夜重華一直喜歡他的父親,只是他的父親不喜歡夜重華。那個時候他心裏有點高興,如果他的父親和夜重華在一起,就像他的爺爺和嚴爺爺一樣,那麽他就可以和夜淮安一樣叫那個男子“爸爸”了。因此他一直期待着他的父親的進步,他聽很多人說過他的父親很厲害很聰明,他想他用不上多久就可以重新和夜淮安他們住在一起、一起叫“爸爸”了,結果這個願望一直到他知道所有事情的時候也沒能實現,有的錯誤可以彌補,有的錯誤卻沒有時間來彌補,聰明未必就不會犯錯,往往就是太聰明了才會犯那樣的錯誤。京中很多人都說他和他的父親太不像了,他聽到也只是笑笑,他知道他們是說他父親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花名在外,那些酒吧會所是常客,明星嫩模也經歷了很多。他也遇到很多這樣的情況,但都被他拒絕了,不是那些男女不夠漂亮,而是他還沒有遇見那個動心的人,他看着他的父親這些年的後悔和傷痛,他怎麽會再去那樣選擇呢?
現在看着夜淮安穿着有些小的卡通圍裙在廚房做飯,夜重華應該還沒醒,他知道他的父親,沒有機會了。或者在更早,看着夜淮安和夜重華吃飯的情景的時候,他就覺得他的父親沒有機會彌補錯誤了。他從小就見過夜重華給夜淮安喂飯、挑魚刺、做飯,後來又看着夜淮安給夜重華挑魚刺、做飯,夜重華竟然是不會挑魚刺了,那樣的脈脈溫情,比小時候還要濃厚和不可間隔。夜重華的心已經完全裝滿了夜淮安,他時常慶幸他在小的時候也享受過夜重華的喂飯、挑魚刺、做飯。現在如果再有人讓夜重華挑魚刺,那麽可以想見一定會受到夜淮安的“重點照顧”,是的,他知道或者說他發現了夜淮安的秘密——夜淮安愛夜重華,愛情的愛。一開始的時候他很震驚甚至是惶恐,夜重華和夜淮安是父子,即使可能是名義上的,但他們在一起也是亂倫,和其他的情況都不一樣,曾經還一度想要勸夜淮安早些放手為好,但是最終也沒有去,他只是靜靜的看着,看着夜淮安不動聲色的侵入夜重華的每一寸地方,看着這幾年夜重華變得不會挑魚刺,不會開車,他想,也許不用多久,夜淮安就會收網了。一張用夜淮安所有的美好的東西編織的網,裏面住着夜重華。那個時候,作為夜重華曾經用心照顧教養過的小孩,不說什麽不做什麽,就算是最大的支持和最好的慈悲吧!只希望到時候風雨不要太過輕狂,想必,夜淮安也是不懼的吧!夜淮安只怕夜重華皺眉和不理他。
“來把菜擺桌子上,還有碗筷擺好。我去樓上看看。”說完也不等方楠答應就褪下圍裙擦幹手跑上樓去了,半眼也不看方楠。方楠習慣了他的“目中無人”,很自覺的去端菜擺碗筷。不出意料,魚裏面放了腌制好的酸筍,牛肉被剁的很細混着很多的芹菜,苦瓜裏面放了肉片。
夜淮安去了夜重華的卧室,他自己也有一個專屬卧室,只是從來沒睡過,他總能通過各種方法爬到夜重華的床上,17年了,夜重華已經懶得說了。
夜淮安知道夜重華醒了,只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起床,而是裹着被子繼續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到夜淮安進來了也沒起身,直接看着床前高大的青年,躺着看一個人會把人看的更加高大,好像有點不習慣,就伸出右手要拉夜淮安的手,夜淮安知曉他的意思,伸出右手給他拉着,順着就坐在床邊。
“淮安,我發現我好像老了,醒過來也不想起床,就想一直這麽裹在被子裏面。”賴床對于夜重華來說是個新體驗,他很小的時候就養成準點起床的習慣,這些年就算睡的時間長了一點起床也是很準點的,至少醒了就會立刻起床,不會像今天這種醒了不想起來,只想呆在被子裏面,反正有人做飯。因此他覺得自己可能老了,貪戀被子的溫暖。
“爸,你怎麽就老了?你只是昨晚爬山累了。你太缺乏鍛煉了。”說着還順手理了理夜重華額頭上的亂發。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我還是覺得我老了。”對于額頭上那只手,夜重華自動過濾了,從來就是這個樣子,再不習慣也會習慣的。
“雲叔說你只是比我大不到10歲,哪裏就老了。阿楠來蹭飯了,我把他打發去端盤子,你快起來,我去看看他有沒有偷吃。”順手就把人拉了坐起來。
