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鏽色銀河04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帝國公主對元帥愛得太深?

顧清讓心想,講真啊,我要是元帥,看到您這幅架勢,只會吓得躲您更遠……

正胡思亂想着,顧清讓忽然感受到了一道陰冷的視線。

娜迦方才望向埃爾曼的目光有多柔情,此刻望向顧清讓的目光就有多鸷刻,她的語氣充斥着仿佛和某種腌臜物打交道的厭煩:

“至于你——”

顧清讓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激涕零,打從走進城堡以來,終于有人拿正眼瞧了自己,雖然顧清讓打心底裏希望,這位特殊入浴劑愛好者最好永遠別看到自己。

很快顧清讓就知道他的便宜後媽對自己是個什麽看法了:

“你這個血統肮髒的賤種,你的血液只會令我作嘔,只配被灑到後花園裏漚肥,和蚯蚓蜈蚣作伴。”

顧清讓當然知道眼前的瘋女人可不是只是說說而已,看過她的血池傑作,不難想象要是班真的落到她手裏,被活生生肢解埋進土裏看着自己腐爛被蛆蟲爬身鑽體啃食什麽的……世界頭號禁片的畫面那真是油然而生,還是不帶馬賽克的4K超高清版本。

這世界不是科幻片設定嗎,怎麽這發展充滿了濃濃的地下電影味道啊,歐洲邪典片什麽的細節做得這麽地道還挺嚴謹啊!而且這位娜迦公主的臺詞翻譯腔也太重了吧,還是熱心字幕組友情翻譯的天-朝特供版嗎!

內心吐槽歸吐槽,雖說不是本尊,顧清讓也不想随随便便就送班·摩利這個無辜纨绔上了不歸路。早在他看到血池的第一秒,就果斷在智腦上按了許喟留下的通訊按鈕。除此之外,害怕自己又被許喟莫名坑死,顧清讓早在上山前就聯系了自己的私人衛隊,讓他們守在在山下待命。

顧清讓甚至打算緊急聯系他的親爹,拿他來鎮住娜迦,顧清讓還不信元帥會不管這事,不然他和埃爾曼都折在這,得了呗元帥大人您就直接斷子絕孫咯,摩利家祖墳直接多長倆新包,豈不是美滋滋。

幸好這次對于許喟來說,班·摩利的利用價值應該比奏笛客要高上許多,幾乎是娜迦身後的三個老妪面色不善地走向顧清讓的當口,房間門口傳來了轟然的巨響。

厲害了,兩扇厚重鐵門直接倒塌在地。沒有激起灰塵,卻讓紅地毯掀起了一陣血色的波瀾。

踩在猶自翻騰的紅毯上走來的青年少校不像是來臨時救場,反而像是前來視察,一身筆挺的軍裝襯得人愈發氣魄凜然,仿佛一杆高牙大纛般催迫人心。

英俊的臉上帶着一道油畫裂口般的傷痕,許喟笑着走來,甚至還能文質彬彬地說道:“門鎖上了,情急之下我也只能采取特殊辦法了,真是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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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裹着鮮血浴袍的娜迦和她身後的血池,許喟依舊眉頭絲毫不動,恭敬地說道:“夫人您好,這次是元帥囑意我們前來的。”

就這一句話,簡直讓顧清讓醍醐灌頂,簡直想大喊一聲“厲害了您嘞”。

“元帥公務繁忙,實在不方便過來,所以這才委派兩位少爺和屬下前來拜訪,代表元帥探望夫人您。”

聽到許喟的話語,幾乎是剎那間,迦娜臉上的恣睢乖戾全部消解于無,冰淩消融之後,如同伴随春風綻放出的是懇懇綢缪的喜悅與情思。

這個已為人母的女人此刻的聲音如同少女般嬌羞:“真,真的嗎?”

顧清讓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埃爾曼的背。

到底是元帥的兒子,即使是在要被親媽割腕放血用來沐浴的境地下,年幼的埃爾曼卻能迅速理解許喟的用意,也明白了顧清讓的暗示,他知道,比起身為外人的許喟和身為繼子的班,他這個帝國元帥與王室公主的兒子說出的話語在此刻最具有可信度。

“……是的。”剛開始的時候,埃爾曼的聲音還有一絲顫抖,但很快就平穩了下來,“是的,母親,之前見到您,我太緊張了,就沒來得及告訴您。”

