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拖出去埋了
青紗帳上搭着細白的手腕,十指纖細,嬌嫩白皙,透過青紗帳隐約可見姑娘初醒時朦胧的神色,從掀開的縫隙處望去,裏頭的情景一目了然。
整齊幹淨的紅木床上,唯姑娘一人。
陳小娘與陳大娘子愣在原地,半晌沒動靜。
這與她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致。
趁着她們愣神的功夫,白蔹木槿已越過二人将書信遞給蘇月見,三言兩語解釋了前因後果。
寝房裏的氣氛頓時緊繃了起來。
饒是隔着一層紗帳,也能感受到蘇月見周身的怒氣。
陳小娘這才醒神,唇邊扯起一抹的僵硬的笑,“是一場誤會便好,可将我吓壞...”
不等她說完,便見蘇月見将書信團起,毫不客氣的扔在她臉上,“好大的膽子!”
過去這些年,蘇月見雖不親近陳小娘,但也從未對她說過什麽重話,人前人後亦頗為禮待,給足了陳小娘的臉面,像今日這般直接動手的,從不曾有。
陳小娘捂着臉,瞪大眼盯着蘇月見,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怎敢如此對她!
白蔹木槿将陳小娘的神色收入眼底,皆冷冷一笑。
姑娘念在幼年的情分上從不為難香蘭院,雖明知陳小娘與二姑娘的秉性,卻一再忍讓,如今倒是叫這些人忘了自個兒的身份。
不過是一個妾,姑娘就是打了罵了又如何!
放眼整個霖安城,恐怕沒有哪個府裏的妾室過的比她陳小娘威風如意,可她不僅不知足,竟還對姑娘惡毒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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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其他府上,一個小娘敢對嫡姑娘做出這種事,當場就得打殺了!
蘇月見掃了眼陳小娘身後的陳大娘子與陳大姑娘,冷聲道,“白蔹,給我去查,我倒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敢模仿我的字跡!”
陳小娘聞言心中一緊,若是事成了就算查出個什麽都無妨,可眼下這事明顯出了岔子,斷不能讓人查到她的頭上。
她當下也就顧不得什麽屈辱憤怒了,忙壓住心間的怒氣,上前一步躬身垂首溫聲道,“如菀..
“陳小娘。”蘇月見冷冷的打斷她,“我為知州府的嫡姑娘,是府裏的主子,按照規矩,陳小娘應當喚我一聲大姑娘。”
陳小娘一怔,擡頭直直盯着蘇月見。
這麽些年,她從未在她面前提過什麽身份有別,今兒這般,恐怕是真的要與她翻臉了。
翻臉她并不擔憂,她擔憂的,是她是否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陳小娘壓下心頭的恐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知道如...大姑娘是惱了我,可我也是為了大姑娘好,否則便不會趁着天還未亮就悄然過來,大姑娘也看到了,這封書信的字跡與大姑娘如出一轍,正是因此我才格外擔憂,生怕大姑娘真的出了什麽岔子。”
說罷,又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向蘇月見,憂心忡忡道,“眼下既是一場誤會,便皆大歡喜了,大姑娘的名聲比什麽都重要,若是...若是就這般貿然去查,露了些什麽風聲出去,于大姑娘無益啊。”
蘇月見被陳小娘的這副作态氣笑了。
這是在告訴她,也是在威脅她将此事大事化小,最好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否則鬧大了對誰也不好,
也是,坊間的傳聞往往不會管什麽真相,且她蘇月見樹大招風,風光了十幾年,見不得她好的人多的是,但凡有傳出半點不利于她的消息,就會被有心人刻意放大。
她這顆霖安明珠蒙了塵,豈不正如了別人的意。
雖然她并不是特別在意,但要因此毀了名聲,她覺得膈應,且也不值得。
半晌後,蘇月見莞爾一笑,意味深長道,“陳小娘說的在理。”
“若是因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毀了我的名聲,的确不值當。”
陳小娘笑容一僵,心頭恨極了。
這是在罵她上不得臺面!
可現在她只能卑躬屈膝穩住她,将此事平息了。
否則鬧到老爺面前,她這個知州府的小娘也就做到頭了。
陳大娘子眼看事情就要揭過,心裏頭很是不甘,且二郎到現在都沒有出現,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想到外頭那些兇神惡煞的府兵,陳大娘子心裏一顫,會不會是蘇大姑娘昨夜發現了她們的計謀,一怒之下将二郎暗地裏給害了。
想到此,陳大娘子捏了捏帕子,鼓起勇氣質問道,“可二郎至今都未見人,總不能無緣無故的不見了。”
陳小娘猛地回頭瞪了眼陳大娘子。
眼下将事情平息了才最重要,還提那沒用的東西做什麽,将人惹怒了查下來,她們誰也脫不了幹系!
蘇月見不怒反笑,“陳家的人不見了,陳大娘子不去找,一大早的跑來問我做什麽?”
