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變天
傅家大院挂滿了白帷幕,雪下了一夜。
那一夜,傅老爺回來了。
一如他所說,他對夫人永遠都是笑着說話的,這次也不例外。
葉絡兒守在梅如畫的靈前一直就沒有哭,或許是在梅如畫病中就已經把眼淚流幹了,如今只會像個木塑一般呆着。
三日後,十幾個素衣小厮要擡靈出門了,葉絡兒才瘋了似的攔在門口不讓出門,衆人皆吓了一跳,也有上了年紀的人神神叨叨地說她是被上了身。
傅老爺親自将她攔住了,梅如畫才得以順利出門。葉絡兒徹底崩潰,哭得暈厥過去,又被一盆水澆醒,除了心痛還是心痛。
傅老爺冷冷地将她扔在梅如畫的靈位前道:“賤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騷,偷人竟不分男女。”
一面說一面撕扯葉絡兒的衣服,葉絡兒慌了,四處逃竄,可是方寸之地又能逃到哪裏去呢,撕扯間,梅如畫的靈位撞倒跌落在地。
“砰”的一聲大響,門被撞開了,蠟燭的火苗頓時弱了下去,在風中晃了幾晃。
“禽獸,你在如畫的屋子裏做這種事,也不怕報應?”林嬷嬷怒不可抑。
“林文杏,你別拿這個來吓唬我,我要信什麽天理報應就沒有今日的風光。要說報應,也該報應在你頭上,你瞧瞧你把如畫養成了什麽樣,看方雲書在地下饒不饒你。”傅老爺冷笑着拂袖而去。
林嬷嬷聞言忽而大笑起來,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葉絡兒抱着梅如畫的靈位嚎啕大哭起來。
林嬷嬷一面大笑一面走。
不知幾時,突然有人驚呼“走水了,走水了”,衆人聞言趕來,卻見失火的是那個久鎖塵封的舊院,不知何時大門大開,火勢已大,衆人不敢靠近。雖然長居傅府,卻從來沒見過這個院子裏的景象,原來院中梅樹遍布,此時悉數盡開,紅的白的掩映着火光煞是好看。
卻見火光中一個人影出現在院子正中,正是盛裝打扮過的林嬷嬷,此刻的她已拂去昔日的憔悴與疲憊,在火光的掩映下顯得無比妩媚,穿了一襲舞衣,輕盈靈活,在火光中翩翩起舞,如同雲中仙子,又如浴火的鳳凰。
林嬷嬷平日為人刻薄,情況危急也沒人舍命相救,只擁在門口澆水隔離,防止火勢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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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水袖一甩,火舌便順着衣袖蔓延到了全身,漸漸地整個人都融在了火光中。
葉絡兒抱着那副畫像在房中幾日,幾日後綠竹在門口招呼了一句:“要開早禮了,十二妹快去拜見夫人了。”
葉絡兒一聽這話如同魂魄歸位,什麽都不顧往前廳沖了去,綠竹急得大叫:“十二妹快回來,你穿一身素衣去拜新夫人可不吉利。”
葉絡兒哪裏聽到這話,只飛快地往前跑,跑到廳堂上已是氣喘籲籲,衆人都來得差不多了,跟以往開早禮一般,梳妝打扮得很整齊,各居其位,葉絡兒哪裏管其他,只往梅如畫的座位上看去,果然有人端座在上。一樣的身量,一樣的打扮,卻不是梅如畫的臉。
葉絡兒懵了,這才發現幾天時間整個世界都變了,白幕布全換成了大紅綢,傅家人的素衣也都換了鮮豔的衣裳,只有自己依舊是一身素衣站在這裏,十分顯眼。
綠竹也匆匆趕來了,人就算齊全了,因為新夫人剛過門,衆人皆磕頭行了大禮,獨葉絡兒癡癡傻傻地站在那兒。
何撿珠默默地合上扉頁,後面的事,葉絡兒沒有再寫了,不過她都親眼看到了,葉絡兒自打看到新夫人的那天開始就有些神情恍惚,總會說出一些冒犯她的話,抑或是一些不正常的行徑,說她瘋吧,也不算瘋,說她不瘋吧,言行舉止總有些怪異。只是葉絡兒究竟是得知真相後殉情而去,還是傅老爺終是不想留着眼中釘肉中刺就不得而知了。
