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鏽色銀河14

皇帝寝宮。

純金護欄後的水晶燈柱沒有點燃燭火,金紅織錦的帝王床寝籠罩在陰影中。

穿着綢緞睡袍的阿伽門農在床下暴躁地來回踱步,口中一邊謾罵着:“克蘇魯那幫信仰魔神的惡徒!言而無信的混蛋!”

“哼,朕給他們送了如此一份大禮,他們竟然還不知滿足,妄圖侵占我更多的領地!”

護欄後的大片陰翳中,一個稚嫩而冷靜的聲音:“或許是他們也沒想到會損失了自己的軍團長,惱羞成怒了吧,再者……”

面色蒼白的埃爾曼沒有繼續說下去。再者……主動割掉身上的一塊肉給食肉動物,以此期待它飽食後離去的想法原本就是單純又愚蠢的,又有哪只生性貪婪的豺狼會看着傷口流血的獵物卻選擇離開的呢,他打小看的動物紀錄片都不會有這種好事發生。

“哼,我把戟·摩利都送到他們手上了,只怪他們自己脆弱不堪!”阿伽門農嘲笑道。

埃爾曼望着銀河帝國這位剛愎自用、愚蠢不堪的蒼老皇帝,漆黑瞳眸深處的幽暗愈發濃厚。

他的舅舅或許還不知道自己親手埋葬的是怎樣一位戰神,那是維護帝國最有力的屏障,他就這樣親自打碎了,讓所有外來的饕餮都可以伸手掠奪他的宴席,但至少,他守住了自己餐桌主人的位置。

埃爾曼問道:“那舅舅,接下來您打算如何呢?派誰去伊利亞特前線?”

阿伽門農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他回轉過身,刺繡精美的袍擺掃過埃爾曼光滑的腳背,阿伽門農俯下身低低說道:“怎麽,你那親愛的好哥哥沒跟你說,他已經向朕請求接替他的父親出征了?”

埃爾曼原本就蒼白的臉頓時失了所有血色,他急促地問道:“我哥哥?怎麽可能?他那不是,不是送死嗎?”

這個年幼的孩子對前線的形勢倒是看得十分清晰,然而聲音再也不複之前的平靜,他近乎是惶恐地詢問着臉龐隐沒在陰影中的皇帝,他的舅舅:“那,那陛下您是怎麽決斷的,他這樣沒上過戰場的,哪裏能為您守住帝國邊疆呢?”

“可班的态度實在是太真摯啦,他很愧疚自己的父親辜負了我的期望。”

阿伽門農笑着說道:“盛情難卻,我自然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次日,皇帝就頒布了由班·摩利代替其父親前往伊利亞特星省前線,接管第一集團軍繼續抗擊克蘇魯衆神國的軍令。

Advertisement

軍部對此不發一言,就是默認了。

在顧清讓離開帝都諾亞星之前,埃爾曼來找了他一次。

由于緊張的戰事,原本肅穆的軍部變得前所未有的嘈雜和混亂。

接到來訪通知後,顧清讓帶着埃爾曼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穿着軍裝的顧清讓和平時大不相同,筆挺的漆黑軍服極大程度收束了他的懶散,呢質皮沿的軍帽下的面容竟也多了幾分冷肅 ,倒真是個像模像樣的帝國中校了。

埃爾曼只覺得哥哥愈發陌生了,此刻看着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想問哥哥,你為什麽要去伊利亞特呢,那裏已經淪為絞肉機了啊!你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為什麽要去送死呢?