“戟,我的戟……他果然還是想着我的,他心裏是有我的。”娜迦眼神迷離地望着埃爾曼,那目光分明是透過自己的兒子臆想着另一個人,一個叫戟·摩利的人,銀河帝國的元帥,她名存實亡的丈夫。

娜迦能在劊子手的消遣上做到多極致,就能在少女的多愁善感上同樣登峰造極,在她一陣喜悅又一陣惆悵之後,忽然又無比甜蜜了起來,她如同想偷看英俊學長的花季少女般和埃爾曼說道:“埃爾曼,既然你父親也想我的話,那我們一起去找他吧,現在就去!”她又毫無芥蒂地拉起了埃爾曼的手,渾然忘卻了方才還想把自己的親兒子送進石柱上的容器裏去沐浴他的鮮血。

顧清讓自然是想開口攔下的,但又擔心自己這一開口,讓娜迦把注意力又轉移到自己這來,自己這前妻生的礙眼繼子可就未必保得住性命了,于是趕緊看向了許喟。

許喟剛要說話,埃爾曼自己卻開口了,聲音軟軟糯糯的,分外乖巧:“媽媽,爸爸他最近真的很忙,不過他有悄悄和我說,等過幾天就會帶我一起來看你,他很想你的。”

娜迦身後的三位老妪聽到埃爾曼的話語均是皺眉,那表情顯然是不信的,卻不敢開口說什麽,應該是害怕惹怒了自家的女主人,畢竟沒人比她們更了解惹怒娜迦的後果了。

娜迦迅速緋紅了臉頰,這個嬌羞如少女的母親在今天第一次如此善解人意,她溫柔無比地說道:“那你就快回家吧,快和你父親說,說……”娜迦癡癡地笑了起來,“說我也想他。”

等出了恰赫季斯堡,顧清讓都覺得有些不敢置信,他們三個人,在那座深藏了一座活人血池的恐怖古堡裏,就這麽全身而退了?

哎呀,不愧是能攻略元帥的男人,這許喟當起隊友來,那可真是靠譜啊。

【班·摩利好感度+10,好感度達到-30/50。】

假裝若無其事繼續走在山路上的顧清讓:“……”

我可求求您了天國系統,一個系統你自己耿直就好了,沒必要連我一起暴露吧!我不要面子的啊!

等順着九曲回腸的道路出了山,顧清讓和許喟、埃爾曼都不約而同地回過了頭。

偃密的樹影之上,還能看見零散的潔白塔尖,就像綴在天幕下的象牙棋子似的,可衆人看到那一點點的白,眼底翻湧起的卻是高塔裏那令人窒息的深紅……

“……哥哥。”

一路上緘默不語的埃爾曼忽然開了口,他忽然擡起頭,一雙眼眶泛紅的漆黑眸子定定望向顧清讓,聲線裏曲折出控制不住的顫抖和沙啞:“你說,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該被生出來?”

顧清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一個剛剛經歷了父親想要暗地裏抛棄、母親随意就想殺害的孩子,産生怎樣的痛苦都不過分。而最殘忍的就在于,這個孩子的痛苦,原本最該關心的父母或許根本就不在乎,也沒有其他人真正在乎。

一個不被關愛的生命,為什麽要被誕生在世界上承受痛苦呢?

站在旁邊的許喟,也難得有了閑情逸致,開始思考起了一直被他當做通關游戲的世界裏的人物命運。

那麽,這個接觸之後才發現領悟力遠超一個纨绔應有頭腦的元帥少爺,要怎麽安慰他的弟弟呢?許喟還真有點好奇。

安靜地站在一旁,許喟看着眼前清秀的青年沉默了一會,然後俯下身,蹲在自囿于悲傷之中的孩童面前,以相當尊重的姿态同男孩平視着,他說話的語氣并不鄭重,仿佛并無意圖進行什麽發自肺腑的勸慰,也不想當什麽雞湯導師,只是閑談下自己的看法罷了,而他說出的話,還真是,還真是——不同尋常。

“埃爾曼,你要知道,沒有人是應該或是不應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降生,我們都是被抛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每一個人面對自己強制性的誕生,都沒什麽尊嚴可言,就更加無權置喙其他生命的誕生了,這權力掌握在命運或是造物主或是上帝佛祖安拉随便什麽更高級的存在手中,我們只是被随手抛落在地球表面上的泥點,一種短壽的碳基生命,所以不必把自己看得太珍貴,也就不會有被糟蹋的痛苦。”

