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是哪家的郎君

寒凝大地,臘梅昂首怒放,傲然挺立,冰雪寒風愈烈,她便開的愈精神,正是應了那句‘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粉嫩的花蕊散發着一陣陣暗香,殷紅的花瓣點綴着殘冬。

往年這個時候,臘梅林中還算熱鬧,各家女眷添了香油錢後大多會來此處游玩一番,然今年梧桐街美景難得,加上雪中山路難行,連上空青寺的香客都寥寥無幾,更別說會步行穿過小路到這半山腰的臘梅林中來了。

此時,一大片的梅林中,只有蘇月見一行人。

“姑娘,這雪還不知要下到何時,山路本就難行,若積雪再厚些,怕是更不好下山了。”木槿跟在蘇月見身旁替她撐着傘,輕聲勸道。

“無妨。”蘇月見眉眼彎彎,心情顯然是極好的。

幾個丫鬟對視一眼,便沒再勸。

她們都知道姑娘喜靜,卻又很是愛這一片梅林,往年就是曉得人多也要來瞧幾回,今兒難得無人打擾,心裏頭還不知有多滿意呢。

再說有菘藍陪着,外頭還有仆從府兵候着,倒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這般想着,幾個丫鬟也就放下心來陪姑娘賞景。

臘梅林裏有一個小竹屋,是空青寺的僧人為了方便來此處賞梅的香客歇腳搭建的。

往年這裏總有不少姑娘公子在此處品茶吟詩,蘇月見不愛湊那熱鬧,便甚少在此處流連。

今兒難逢清靜,蘇月見便叫菘藍去取雪水煮上一壺茶。

很快,茶香四溢,伴着姑娘家的銀鈴輕笑,為這清寂的梅林添了幾分靈動生氣。

花楹不知從哪兒翻了一副葉子牌出來,主仆幾人興致盎然的玩着。

菘藍的臉上也難得浮現一絲柔和,在一旁默默的為姑娘們續茶,場面溫馨和樂。

Advertisement

紫砂壺裏換了兩次茶葉後,蘇月見才意猶未盡的起身,吩咐菘藍,“采幾枝臘梅帶回去。”

菘藍颔首應下。

趁着等菘藍的空擋,蘇月見又往梅林深處走了走。

梅林盡頭有一山間小溪,已隐約能聽見涓涓流水聲。

那處也是蘇月見很喜歡的地方。

小溪邊有一大石頭,坐在石頭上聽着小溪流水,賞着雪中臘梅便又是另一幅盛世美景。

蘇月見微微仰頭,瞧着如柳絮飄下的雪花,鼻尖萦繞着臘梅的暗香,仿若置身于世外桃源般,惬意極了。

白蔹見姑娘心情甚好,便給木槿使了個眼色,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傘,立在蘇月見身旁輕輕開口,“姑娘,奴婢剛在梧桐街看見了陳家二郎。”

陳家二郎是陳小娘的侄子,近日常借着這個身份出現在蘇府。

對于這陳二郎,蘇月見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是極為不喜的,白蔹話才落,花楹便不屑哼了聲,“奴婢也瞧見了,他瞧姑娘的眼神真真是令人讨厭。”

若只是尋常愛慕蘇月見的郎君,她們倒不至于這般厭煩,只這陳二郎可是個縱情聲色的浪蕩子,不學無術不說,還整日流連花街柳巷,借着那張還算清秀的皮囊惹了不少風流債。

就這樣的品性,竟還妄想染指姑娘,簡直令人厭惡至極。

蘇月見舒展的眉頭微微凝了凝。

她很少讨厭一個人,唯獨這陳二郎獨占鳌頭。

“日後,不讓他來府中便是。”

以往顧着陳小娘幾分面子,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碰見了繞道走就是,可如今陳小娘野心愈甚,她便沒有必要繼續委屈自個兒。

“陳二郎自是好打發,可姑娘心裏可有打算?”白蔹并不是真把那陳二郎放在心上,而是想借此扯出蘇月見的婚事。

蘇月見瞧了她一眼,“可是方嬷嬷離府時囑咐你的?”

方嬷嬷是芫華郡主的奶娘,芫華郡主離世後,便是方嬷嬷守在蘇月見身邊,諸事親力親為,才沒讓陳小娘從降香院讨得什麽便宜。

白蔹便是方嬷嬷的孫女兒。

前段時日,方嬷嬷告老還鄉,離開前對白蔹千叮萬囑,要替姑娘把好婚事,萬不能讓陳小娘吹枕邊風,叫老爺随意将姑娘的婚事定了。

“瞞不過姑娘。”白蔹無奈道,“祖母也是擔憂姑娘的婚事,姑娘勿怪。”

蘇月見輕輕一笑,轉了話題,“方嬷嬷走了一月了吧。”

方嬷嬷離開後,陳小娘的動作便大了不少。

白蔹回道,“一月餘了。”

蘇月見嗯了聲便輕阖上雙眼沒再作聲,白蔹曉得這是姑娘不願談及此事,只得無聲一嘆作罷。

其實蘇月見也并不是不想談及此事,而是她對婚事也有些茫然。

前來提親的郎君她都見過,可都沒有讓她生出托付終身的念頭。

他們看重的,不過是她這張臉。

可再美的皮相也總有黯淡失色的那一日,到了那一日,他們是否又會對年輕貌美的姑娘情有獨鐘。

除了世代相傳下來,女子到了年紀就應當相夫教子的觀念,她還沒尋到非要嫁人的理由。

或許,就像話本子裏說的,她還沒遇到那個讓她摒棄所有顧慮雜念,非嫁不可的人。

蘇月見微微睜眼,入目是漫天雪白,盛世美景。

既然還沒遇到,那就再等等...