可其他仔細想想,是知道答案的。如果哥哥繼續留在諾亞星,才是真正的送死。戟·摩利已經死了,皇帝自然要斬草除根,自己這個皇室血緣的外甥可以幸免于難,可作為摩利元帥長子的班·摩利中校,必死無疑。想盡一切辦法離開諾亞星,反而還能有一線生機。

埃爾曼甚至有些怨恨自己的幼稚,當時只想着除掉父親,卻沒想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的哥哥反而陷入了危機當中。他本以為和皇帝舅舅求個情,舅舅就能放過這個明明一點威脅都不會有的班中校,可對他越來越寬容榮寵的皇帝卻直接拒絕了,還告訴他,斬草要除根,讓他不要和他父親一樣婦人之仁,他父親就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可是,可是……

“哥哥,去伊利亞特的事,你都沒有和我說一聲就算了,可是,你就沒有想過帶我一起走嗎?你連許喟少校都帶上了。”最後,埃爾曼都沒想到自己問出的是這個問題。

果然,到了這種生死關頭,哪怕是最關心他的哥哥,也會選擇抛棄他嗎?

看着埃爾曼近乎是譴責的質問,顧清讓一開始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每天去皇宮的事也沒和我說一聲,我默認咱倆已經心照不宣各奔前程了,怎麽你反而委屈?

可看着埃爾曼不知為何顯得蒼白羸弱的臉色,以及還不到他胸口的幼小的身段,顧清讓才意識過來,埃爾曼哪怕再聰慧,到底只是個孩子,哪怕能想到同齡人絕無可能想到的高度和廣度,具有敏銳的天賦和毒辣的本性,可在思想上依舊是稚嫩的。

“埃爾曼……”顧清讓也說不清自己對這個弟弟的感受,在知道是他親手出賣父親的時候,有心寒嗎,有的,甚至有一絲驚悚,覺得那個總是看着可憐的小男孩竟有這樣殘忍果決的一面,果然流淌着諾亞皇室殘暴乖張、不擇手段的血液。可是能理解嗎?設想了一下埃爾曼的角度,顧清讓完全能理解。一個被父母都放棄了的天才孩童,在安全感完全喪失的情況下,覺醒了對權力追逐的欲望是順理成章的,因為如果擁有了權力,他就在不用面臨被抛棄時毫無反抗能力只能接受的境況了。

顧清讓甚至是責怪自己的,自己作為一個哥哥,如果在之前每一次的風暴和漩渦當中,去嘗試發揮一下作用,去改變一些事情的走向,是不是就能保護住埃爾曼,讓他不必在這樣小的年紀就背負着弑父的罪孽走上權力的荊棘不歸路呢?

“埃爾曼,因為你留在這裏是最安全的,不安全的只有我,我不能害你的。”顧清讓最終只能如此說道。

“而且,”顧清讓苦笑着說道,“你也不會和我一起走的,不是嗎?”

埃爾曼立即驚慌了,他想是不是哥哥知道了一切,如果哥哥知道自己、自己都做了些什麽,肯定會讨厭——不,他肯定會恨他的!

“我不怪你的,埃爾曼。”顧清讓卻在埃爾曼開口前如此說道,伸手摸了摸男孩蒼白的臉頰,顧清讓的聲音甚至是溫柔而疼惜的,“父親傷害了你,你當然可以傷害他,我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去評判他人的人,你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命運對你很殘忍,你也沒道理總是逆來順受。”

“你已經找到了一條更光明也更危險的征途,遠比像我這樣被動要勇敢得多。雖然我想你會付出得很多,過程會很痛苦,但是,只要你不後悔,我真心祝你成功。”

顧清讓蹲下來,将姿态放得很低,低到埃爾曼足以俯視他,然後有些哀傷地說道:“我很抱歉,埃爾曼,你并沒有擁有一個和你一樣勇敢的哥哥,我很沒用,沒能保護好你。”

這是顧清讓的心裏話。原來不知不覺,他這個置身事外的看戲人,看着看着,還是進到這場戲裏來了,開始為了戲中人而哀切,而自責之前的冷漠。這種感覺實在是有點糟糕。

他本以為埃爾曼對他也是有怨恨的,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哥哥,他們三個人誰都沒有給過他充足的愛和保護,甚至只會帶給他最為慘痛的傷害,哪怕他這個哥哥罪責小些,同樣也是難辭其咎。

