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口之家15
“我們下車吧。”
前排的老人話音一落, 顧清讓就毫不猶豫地說道。
眼前顯然是幽靈公交或者死亡巴士恐怖片的開場劇情了，再繼續在這輛車上呆下去，顧清讓自己都能設想出一萬個驚吓場景和一百個致死flag, 還等着不下車就真是腦子裏長青稞了。
許喟自然也不會因為自己超強的戰鬥力就積極以身試險, 他向顧清讓點了點頭。
顧清讓原本擔心他倆已經沒辦法下車了，結果等到了站，後車門正常打開，兩人暢通無阻地就從公交上下來了。
然而, 等回頭望去，隔着車窗玻璃, 車裏的人再也沒有掩飾, 死死地盯着車外的顧清讓和許喟。
那個之前坐在顧清讓前兩排的小男孩甚至将整張臉擠在了玻璃窗上，五官都變形，像是個混着毛發和眼珠亂揉一氣的面團。
顧清讓被這個小孩扭曲的面目吓到，下意識就後退一步, 趔趄間被許喟伸手穩穩撐住了背部。
公交車慢慢開動了，在兩人面前駛離。
而車中的人，一點點扭轉脖子，回頭看着顧清讓，貼在玻璃上的男孩的黑眼珠幾乎擠走了眼角所有的眼白，而小男孩的奶奶，顧清讓甚至懷疑她的腦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最後将正臉轉到了佝偻的脊椎骨上，陰陰地看着他們。
至于顧清讓, 直到看着公交車轉過彎離開了視線，才松了一口氣。
顧清讓毫不懷疑，要不是許喟就站在他邊上，他能被吓到頭皮發炸，甚至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車上憑空失蹤了人，然後人還在車上，被載去了某個“好地方”。
而許喟就是許喟，在顧清讓還驚魂未定的時候，許喟則開口說道：“我有一個猜想。想要一起驗證下嗎？”
顧清讓都驚訝于自己的毫不猶豫：“好。”
然後，趁着車站無人，只見許喟從随身空間裏取出了——
一輛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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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喟既然只先拿出了一輛，自然是考慮到了某種情況，而事實證明他顯然沒有多慮。
“嗯……”顧清讓尴尬又坦誠地說道，“我不會騎自行車。”
許喟體貼地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朝着顧清讓挑了挑眉，笑着說道：“那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不委屈——”等等，顧清讓你為什麽回答地這麽果斷，仿佛很期待的樣子？
“嗯……”自然是沒話也得找話講，顧清讓匆匆忙忙道：“我大概知道你的猜想了，咱走吧。”
如果這是部校園愛情電影，女主角坐在男主角的自行車後座上，在從後面伸手抱住男主角的腰，自行車穿過林蔭道，風吹拂起男主角的衣袂和女主角的長發，這當然是個很唯美的場景。然而現在的情況是，後座上的是個爺們，一個系統設定人物實力弱雞、員工自己又不會騎自行車的廢柴，顧清讓在後座上就有些心酸了。
自行車這東西，小時候沒特意去學，長大了發現平衡感奇差，嘗試了若幹次都沒學會後，顧清讓也就放棄了。在校園裏，會騎自行車是還有點把妹追求的男生的必備技能，顧清讓只能安慰自己，他一心好學，才沒有什麽把妹追求。
胡思亂想了一陣，顧清讓都沒留意到自行車拐過了幾個彎。
穿着短裙的小女生才會側坐在後座上，顧清讓是個爺們，自然毫無芥蒂地敞開了腿跨坐着，眼前就是許喟的背和後腦。
許喟的肩膀平而寬闊，脖頸白而修長，薄薄的耳垂看着都比普通人的好看，大抵美男子與普通人的區別就是這樣明顯，光是看一截背影，就會知道眼前的人必定是個英俊且有魅力的人物，哪怕他現在正騎着自行車穿梭在小鎮的街道上。而事實是，許喟能比絕大多數人想象得更要英俊且有魅力。
顧清讓覺得眼下的情況相當神奇，他之前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個匆匆一見就害他寫了五千字檢讨的讨厭鬼，兩人冤家路窄交道卻越打越多，因為意外而暫時締結的仇讎關系早已解除，他還因為因為搭上了許喟一路升職，現在，兩人倒像是一對在天國系統的磋磨下共渡難關的好友了。