何撿珠一向很嫌惡她,也正如她一向嫌惡何撿珠一般,如今看來是自己太幼稚了,何撿珠突然很想去看看梅如畫的閣樓,不久前那裏有一對幸福的戀人,而今聽上去卻像遙遠的傳說。
看完那本閨閣志已是黃昏時分了,何撿珠獨自踱步道了梅如畫曾經住過的院子,因為這個院子沒有人住,且葉絡兒今日逝于此地,衆人皆避之不及,故而院子裏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之聲,看起來有些滲人。
何撿珠知道這背後的故事後并不覺得害怕,只是同情這兩個身處困境無力自拔的弱女子,在心中默默地道了聲“打擾了”。
推門而入,院中雖無人住,卻有人時常打理,并沒有蕭條的樣子,想到葉絡兒昨日還在這閣樓上,何撿珠就覺得心中突突直跳,故事這麽真實地顯現在眼前。
天色将暮,何撿珠沿着故事裏描寫的場景找到了那幢閣樓,踩着木質的樓梯“吱呀、吱呀”地拾階而上。
閣樓上已是空無一物,梅如畫的舊物早已收拾幹淨了,空蕩蕩的屋子裏,何撿珠一眼就看到了榻邊遺落的一副轉軸畫,拾起一瞧,果然是葉絡兒記載的那副閣樓聽雨圖,二人在畫中依舊笑靥如花,雨氣仿佛穿過畫紙鋪面而來,夾着着隐隐約約的歌聲。
這副畫當初是被人視如珍寶,一旦顧惜的人不在了,便賤如草芥,必是葉絡兒最後拿在手中之物,被小厮做廢物遺棄在此的,還踩了半個腳印。
何撿珠拿出手絹将花卷擦拭幹淨了,挂在閣樓的正中央,如畫,絡兒,這畫樓依舊是你們的家。
何撿珠下了畫樓,沿着這個安靜寂寥的院子默默地走着,仿佛穿透時空打量着深宅大院中曾經的悲喜,那些文字仿佛都幻化成了畫面,一幕幕地呈現在眼前。
這根柱子是不是葉絡兒當初窺探梅如畫時倚靠過的,那個廳堂梅如畫當日在此迎往她不喜歡的人……
何撿珠圍着院子慢慢地轉了一周,轉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與正廳的幽靜雅致不同,這裏充斥着尚未散盡的煙火氣息,門虛掩着,何撿珠輕輕地推門而入,屋裏陳設未變,這是梅如畫的小私竈,當初葉絡兒就在這裏熬了給梅如畫的毒藥,後來她知道了嘛?
何撿珠打量着屋角的小藥罐,裏頭最後一罐藥渣還沒倒掉,早已幹透了,這就是慢慢毒死梅如畫的藥?
何撿珠心突突直跳,看文字的時候不覺得如何,當實實在在的東西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何撿珠不由得害怕起來,今日是梅如畫的結局,不知自己的結局又當如何,不禁生出唇亡齒寒物傷其類之心。
一心崇拜仰慕的枕邊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精于算計之人,如果自己一旦沒了利用價值,或者有比自己價值更高的人出現,會不會也步梅如畫的後塵?何撿珠不敢想,但她不想就此坐以待斃。她還年輕,不論從城府上還是計謀上都不是傅老爺的對手,總不能拿着一個世人眼中腦子有點毛病的女人留下的手筆來控訴傅老爺。
更何況,這篇手稿何撿珠也不知該不該信這是真的。
何撿珠腦子亂了許久,她不是林嬷嬷當成金絲雀養成的深宅少女,她是大家族裏女子,雖未參與過,卻眼耳濡目染不少明争暗鬥,是時候該當家做奶奶了。
何撿珠眼珠轉了轉,找了塊舊布将殘藥渣包好,趁着夜色回了房。
再後來,将藥渣分成幾撥,請了不同的大夫查驗,還原了這藥渣本來的方子,何撿珠看着這方子扯出一抹笑,老爺呀老爺,若是你沒有毒害先夫人,那這方子必毒不死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絡兒和如畫的故事就結束了,剩下的是傅老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