可是他卻看着埃爾曼哭了,這個堅強倔強的孩子,在父親将他扔到地下洞穴的時候沒有哭,在母親想要割開他的血管啜飲的時候沒有哭,現在卻哭了,哭着抱住了他最是沒用的哥哥,哭着說:

“沒有,沒有!我很感謝哥哥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等你回來,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顧清讓茫然地睜着眼,那夜和許喟談話的無力感又湧現上來了。

埃爾曼,這個做出了弑父之舉的孩子,卻能被他幾句話的安慰給感動,他的人生是這樣的荒蕪,心靈卻依舊在柔軟地期待着,這麽一絲絲的溫暖都能讓他惦記,為什麽就沒有人能多給他一點愛呢,這樣他是不是也不會走上如今這條路?

可是,可是啊,埃爾曼,你知道嗎,你本是沒有哥哥的,我不過是系統臨時捏造的一段數據,你記憶中憑空添加的哥哥,我其實并不是你的哥哥呀。我也承擔不起你這樣的感激,對于人生和心靈都同樣荒蕪的我來說,你這稚嫩的感激,對我來說是承受不了的沉重。

在元帥犧牲的那夜,顧清讓收到了來自上司楝青收到的消息。他猶豫了很久,如今終于下了決心。

他總是個逃兵,面對之前的人生也是這樣,在想要逃避時,他總是不擇手段地逃避。

這就是他顧清讓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這時,許喟正好來找顧清讓,來商量出征的事情。

許喟敲開房門,看到的就是顧清讓單膝跪在地上抱着雙肩顫抖的埃爾曼的景象。

許喟一眼就能猜透大概是個什麽劇情,有些感嘆兄弟倆的深情厚誼。可讓他有些不安的,卻是顧清讓的表情。

顧清讓擡頭望向了他,目光卻沒有凝聚在許喟身上,像是一團漶散的寒霰,包裹着那雙坼坼然冰面欲裂的黯黮眼眸。

許喟很快就知道了,當時他不祥的預感可謂是一語成谶。

在顧清讓和許喟乘坐戰列艦前往伊利亞特前線的路途中,顧清讓使用了楝青臨時給他開放的權限——強制下線了。

在許喟眼中,就是班·摩利毫無預兆地暈厥了過去,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

回到系統空間的顧清讓,既有些悵然,又有些輕松,後知後覺的,卻是爽破蒼穹的喜悅。

哈!哈!哈!哈!哈!

想他許喟坑了他多少回,終于也換顧清讓坑他一回了!

哈哈哈哈哈哈,班·摩利中校在和許喟少校同行的戰列艦上,突發完全喪失意識,僅保留基本生命體征。之後怎麽接手第一集團軍,怎麽抗擊克蘇魯侵略軍,怎麽躲避皇帝的暗害,怎麽活下來,讓他自己一個人頭痛去吧哈哈哈哈哈。

顧清讓出現在楝青面前時,頂着的是一張快要笑爛了的臉。

像他這樣在世界呆了多日,一個被攻略指标都沒完成,全還能喜不自勝的迷之心态,也算是突破了楝青的認知底線了。

不過楝青一貫是冷淡的,這次讓顧清讓下線,也不是為了懲罰他,而是為了通知他:“恭喜你,你的工作任務完成了,還是超指标完成。”盡管這聲恭喜聽不出半點恭喜的意思。

“由于超指标完成工作,員工姓名顧清讓,員工編號85889,恭喜你,你升職了。”這聲恭喜自然更不會有半點恭喜的意味。

全程沒被給予一次說話機會的顧清讓:“……”

也就是說,我,原本的50個快穿者攻略任務一個沒完成,2500點好感度一點都沒發出去,不僅沒有扣績點扣績效,還被升職了?

啊?

哈?

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