立即，顧清讓就給自己蓋上了“自作多情”的大紅章。
許喟一開始就說的很明白了，人家的主線任務就是“保護李凡”，而不是“保護顧清讓”。在銀河世界，班·摩利是一個重要的可利用角色；在土萊塢世界，也是因為大家是一個聯盟的超級英雄，才并肩戰鬥的。和快穿者談真感情，和演員因戲生情一樣顯得不專業，甚至有些自戀的味道在裏面，顧清讓絕不會看得上自己犯這麽個錯誤。
然而，還是很感激啊。不論是出于任何目的，一個沉潛廣博俯瞰人間的優秀人物，時時體貼地言行捧護着你，總是好奇地詢問你的感想，願意認真地泡茶給你喝，還會冷不丁地調侃你，甚至冒着計劃出纰漏的風險提醒你躲避危險；現在，更是在你最需要幫助的危機時刻，總是能及時出現，使用強大的力量守護住你，行動的時候，更是願意帶着完全是累贅的你一起，對你沒有責怪只有贊美。
盡管知道是出于目的，可還是會感激啊。善意的性質原本就不關乎目的，顧清讓向來對此不勝惶惑和涕零。他總認為自己是不值也不應獲得這種美好。
尤其是，他知道，許喟做這些的時候，沒有謀求他的回報。這幾乎可以用單純來形容了，出于目的，卻不求回報地對他好。也難怪顧清讓會琢磨了，這的确是種特別的對待。
那麽顧清讓自己呢，也得努力地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李凡，努力地找到五口之家的真相，這樣才能幫助許喟完成主線任務，幫他積累經驗值，幫他擁有向天國系統“許願”的權利。
朦朦胧胧的，顧清讓覺得自己這條鹹魚躺在砧板上，似乎噗通彈動了幾下。他向來是條對自己毫無指望的鹹魚，而為了回報他人的善意，就算是鹹魚，也得發揮鹹魚的價值啊。
寫好了《鹹魚報恩記》最開篇的決心部分，顧清讓決定暫時在腦內停筆，收攏好思緒，開始仔細看向兩側的景象。
建築分布變稀疏了，不少破舊的房屋直接廢棄，行人更是一個不見。
果然，顧清讓正在往小鎮外緣移動。
哈哈，他顧清讓再一次猜對了許喟的心思——
就像憑空出現一樣，路口處，猝然間出現的巨大黑影朝着兩人面前就撞擊而來！
是那輛公交車！是那輛他們不久前登上去又下來的詭異公交車！
“——抓牢我！”前排的許喟的聲音也有些急促，可見這輛公交車出現得有多猝不及防，連許喟都沒提前注意到。
顧不得其他，顧清讓立刻伸手牢牢抱住許喟的腰部。還別說，在最開始的視覺沖擊後，許喟一開口，顧清讓反而放松了下來，他接下來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會不會被這輛公交車撞擊輾軋，而是許喟的腰部肌肉還挺結實，感覺至少都有六塊腹肌……
許喟是在廣袤銀河裏處于被碾壓性劣勢都能打贏衛國戰争的存在，眼下騎輛自行車躲避一輛近在眼前的失控公交車，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是絕境，對許喟難說可能還真不算什麽難事。
顧清讓沒看到許喟把着龍頭進行了什麽高端操作，只見兩人身下的自行車以極其風騷的走位，以幾乎貼到地面上的角度，險險擦過公交車的外側，顧清讓幾乎以為他們會被高速旋轉的大型輪胎所吞噬——
——嘭！
身後傳來巨大的撞擊聲。維持着緊貼許喟背部的動作，顧清讓勉力回過頭，看到那輛殺氣滿滿的公交車已經撞在了街道旁的一間店面的大門上，發動機維持了一陣轟鳴聲，很快偃旗息鼓，帶着奔突的輪胎也漸漸停了下來，陣陣黑煙從車尾冒出。
許喟帶着自行車也停了下來，兩人下了車後，許喟還突如其來地調侃了一句：“我要是開輛豪車載着你，眼下的場景就有些《速度與激情》的感覺了，可惜。”
顧清讓笑着接道：“可惜豪車在随身空間裏太占位置了。”
“是的，而且機動性不如自行車強。”許喟一邊補充着，一邊向那輛熄火的公交車靠近。
顧清讓和許喟一起走到這輛漏着油有些危險的公交車旁，車門在劇烈的沖擊中已經被撞開。
車裏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不久前的十幾位乘客全部消失，連司機都沒有。倒是名副其實的幽靈公交了。
等離開公交車可能爆炸後會影響的範圍，顧清讓和許喟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這個小鎮在阻止我們離開它。”顧清讓主動開口，說出了許喟剛剛被驗證的猜想。
顧清讓繼續說出自己的疑惑：“就是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在我能在整個小鎮裏活動之前還是之後……”