“莫不是陳大娘子當真覺得那書信是我寫的,若是這樣,我必要徹查到底,以證清白了。”
“不!”陳小娘忙賠着笑,低聲下氣道,“自然不會是大姑娘寫的,定是有人陷害大姑娘。”
“哦?”蘇月見輕笑道,“那小娘以為,會是誰與我有這般大仇,竟用如此惡毒的手段陷害我?”
“這...”陳小娘扯了扯唇角,“我也不大清楚,不如大姑娘将此事交給我去查,我定給大姑娘一個交代。”
話剛落,便聽外頭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就不勞煩陳小娘了。”
衆人回頭,隐約看見了屏風後的側影。
正是菘藍。
“姑娘,陳二郎找到了。”
蘇月見聞言瞥了眼一旁的白蔹,白蔹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二郎找到了?”陳大娘子急切朝外走了兩步問道,“他在何處。”
菘藍冷哼了聲,似是極為不屑,“下人的房裏。”
陳大娘子一怔,“下人房裏?”
“陳大娘子自個兒去瞧吧,別在這兒髒了我們姑娘的耳朵。”菘藍冷聲撂下一句,便折身出了門。
陳大娘子一聽這話,便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追了出去,陳大姑娘也急急跟上。
陳小娘瞥了眼蘇月見,屈膝道,“我去瞧瞧,別出了什麽亂子才好。”
蘇月見自然沒有攔着。
走出寝房,陳小娘駐足回頭看了眼,眼神極其複雜。
她不信昨夜什麽都沒有發生。
陳小娘咬咬牙,深吸一口氣追了上去。
不論昨夜發生了什麽,沒有證據她都不能輕舉妄動,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從此事中抽身,撇的幹幹淨淨。
至于其他的,待此事了解,她再慢慢查。
待不相幹的人都離開,蘇月見才微微閉上眼洩了力氣朝後靠去。
白蔹眼疾手快的給她墊了一個軟枕,心疼的道,“姑娘可還好。”
蘇月見沒出聲,渾身的酸痛與某處撕扯般的疼無比清楚的提醒着她,昨夜都發生了些什麽。
昏暗的柴房,盡情的糾纏,數次的翻雲覆雨,和那猶在耳邊的婉轉嬌吟歷歷在目。
她矜傲了十幾年,就此落入泥潭,再也洗不幹淨。
“說吧。”良久後,蘇月見有氣無力的道了句。
她的記憶停留在那旖旎的畫面,後頭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
白蔹眼尾微紅,略帶哽咽的道,“是采芯。”
蘇月見眼神一暗,眼底劃過一絲不解與意外。
她的吃食用具都不會經過香蘭院,能讓她不知不覺中了藥,只會是院裏的人做的,且還是信得過的。
她早在腦海裏将近身伺候的人過了一遍,可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采芯。
采芯是她在外頭買來的,本分老實,向來懂事守規矩,跟在她身邊也有好幾年了。
她自問沒有虧待過院裏的人,對近身伺候的更是優待幾分,所以她想不出采芯為何要背叛她。
“采芯進府是陳小娘特意安排的,當年,采芯的老爹子病逝,家裏因給她爹治病已是揭不開鍋,她爹死了連口棺材都買不起,是陳小娘給她家裏出了喪葬費,又将她娘和幼弟安置好,條件便是采芯自己想辦法混進降香院,且不讓姑娘起任何疑心。”
白蔹沉聲道,“昨夜,采芯在姑娘睡着後,往熏香裏放了陳小娘給的藥,又在姑娘藥性發作時特意出門引開後牆府兵,方便陳二郎自她打開的窗棂處翻進姑娘的寝房,事成後會放一盞花燈。”
“奴婢與木槿将姑娘送回房後,菘藍便去審問采芯,用了些法子才叫她開口。”
蘇月見眼眸低垂,心裏略有釋然。
原來不是背叛,而是一早就不是她的人。
“得知前因後果,奴婢将計就計,放了花燈後叫菘藍将陳二郎與采芯關在了一處。”白蔹面無表情道,“因采芯住在降香院,若傳出去降香院進了外男對姑娘名聲不好,遂将二人送到了安庭院。”
安庭院是整個府中粗使下人住的院子。
只有近身伺候主子的,才會住在主院裏的下人房。
“陳大娘子尋過去後,采芯只會說是自己對陳二郎起了心思,才沒有按照計劃行事,也是她将陳二郎引至安庭院,昨夜陳二郎從未踏入降香院。”白蔹說完,問道,“姑娘覺得可妥當?”
蘇月見嗯了聲,“你做事向來周全。”
采芯認了,哪怕陳小娘陳大娘子有所懷疑,也找不出什麽證據,此事便與她再無半點幹系,但免不了後頭陳家人将氣撒到采芯身上,采芯落到陳二郎手上,後果可想而知。
“采芯如何肯答應的?”
“菘藍找到了她的家人。”
蘇月見愣了愣,而後沒再出聲。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采芯落得這個下場也不算冤。
花楹在此時進了寝房,見蘇月見醒了,忙疾步上前擔憂詢問,“姑娘可還好?”