“至于父母要疼愛自己的孩子,這只是生物出于延續血脈的原始本能,卻不是他們的義務,人類擁有操控自己人生的全部自由,他們可以選擇強制把你帶來這個世界,也能選擇傷害你、抛棄你、甚至殺害你,雖然這是違反社會倫理和道德的,可他們有自由選擇自己對待其他人的方式,不論好壞。而他們可以這樣傷害你,是因為他們比你強大,如果你有一天能成長到比帝國公主和元帥更加強大,你就擁有了選擇的權力,你可以選擇孝順他們,也能選擇報複他們。”

這個被稱為“軍中毒瘤”的纨绔、游手好閑的豪門少爺,此刻蹲在樹蔭下,白皙的面龐覆蓋着斑駁的光影,語氣和表情都是同樣的淡漠,毫不忌諱自己正在訴說着驚世駭俗的極端言論,一雙眼睛甚至有些失焦,并不是全神貫注地凝視正驚愕望着他的埃爾曼,而是些許走神,仿佛正在漫不經心地閑聊,在訴說中游走了心思,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在這一刻,這個之前總顯得憊懶低沉的青年身上,在愈加的松弛中反而捎捩出令人矚目的吸引力。

“埃爾曼,你不必太過悲觀,這個世界對我們不屑一顧,于是也不會刻意苛待我們,你也有足夠的自由,只要你的能量能夠支撐你去掌控足夠的選擇,就像你頭頂樹杈上的鳥窩,或許大多數雛鳥都能在窩裏安然長大,而你的窩提前破碎了,你要做的是咬緊牙關趕緊飛起來。要知道這個世界很廣闊,不只有一寸鳥窩,也不止這一棵樹、一片樹林,只要你有足夠的能量,飛起來,飛出去,你就有整片天空,而曾經一寸鳥窩裏的悲苦,放到這無邊的天空裏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話題總算是回到了姑且能算是“安慰”和“鼓勵”的範圍裏,顧清讓再接再厲:“忘記一個小小星球的地下平民窟和深山古堡吧,你的未來不在這些地方。”

面對着男孩漸漸亮起了光彩的雙目,顧清讓微微笑了起來,拍了怕男孩尚且單薄的肩膀,說道:

“你可是銀河帝國公主和元帥的血脈,你的未來,在整片壯闊雄偉的銀河裏。”

*******

在帶着埃爾曼回元帥府的路上,顧清讓回憶了下今天的經歷,基本确定了,正在駕駛飛行器的那位許喟少校,在擔當“摩利元帥看重的忠心屬下”之外,肯定有着不為人知的謀劃。

就比如埃爾曼這件事,如果許喟真的忠心,一開始就絕不會答應白茄管家的救助請求,哪怕他是真的出于善心,在救出埃爾曼之後也應該送回元帥府,而絕不會讓班作出最不利于元帥的選擇——将埃爾曼送到娜迦處。讓帝國公主知道自己的丈夫打算抛棄他們共同的孩子、一位血統高貴的皇室血脈,如果不是娜迦深愛摩利到瘋瘋癫癫的程度,戟·摩利這元帥甚至都會做不下去,判個叛國罪來個斬首示衆都有可能,畢竟在皇室眼裏,元帥也就是個高級打工仔,大膽刁奴敢謀害主子,就是奔着死路上撞。

雖然事情的進展遠遠偏離了普通劇情,皇室公主沒有出離憤怒,沒有向她的皇帝弟弟告狀端掉元帥,而是對元帥執迷到想要汲取親兒子的鮮血來葆住青春,這劇情連看慣了諸多套路的顧清讓都想不到……可顧清讓卻覺得,許喟應當是料得到這些、至少是提前應該有了解的。

打從和許喟這個快穿者有了照面起,據顧清讓有限又随意的觀察,許喟幾乎不說廢話,更不做廢事。因為趕時間不想和初級NPC多打交道,就直接把奏笛客揮開自己取走任務物品;而在這個世界,班對他的好感度跌倒谷底,許喟就直接問原因,班說因為嫌他太好看,許喟就能二話不說直接劃傷自己的臉……剛剛在古堡裏更是,面對娜迦這種妖魔BOSS,都能一句話立即扭轉了班和埃爾曼危在旦夕的局面。

你要說這麽追求效率的厲害人物,都能把掌控橫跨十萬光年疆域帝國的軍隊的元帥給攻略下來,結果在這麽重要的挑撥元帥和公主的關口上算漏了,沒能搜集到足夠的情報了解到帝國公主的癡情和瘋狂……這種人物智商上的矛盾,顧清讓是不大信的。

那,許喟究竟想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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