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口之家16
很好, 上司楝青向顧清讓許諾的普通人的正常世界,幾天的功夫,把顧清讓吓破膽子質疑人生不說, 好端端的四口之家, 之後變成五口之家,現在又變回四口之家了。
不是,豚鼠系列總共六部電影,張淑芬女士才看了四部, 還剩兩部沒看,怎麽就急着領便當了?
站進客廳裏的顧清讓側頭一看, 得, 子承母業,我們的李平同學接着看第五部,還直接看的原作,《聖母機器人》。
和張淑芬看的那些角色貌美畫面養眼的偶像劇不同, 原本的豚鼠系列每一部都血腥、殘忍乃至惡心。
就像現在電視機中的畫面,侏儒為了救自己的姐姐而進行複活實驗,将屍體的眼睛、舌頭和耳朵放在鐵架子上插上電極通電,令人作嘔的畫面,效果卻也是顯著的,顧清讓匆匆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比起自己好幾日沒回家的同胞弟弟,李平顯然對血肉模糊的禁片更感興趣,他狂熱地盯着電視屏幕,興奮到滿面紅光。
顧清讓看向低着頭的李萌問道:“媽媽怎麽死的?”
李萌支支吾吾地想要說話, 卻是看似專心看電視的李平先開口說道:“摔死的,喏,從我們每天都走的樓梯上。”
“不過啊……”李平又笑嘻嘻地發出了令人不适的笑聲,接着說道,“我和她都沒看到,是咱爸這麽告訴我們的,我覺得是爸爸殺了媽媽,你覺得呢,萌萌?”
李萌蒼白着臉,沒有說話。
顧清讓立即回憶起了,就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李萌告訴他,爸爸殺了媽媽。
李萌用力地捏着顧清讓的衣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着。
“這大家都不知道,”顧清讓代李萌敷衍回答道,接着問,“那咱嗎……接下來怎麽處理?”
一個問題問出口,心裏必然是有預想的答案的,而顧清讓的預想,直接關聯着後院雜物間最深處的冰櫃,他想,張淑芬會也被關在那具冰櫃裏嗎?
而許喟正在那裏。要是張淑芬和李平一樣會複活,會攻擊,而許喟對此毫不知情,他安全嗎?
“還處理什麽啊,”李平已經不再看問個不停的雙胞胎弟弟,不耐煩地說道,“都處理完啦,骨灰壇子都捧回來了,擱咱爸媽屋裏呢,想看自己敲門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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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
這效率,會不會太高了?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顧清讓當然得去看看。
對李志傑和張淑芬住的主卧,顧清讓從來只是路過,沒有進去過,這次來到門口,卻發現門沒有關嚴實,留着一條縫。
透過門縫,在沒有開燈的晦暗的房間裏,顧清讓看到李志傑正背對着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間有零星的火光,是點燃的香煙。
這是顧清讓第一次看到李志傑抽煙,雖然他也沒見過李志傑幾次,所以,這也算難過和緬懷的表示了?多年夫妻感情看似名存實亡,到底相處多年,還是有些惦念的?
不過,這是符合普通人常理的設想,而這個家裏,沒有普通人。
顧清讓站在門縫外,朝裏打量着。
很普通的主卧,正中一張大床,被門擋住視線的右側應該是衣櫃什麽的,左側的窗戶下方立着一排矮櫃,上面好像還真擺着個壇子輪廓的物什。
顧清讓正考慮着要不敲門進去,極突兀的,像是人的潛意識接受的信息終于被表意識所獲取。顧清讓發現,他看錯了。
李志傑并不算完全地背對着他坐着。
他的軀幹确實坐在左側的床沿上,朝着窗戶的方向,室內沒有燈光,卻有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能讓顧清讓看清李志傑從床邊向地面彎折的腿,這分明是一個背對着顧清讓的人——而顧清讓看到了李志傑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陰鸷地盯着他,像一條蛇。
猝然間,顧清讓整個背上和雙臂都爬滿了雞皮疙瘩,每一粒疙瘩都争相訴說着恐懼。
還能是什麽,李凡的父親,将腦袋在脖頸上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盯着自己的兒子罷了。
接着,在顧清讓的注視下,這顆腦袋慢慢地,不疾不徐地,一點點旋轉了回去,顧清讓看着這張臉上的眼睛随着腦袋的轉動移走一只,再移走另一只,最後留下一個覆蓋毛發的後腦勺。
李志傑的手擡了起來,将香煙送到口邊,吸了一口,很快,一陣白霧迅速地擴散開來,比一般香煙的霧擴散面積要大得多。
站在門邊的顧清讓很快聞到了煙味,這煙的味道非常奇怪,倒不是嗆人,而是顧清讓從來沒有聞過類似的煙味,這是根本不在顧清讓認知儲備中的味道。
不需要什麽眼見為實了,顧清讓絕不會進這間屋子,他是真的怕了,怕了這座屋子裏的任何人。
顧清讓轉過身,差點又驚得背過氣去。
——不知什麽時候,李萌矮小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後,默默地擡頭看着他。
然後,李萌伸出手,示意顧清讓來牽,然後用口型無聲說道:哥哥,走。
顧清讓:“……”
大小姐,走就走,形式不用選的這麽驚悚好嗎!
