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蘇月見并沒有……
蘇月見并沒有睡着,她躺在柔軟的榻上盯着帳頂出神。
今日之前,她以為自己這一生會在獄中畫上一個句號,可怎麽也沒想到僅僅一夜過去,她竟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府上。
而那個她以為此生不會再遇見的人,轉眼已是位高權重的天子近臣。
心中思緒萬千,擾得她心神不寧。
他進宮已久,在她睡前都還沒有回府,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應當不會吧,他是天子心腹,當有辦法脫身才對。
可是...劫獄是死罪,就算天子有意相護,怕也不好做的太過。
就是免了死罪,恐也是活罪難逃。
越想,蘇月見的心就越煩亂。
突地,窗邊傳來一聲輕響。
蘇月見屏氣凝神,細細聽着。
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她抿了抿唇,隐約猜到了什麽。
果然,她剛坐起身,便看見了翻窗進來的男人。
兩人隔着紗帳對視,一時無言。
“叩。”
外頭響起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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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景白安折身朝門口走去,很快便返回。
手中多了一個木盆,裏頭的水還冒着熱氣。
蘇月見怔了怔。
以往在蘇府時這一幕時常有之,可眼下,她卻覺得莫名的心虛,還有說不出的複雜。
若早知他這般貴重的身份,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叫他做這些事。
不待蘇月見想好如何致歉,便見男人将木盆放在榻邊,單膝跪在腳踏上,一手掀開紗帳,盯着她溫聲道,“姑娘,奴伺候你洗腳。”
聽得這句,蘇月見整個人都僵了。
今時不同往日,他不該是這樣的态度。
景白安似沒看見蘇月見臉上的錯愕與不解,見她半晌沒動,幹脆上前将人攔腰抱起放在榻邊,在蘇月見一聲驚呼下,溫柔的捏住她的腳替她褪去白襪。
她試着反抗,卻效果甚微。
“姑娘舟車勞頓多日,按摩足底能解解乏。”
腳浸泡在溫度剛好的熱水裏,渾身傳來一陣舒适松快之感。
蘇月見抿了抿唇,終是沒再反抗。
男人的手法一如既往的熟練,久違的熟悉竟讓蘇月見有種回到了蘇府降香院的錯覺。
二人默契的都沒再吭聲,室內就這麽安靜了下來。
蘇月見心裏的彷徨不安也漸漸散去。
良久後,景白安才拿帕子替她擦淨腳上的水漬,又将她放回床榻,蓋上被子。
熟練的做完這一切,景白安并沒有急着離去,他背對着蘇月見靠着床邊,坐在腳踏上。
不知為何,蘇月見竟從那道背影裏看出了些難過。
她動了動唇,剛要開口,卻聽男人沉聲道,“是我不好。”
蘇月見一怔,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從頭到尾都是她欺負他,如今落了難,還是他将她從獄中帶回來,屈尊降貴伺候她,他有什麽不好的。
“我應該等你醒來,應該再多等兩日。”那樣,她就不會受那般苦楚。
蘇月見聽出了他言語裏的愧疚,鼻尖一酸,輕喃道,“是我趕你走的。”
沒有她想象中的報複和冷漠。
他還是那個南燭,那個滿眼是她,溫柔又強勢的男人。
可他越是如此,她心裏就越不好受。
但凡她昔日待他好些,她如今都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拂。
“那次之後,我恢複了記憶。”男人沉聲道,“我知道自己身負極其重要的任務,所以才急着回京複命。”
“并非是被姑娘趕走的。”
蘇月見臉色有些不自然,她明白他說的那次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他竟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恢複的記憶。
“那副山水圖是雲宋在祁周的邊防圖,對雲宋極其重要,加上恢複了記憶,不知該如何同姑娘說,所以才會不辭而別。”更重要的,是怕齊沐尋到蛛絲馬跡,對蘇府動手。
“原想着回京複命後便去提親。”男人越說聲音越低沉,“可回京後又領了緊要的公務,只得往後拖幾日,但我已經備好了聘禮,欲待花朝節後就出發,可沒想到...”