“楠楠來了啊,你不要小氣,他會偷吃證明你手藝好。我要起來了。”說完就自己掀開裹着的被子,準備下床。夜重華也半個月沒見到方楠了,曾經那個比淮安大卻沒有淮安高的小孩,現在也長得那樣高了,一轉眼就過了那麽多年。當初他其實不想把方楠送回方家,他覺得方睿那個樣子應該還會有很多的小孩,方楠回去不見得就會快樂,後來還是方晔和他做了保證,說是方家就這一個孫輩,而且方楠不喜歡可以再回來夜家,他又問了方楠的意見才同意方家把方楠接走的。還好方楠現在看着很好。
夜重華只用了十分鐘就下樓來吃飯,之後他就看到夜淮安和方楠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右邊,兩個人隔着一個椅子,桌子上一排擺了3副餐具,可見中間的椅子是自己的,但是桌子的另一邊,一個人也沒有,一副餐具也沒有。再走近一點就看到夜淮安正瞪着方楠,似乎要讓他換個椅子,但是方楠好像沒什麽反應,笑眯眯的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用很優雅的姿勢在擺弄着他自己的湯勺。夜重華覺得有點好笑。很無奈像明顯屬于自己的椅子走了過去。
“楠楠,你很早就到了嗎?”這裏的夜家的餐桌是白色的方桌,歐式風格,看着純潔高雅,夜淮安每次吃飯都是坐在夜重華右邊,想着法的讓夜重華多吃一點肉類食物。去外面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是這麽坐的,導致有好幾次都有侍者問他們是不是還有客人沒有來齊什麽的,夜重華每次都給人家好好解釋,之後又教育夜淮安不要太标新立異,但現在他還是這麽坐。方楠也學着他這麽坐。
“沒,我剛到一會兒,就趕着來蹭飯呢”,方楠沒有方睿和方晔那種方家人的懶洋洋的狐貍樣,但是夜淮安說他是假君子,真狐貍。他一向是優雅、從容、不羁的,就連和夜淮安合夥揍人的時候也是弄的就像是在聽小提琴獨奏,看着不暴力,但是被他揍的人其實傷的不輕,被人找上家門後也是很雲淡風輕的認了下來,不解釋什麽,也不預備接受什麽懲罰,很愉快的“離家出走”到夜家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下次該揍人的時候還是老樣子,後來就沒人敢上方家為小輩讨說法了。本來長輩們是不會過問小一輩之間的這些打打鬧鬧的,不會傷及性命,各憑本事,這是不成文的規矩,那些長輩會找上門全是因為他和夜淮安揍人的時候揍的狠了一點,十天半個月也沒好,多半很難好利索了。當然,那些長輩基本是找不到夜重華的,因為他和夜淮安會在揍人之後提議夜重華回去澤園長住,說是喜歡住在那裏。唯一被張朗在澤園之外的夜家找到了夜淮安的家長,還被夜重華很認真的威脅了一回,京中關于他們的“護短”漸漸就流傳開來了,不止是夜重華護短,他和方睿也很護短。
“那沒事的話就多住幾天,想吃什麽和我說,也可以和淮安說。哦,用不用我打電話給你爸說一下?”夜重華明顯是想到了什麽。
“夜叔,我這久很安分的。我爸這久和李叔正在弄一個馬場,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也許是經常跑來夜家“避難”,夜重華經常就會想到這方面上,這不是個好現象,看來需要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啊。
“沒打架最好,你們一向很懂事。既然不忙,那就一起回澤園去,這裏有些熱了。”現在是五月底,夜重華一年中最讨厭的月份快要到來,這個時候他一般是哪裏涼快哪裏呆着。
“夜叔,我其實就是來和你們一起回去的,我爸肯定已經習慣了。有事他會聯系我的。”
“爸,我們先吃飯好不好。阿楠肯定也餓了。”說完就把手中盛好的湯碗給他擺好。
“對的對的,先吃飯,多吃一點。”說完就給方楠夾了一塊酸筍魚,給夜淮安夾了一筷子苦瓜肉片裏面的苦瓜,沒有一點肉片,之後自己很愉悅的夾了一塊虎皮豆腐吃起來,低眼一掃,自己的碟子裏面果然已經裝着挑好了刺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