李萌牽着顧清讓的手,兩人走在據說“張淑芬摔死”的樓梯上。
現在聽來,搭制樓梯的木片被踩踏時發出的吱嘎聲響,就像是人被踩踏脊梁發出的呻-吟聲。
顧清讓默默看着李萌手腕上的密匝匝的刀疤,任由她牽着,帶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裏依舊是熟悉的玩偶,而玩偶下必然事被掩蓋着的斷裂的芭比娃娃殘肢。
李萌坐在了床邊,兩條小腿懸在空中,她捏着自己的裙角,反複搓揉着,然後忽然投下一枚重磅□□:“媽媽是我殺的。”
顧清讓:“……”
還能說什麽呢,怎樣的神轉折都不奇怪了,大小姐,請繼續你的表演。
李萌繼續說道:“我其實不想的,可是,我發現我殺不掉李平,這幾天晚上我都試過了,不論是我用刀捅死他,用枕頭悶死他,還是用繩子勒死他……到了第二天……”
李萌擡起頭,露出一雙瞪得大大的恐懼又茫然的眼睛,她輕輕地說道:“他都會複活,我殺不死他。”
李萌幽幽的聲音在陰暗的房間裏響起:“我就想知道,我還能不能殺人……我把媽媽推下了樓梯,她摔死了。我本想等着看她會不會複活,可是爸爸很着急地就把媽媽火化了……你說,哥哥,媽媽躺在熔爐裏被燒的時候,會不會還活着?”
顧清讓答不上來這個問題,他忽然問道:“鎮子裏有火葬場?在哪?爸爸怎麽去的?”
李萌有些奇怪地看着顧清讓,還是回答道:“就在東邊的郊外,爸爸開車載着我和李平一起去的。”
顧清讓接着又問道:“你就為了驗證自己能不能殺人,就把媽媽推下了樓梯?”
李萌這回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冷冷地望着顧清讓,忽然笑了起來,這是個根本不屬于孩童的笑容,她反問道:“你覺得我做錯了,像個惡魔?”
顧清讓回答道:“我沒有權力評判你,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的妹妹的想法。”
“我的想法……”李萌坐在床邊,像坐在水塘邊劃水一樣晃動着懸空的小腿,她癡癡地笑道,“居然有人問我的想法呀,我的想法是……那個女人一點都不無辜!”
月光下,李萌猙獰的臉倒真有幾分像個惡魔了,她嘶嘶地說道:“她明明都看到了,可她從來不管我,也不救我。這都算了,最可恨的是,她居然說我在撒謊!說從來沒有那種事!是我為了博取關注而撒謊!”
顧清讓看着仇恨的李萌,輕聲問道:“是李平猥亵你這件事嗎?”
聽到“猥亵”兩個字,李萌渾身猛地一顫,愣愣地盯着顧清讓,聲音尖利起來:“你都知道?哥哥,你都知道?”