沒想到蘇府會陷入忠王造反一案。
他心心念念,矜傲無雙的姑娘,竟會身陷牢獄之災。
蘇月見的眼眶漸漸蓄起了水霧。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竟已做了這麽多,而她卻小人之心,以為他會記恨她當初的輕待。
細細想來,過往每一次都是他在縱着她。
不論是她的遷怒,還是沒有緣由的朝他發脾氣,他都沒有放在心上,不僅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處處依着她,哄着她。
叫他跪他就跪,罰他站他就一動也不動,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惡語相向,趕他出府,他待她仍舊如初。
這個男人,怎麽能這麽好啊。
眼淚浸濕枕頭,蘇月間緊緊咬着唇才沒讓自己發出抽泣聲。
然還是叫男人聽出了動靜。
景白安眉頭微擰,猛地轉頭便對上姑娘的淚眼朦胧,蘇月見不防他突然回頭,忙翻過身子背對着他。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然,景白安已經看見了。
身後傳來窸窣聲,而後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将她攬在懷裏,輕輕擦拭着她臉頰的淚水,眼裏是無限的柔情與疼惜。
“姑娘別怕。”景白安只以為她哭泣是近段時間受了驚吓所致,溫聲安撫道,“姑娘放心,有我在,不會再讓姑娘受到一丁點傷害。”
男人毫不掩飾的愛意叫蘇月見徹底破了防,她在他懷裏哭的撕心裂肺。
景白安從未見她這般,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他一邊緊緊的抱着她,一邊替她擦眼淚溫聲哄着,“沒事了,姑娘,沒事了。”
“我會保護好姑娘,将來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欺負姑娘。”
男人手足無措的樣子,惹得蘇月見滿腔的情緒散去不少,一時間竟哭笑不得。
她任他輕柔的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後,問他,“你從未怨過我嗎。”
景白安一滞,神情略微茫然,“我為何要怨姑娘。”
他疼愛都來不及,怎會有怨?
蘇月見見他神情不似有假,但還是将頭埋在他的懷裏,低喃道,“我逼你為奴,打你罵你還罰你跪,這些,你都不曾生怨嗎。”
尤其是恢複記憶後得知自己是這般貴重的身份,卻在她那裏受了那諸多屈辱。
當真就沒有半點惱怒嗎。
景白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忍不住輕笑出聲,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怨啊。”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叫蘇月見的身子顫了顫。
“怨到我忍不住想要報複,所以,姑娘怕了麽。”
蘇月見哪能聽不出他的調侃之意,欲別過身子不理他,卻被男人緊緊環着,“該如何報複才好呢。”
“不如,就罰姑娘嫁我為妻,做我一輩子的夫人,可好?”
蘇月見臉上頓時添了紅霞,将頭埋在他懷裏再也不肯出來,良久後才嘟囔了聲,“哪有人這樣求親的。”
話剛落,便惹來男人低沉的笑聲。
又羞又惱下,蘇月見伸手便在男人腰間一擰,“你笑話我。”
“不敢。”景白安忙攥住她的手,溫聲道,“怎敢笑話夫人。”
一聲夫人叫蘇月見的耳尖紅的似能滴血。
也叫男人的眼神愈發暗沉。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嗓音沙啞,“姑娘可別再動了,不然奴今夜就出不去了。”
蘇月見掙脫的動作霎時僵住,她感覺到了那團火熱。
姑娘面色羞得通紅,到底是沒敢再動。
“我說過要姑娘清清白白的嫁給我,便不能叫姑娘的名聲受損,在大婚前,我會在人前與姑娘把持距離,人後...”說到此處,男人有意頓了頓,低頭在姑娘耳邊輕聲道,“奴會每日夜間過來,伺候姑娘洗腳。”
蘇月見臊的渾身滾燙,擡手便錘在他胸口,“誰要你來了。”
景白安抓住她的手,低頭淺淺一吻,“若是不來瞧姑娘一眼,奴會整夜難眠,姑娘就可憐可憐奴吧。”
溫熱的一吻似是通過手背直達心間,蘇月見面色通紅的抽回手,嗔他一眼,“你不要再這麽自稱。”
那時不過是逼他離開才叫他為奴,如今哪還能如此,且那一個字被他說來,竟有股別樣的味道。
景白安想了想,道,“那應當自稱什麽,為夫?”
蘇月見,“...”
看見男人眼底的愉悅,蘇月見便知他又是在逗她,氣的一腳踢在他的腿上,“滾!”
剛踢完,她便反應過來不該如此。
如今是她寄人籬下,怎能再如此肆意。
誰知男人竟低笑不止,抱着她柔聲道,“這才是我的姑娘。”
蘇月見一怔後,終是了然。
他看似輕佻的言行原是有意為之。
他怕她不自在,怕她拘謹,才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敞開心扉,讓她心安。
“姑娘早晚都是我的妻子,所以這裏就是姑娘的家,姑娘在家裏就該無拘無束,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景白安又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替她拂去貼在臉頰上的發絲,“時候不早了,姑娘睡吧。”
蘇月見突地擡眸,“你要走嗎。”
說罷,她又低下了頭。
她這樣,像是在留他似的。
景白安眼裏的笑容更甚,語氣也愈發柔和,“我等姑娘睡着了再走。”
蘇月見抿抿唇,沒再吭聲。
經歷這番變故,她比以往更容易受驚,且一人在陌生的環境,的确難以入眠。
有他在身邊,她覺得安穩不少。
從霖安到京城這一路并不好過,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而今被男人鬧了這一通,心中愁緒消散不少,困意也跟着襲來。
沒過多久,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景白安勾了勾唇,等懷裏的人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起身離開。
想要為她脫罪不難,但…若最後只活下來姑娘一人,她心裏定是不好受的。
所以他還得想個萬全的法子,就算保不住大人,保住那個孩子姑娘也有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