蘇月見瞧她雙眼紅通通的,笑着安撫了句,“無礙。”
她擡眸看向随花楹進來的素吟,目光落在她手中托盤上。
“這是奴婢早晨去一個小鎮上抓的。”花楹示意素吟将藥端過來,輕聲道,“姑娘放心,那鎮子上的人不認得奴婢,且奴婢遮了面,不會叫人瞧出什麽。”
蘇月見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藥,她自曉得是什麽,便也沒多問,端過來一飲而盡。
花楹忙忙撚顆蜜餞給她喂下。
“姑娘後頭如何打算?”待素吟退下,白蔹才又道。
姑娘出了這麽大事,怎麽可能就此作罷。
就是不能張揚,也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蘇月見眼底劃過一絲冷意,沉默了好半晌才道,“過些日子叫菘藍去,做的幹淨些。”
白蔹愣了愣,擡眸道,“姑娘的意思是?”
“留一口氣。”蘇月見淡聲道,“醫者手上沾了血便不好了。”
她遭受了這麽大的變故,豈能讓他松松快快的死了。
有時候活着可不如死,她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對了,我剛瞧見陳大姑娘了。”
陳家人要做這種事,怎麽帶着自家未出閣的姑娘,豈不平白污了名聲。
雖然陳家小輩被陳二郎牽連,本也就沒什麽好名聲。
提及此,白蔹臉色一沉,道,“未免事發後旁人生疑,有陳大姑娘在,便可對外說是她在中間幫忙送信,證明姑娘與陳二郎早有私情。”
花楹癟癟嘴,冷哼了聲,“就算有陳大姑娘作證,誰會信啊。”
蘇月見聽了這個理由也是微訝,陳家人想的倒是周全,但也未免太沒腦子了些。
外頭那些人又不是傻子,誰會相信她與陳二郎互通款曲,事發後對她落井下石是一回事,但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陳家這麽做除了讓陳大姑娘名聲盡毀外,沒有任何好處。
“陳大姑娘竟也願意?”
白蔹冷笑了聲,“母親的吩咐由不得她,況且一旦事成,姑娘的嫁妝足夠讓她嫁的風風光光。”
俗話說有其子必有其母,這話雖以偏概全,當不得真,但有時候也有些道理。
陳大娘子出身鄉野,屠夫出身的劉老爹對陳家老爺子有過恩情,陳大娘子這才以正妻的身份入了陳府,然她并不被陳大郎所喜,是以陳家大房有不少的妾室。
陳二郎是她膝下的唯一的兒子,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子,陳大娘子不受夫君寵愛,只得将所有的期待放在了唯一的兒子身上,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現在這副德行,所以外頭傳言說,陳二郎人見人恨的作風多半是陳大娘子溺愛所致,這話并不假。
原還替陳大姑娘惋惜,是被弟弟拖累至今才未說親事,可眼下看來卻不盡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做出這種事來,怎麽說也算不得良善。
“我聽聞陳大姑娘近日在議親?”
花楹聞言點了點頭,“奴婢按照白蔹姐姐的吩咐,晌午回來時特意打聽了,是個清白人家,雖窮了些,但那郎君是讀書人,眼下正在備考,品性也極佳,是容大娘子牽的線。”
容大娘子便是陳家出去的大姑奶奶,她自小養在老夫人膝下,名聲可是極好的,當初陳小娘能進知州府,多少還是沾了她的光。
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家中有一賢名之人,整個府上都會被人高看一眼,反之,家中攤上個像陳二郎這樣的,這一輩的姑娘都會受到牽連,若沒有容大娘子牽線,清清白白的讀書人家怎會願意攀這門親。
“找個機會斷了,別害了人家。”蘇月見淡淡道,“容大娘子是個好的,給她留些情面,別做太過。”
把她往火坑裏推,自個兒卻要幹幹淨淨的嫁人,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
她不願害人,但若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也斷然沒有留情的道理。
“是,奴婢省得。”白蔹應下後,幾番欲言又止,過了片刻還是低聲問道,“姑娘,那人該如何處置。”
蘇月見身子一僵。
她自曉得白蔹所指是誰。
一想到那人,她便覺得□□疼的厲害。
雖然知道這事不能怪在男人身上,可蘇月見還是忍不住心生怒火。
一個身受重傷昏睡幾日的人,竟還有精力那般折騰她!
簡直...簡直是...
該死!
“拖出去埋了!”
一氣之下,蘇月見惡狠狠道。
白蔹幾人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埋...埋了?”
蘇月見瞪了眼幾個丫鬟,怒氣沖沖道,“聽不懂?現在,立刻把人拖出去!”
幾個丫鬟跟在蘇月見身邊數年,還從未見她如此失态過,遂垂首不敢吭聲。
但她們也聽得出來,這是姑娘的氣話。
任哪個未出閣的清白姑娘與一個男人那般過了一夜...心裏都不會好受。
可眼下姑娘在氣頭上,她們也不敢多加勸說。
二人先後将目光落在花楹身上,花楹最受姑娘寵愛,由她勸說幾句,姑娘定不會與她置氣。
花楹接收到二人的示意,遂蹲在腳踏邊上盯着蘇月見,眨眨眼道,“姑娘,埋哪兒?”
白蔹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