嗯?

蘇月見散漫的眼神驀地一緊,盯着那株臨山坡的梅樹。

臘梅樹下,隐約能瞧着一片殷紅,與周邊的雪白格格不入。

一陣寒風襲來,蘇月見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鼻尖也跟着輕輕動了動。

她的眼神在頃刻間變的淩厲謹慎起來,若是她瞧錯了,猜錯了,寒風中便不會有血腥味!

“菘藍!”

蘇月見站起身,緊繃着面色的喚了聲。

幾個丫鬟瞧出了她的不對勁,下意識将她護在身後,才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花楹頓時瞪大雙眼,喃喃道,“那...那是血嗎?”

小丫頭語氣裏帶着濃濃的顫音,腿肚子都在發抖,卻仍是牢牢護在蘇月見身前沒挪動一步。

木槿白蔹亦是驚的面色發白。

菘藍聽出了蘇月見語氣裏的急迫,飛快朝這邊躍來,手裏還攥着幾支很漂亮的臘梅。

“姑娘。”

不用蘇月見說什麽,菘藍便順着幾人驚恐的目光朝那株梅樹看去,而後臉色一變,沉聲道,“護着姑娘,我去看看。”

幾個丫鬟僵硬的點了點頭,将蘇月見緊緊圍在中間。

然手心都開始滲了汗,提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着菘藍的背影。

只見菘藍走至梅樹下,身形微微一滞後,便上前幾步似是蹲下身子在觸摸什麽,因是視線盲區,蘇月見幾人看不真切。

很快,菘藍便直起身子,朝蘇月見走來,在少女們驚恐萬分的視線下,道,“姑娘,是個重傷昏迷的男子。”

姑娘們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只是昏迷,不是死人就好。

不然,真是要吓得魂兒都沒了。

蘇月見沒作猶豫擡腳便要過去,卻被菘藍攔下,“姑娘,他的狀況不大好。”

太過血腥,怕是會吓到姑娘。

“無妨。”蘇月見堅持道,“我是醫者,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菘藍猶豫片刻,才放下手臂,“姑娘跟在我身後。”

“嗯。”

蘇月見會醫術的事,鮮為人知。

應該說除了降香院幾個貼身伺候的人,與師門外無人知曉。

這是蘇月見的秘密,也是她這些年為何不願出府的主要緣由。

饒是蘇月見已做了心裏準備,還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吓住。

入目一片鮮紅,躺在雪地裏的人臉上染滿了血跡,看不清模樣,周圍也全是鮮血,這哪像個重傷昏迷的人,分明是像血盡慘死的屍體。

蘇月見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從血泊裏找出男人的手腕,輕輕搭上去。

姑娘的雙腿清晰可見的打着顫。

學醫這些年,師父師姐帶她見的病人不少,頻死之人也是有的,可她卻從未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面。

她能判斷出男人身上大多是刀傷,唯有腦袋那處像是因碰撞所致,蘇月見壓下心中的恐懼擡頭望向山坡,滾落的痕跡猶在,一旁還有一塊染着血跡的石頭,蘇月見皺了皺眉,這人腦袋的傷怕多半是滾落下來撞在石頭上所致。

半晌後,蘇月見輕輕呼出一口氣,“還有救。”

只是這麽重的傷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也不知這人是做了什麽孽,被人重傷至此。

随後,蘇月見小心的檢查了男人身上的傷口,發現除了腦袋那處口子與另一條胳膊斷了外,并無其他骨折,遂吩咐菘藍,“将他挪至竹屋。”

“左手臂斷了,小心些。”

“是。”

“木槿,去馬車上取金創藥與幹淨的布條過來,白蔹,去燒些熱水。”蘇月見跟上菘藍,吩咐道。

“是。”

花楹見沒有叫到自己,慘白着臉顫聲道,“姑娘,奴婢做些什麽。”

蘇月見回頭瞧了眼她哆嗦着的雙腿,輕笑道,“小花楹在竹屋外守着,不讓人進來就是。”

花楹僵硬的點了點頭,直到半刻中後才緩過神來,這梅林裏都無人,哪會有人進竹屋,姑娘這是見她害怕,才不讓她幫忙的。

屋裏,蘇月見剪開男人的衣裳,用熱水清洗幹淨傷口,敷上金創藥用布條包紮好,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見半點生疏。

盡管如此,處理完所有的傷口,已是兩個時辰後了。

蘇月見累的斜靠在椅子上,盯着雙眼緊閉的男人陷入沉思。

木槿白蔹小心翼翼的為男人穿上菘藍去寺廟取來的幹淨僧衣。

做完這一切,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與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男人那張臉上。

任誰也沒想到,那張被血糊滿了的臉,洗幹淨後會是這般好看的模樣。

就連蘇月見都瞧的挪不開眼。

這是哪家的郎君,竟生的這般俊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