“我最近才知道,猜出來的。”在李萌危險的注視下,顧清讓平靜地回複道,他向前走了幾步,蹲在李萌面前,仰視着不知何時淚流滿面的小女孩,這個充滿着苦痛和仇恨的小女孩。
“對不起,”顧清讓說道,“哥哥知道得太晚了,沒有保護好你。”
說完,顧清讓伸出雙手,抱住了兀自顫抖壓抑着哭泣的李萌。
女孩的身體很冷,連着埋在顧清讓脖頸間吐出的氣都是冷的,她不住的戰栗着,卻始終不肯發出聲,被顧清讓抱住後,顫抖的幅度愈發的大,到實在壓抑不住了,也只是一口咬住了顧清讓脖子旁的上衣布料,發出碎不成型的聲響,聽得人難受。
果然是了,身為哥哥的李平長期猥亵她,甚至做了更惡劣的事情;父母對此知情,卻沒有阻攔,而是選擇了漠視,甚至在她向外揭發之後,指責她撒謊。
這個小女孩,承受了來自親人最直接最殘忍的傷害,沒有救助,沒有出路,只有背叛,全是絕路。她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她已經不相信這個世界了,她最大的相信就是沒有人會相信她,也沒有人會來救她。
是夜。
李萌起床後,顧清讓也跟着起了床。
在李萌的注視下,顧清讓平靜地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李萌又默默看了顧清讓一會,從枕頭下拿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刀,等走近了,顧清讓才看清這是廚房裏的菜刀。
在李萌的蠟筆畫上,倒在血泊裏的一家四口,就是被這樣的一柄菜刀捅死的。
兩人穿過黑暗的走廊,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床上的李平正睡着,對所有的動靜毫無察覺。顧清讓看着那張和自己的身體一模一樣的臉,靜靜地看着李萌走向睡夢中的李平。
噗呲,菜刀直接紮進了李平的胸口,李平的嘴裏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大量的鮮血直接從他的胸膛溢出,先浸透衣物,接着流到床上,渲染開來,觸目驚心。
顧清讓原本想走過去,去試探李平還有沒有呼吸聲,然而,李萌接下來還有動作。
他看到李萌爬上了李平的床,坐在李平的身體上,把菜刀豎在李平的左側胳肢窩處,開始吃力地用菜刀嘗試鋸下李平的胳膊。
不用誰來解釋,顧清讓知道,李萌只是不想再讓李平複活,她不信如果肢解了他,李平還能複活。
真是諷刺,李平他自己看着肢解人體的電影,現在到淪為那個被肢解的人了。
畫面到底太為血腥,顧清讓有些看不下去,他承認自己比李萌慫多了,他轉過身,來到書桌前,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電腦屏幕光亮得刺眼,顧清讓眯着眼,看着熟悉的密碼輸入畫面,卻發現了一點不同。
密碼欄裏,已經輸入了一位,數字2。
顧清讓嘗試着按回車鍵,畫面巋然不動。按删除鍵,2也沒有被删掉。在鍵盤上亂按一氣,畫面依舊停留在輸入了一個數字2的密碼欄這一頁。
身後忽然傳來李萌猛的抽氣聲,顧清讓立即回過頭去。
只見菜刀插在李平的胳肢窩處,可他被鋸的左臂擡了起來,手臂連接的手正握着李萌的小腿。
胸口有着一道巨大豁口的李平,躺在床上睜開了眼。
睜開眼的李平看着李萌,猙獰地說道:“你這個騷婊-子竟敢捅老子?你看老子這回不操-死你——”
就在李平要起身的時候,顧清讓立即上去,抽出了卡在李平肩膀骨頭裏的菜刀,猛地再次捅入他的胸口——
一道鮮血飛濺在顧清讓的臉上,甚至噴在了眼睛上,視野一片鮮紅。
顧清讓一只手還按着菜刀将之留在李平的胸膛裏,另一只手顫抖着抹了一把眼睛,恢複了視線。
在泛着一層血色的目光裏,李平不敢置信地瞪着顧清讓,大張着嘴,露出了他醜陋的黃爛的牙,卻沒再吐出一個字。
顧清讓鎮定地看着自己的手顫抖着伸向李平的喉嚨。沒有起伏了。
李平死了。胸口插着菜刀躺在血泊裏,和蠟筆畫裏一樣。
這是顧清讓第一次親手殺其他人。
殺人當然不對,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掠奪其他人的性命。
可是,他顧清讓現在是李凡,一個哥哥,天經地義要保護自己的妹妹,他已經缺席了太久,更不能為了維護自己的道德而缺席到最後。為了自己的幹淨,看着自己的妹妹深陷泥潭,這算什麽哥哥?
顧清讓和臉色慘白的李萌對視了一眼,雙方的疑慮是一樣的:李平真的死了嗎?
兀的,顧清讓猛地扭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電腦屏幕。
在仍舊刺眼的冷光裏,密碼欄裏呈現出了兩位數字。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