眼前的街道一路指向遠處，仿佛他和許喟只要繼續往前走，就能離開這座小鎮，一路平坦，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阻礙。
可他們知道，肉眼不見的，全是可怖到可以奪命的阻礙。
“今天要不就先到這吧，”望着那輛兀自冒着黑煙的公交車，許喟說道，“我送你回去，我擔心你不能一次外出太久。”
經許喟這麽一提醒，顧清讓立刻将自己全身脫力的原因歸結于離家太遠能量消耗過快，而非因為害怕吓軟了腿。
顧清讓其實已經有些思路了，他也需要回到那座五口之家的房屋裏進行驗證。
于是許喟又騎着自行車，載着顧清讓，不疾不徐地回到了李志傑家所在街道的路口。
就這麽幾條街的功夫，天色竟然就暗了下來，像是到了傍晚。明明不久前還是清晨。
不過對于小鎮裏毫無規律的時間流動，顧清讓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許喟望着顧清讓說道：“這個世界太詭異了，情況的變化程度根本不在我的意料範圍內，我不放心你。”
一句“我不放心你”，又讓顧清讓有些結結巴巴；“嗯……還好啦，不都大難不死了嘛，而且你也說，我回來反而會安全些——”
苦笑一聲，許喟嘆氣道：“我現在真不敢這麽想了。”
“這樣，”許喟很快就有了辦法，說道，“我就先不回那棟屋子了，我住到你家院子裏的那間儲物間去，這樣方便随時照應你。”
然而顧清讓第一反應關注的卻是：“那冰箱裏的菜怎麽辦？”說完之後，自己都有了扶額的沖動。
許喟也笑了，聲音都放得柔：“放心吧，我還有糧食儲備。”
說着，就從空間裏拿出一包壓縮餅幹遞給顧清讓：“你早上不是沒吃早飯就出門了麽，我就想你是不是覺得房屋裏的食物也不安全了。喏，這個雖然味道一般，但能快速填充胃部補充能量，你湊合着點。”
顧清讓不自在地将手指放在鼻子下方搓了搓，這才不好意思地收過餅幹，說道：“哪有什麽湊合不湊合的，你送我吃的都感激涕零了，還這麽講話，哎我真是，無地自容了要。”
許喟擺了擺手，示意顧清讓別這麽想，最後說道：“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大聲喊都行，這回我離得近，能聽到。”
看着顧清讓乖乖巧巧地猛點頭，許喟忽然伸出手，擡得有些高，像是要放在顧清讓的頭頂上，最後卻落在顧清讓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說道：“一定注意安全，嗯？”
望着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瞳仁，顧清讓簡短地許諾道：“嗯。”
站在房屋門口，敲下正門的顧清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開門的是李萌，小姑娘蒼白着臉，望着顧清讓欲言又止，最後沉默地來開門，看着自己的哥哥回到家中。
就這一個眼神，顧清讓就知道有情況了。
沙發裏坐着的不再是張淑芬，而變成了她的兒子李平，他正懶懶看着電視，從顧清讓的視線過去，看不到李平正在看什麽。
李平懶懶掃了顧清讓一眼，冷笑着說道：“我們的乖乖模範生其實也挺能浪啊，這一出門，就走了三天。”
三天？
顧清讓快走幾步，來到客廳裏，擡頭望向牆上的日歷。
8月2日了。
他以為自己出門只有小半天，在外面的小鎮裏卻過了一整個白天，在這個五口之家裏，卻過了足足三天。連作為世界基礎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混亂的，什麽人能在這種境況裏找出真相？
“怎麽，往常不該是媽都做好晚飯了？”顧清讓不想回答李平的刺探，于是随口尬聊了一句。
“哥……”站到顧清讓身側，李萌低低地叫了一句。
顧清讓眉頭一跳。
“嘻嘻嘻嘻。”
李平發出了他标志性的笑聲，一張臉更是因為過分誇張的笑容扭曲起來，顧清讓甚至聯想到了公交車上男孩緊貼在車窗玻璃上擠壓變形的臉，一樣的怪異。
“你還指望着吃上咱媽做的飯呢。”李平惬意地躺在沙發上，以一個外人看着都不舒服的姿勢扭着脖頸望着顧清讓。
“可惜啊，你再也沒有機會啦。”
“我們的媽媽，死啦！嘻嘻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