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報應
越初自己喝着藿香粥,間接還得喂雪渺兩口,連帶回答下直播間裏的問題。
“但我自己開了公司,所以問題不大。”越初看見有人問解約的事情,“我是想讓他們直接換個老板來着,他們不同意,那不只能自己換個工作環境了嗎。”
越初随便的一句話算是坐實了他和上家公司鬧掰了,但他也無所謂,反正過倆月譚宏進去的新聞就該有了,到時候越初就是受害者以及正義的執行者,根本不擔心任何輿情問題。
“現在?在個野草橫生的懸崖邊上。”他回頭看了一眼雪渺,“是不是不能說在哪兒。”
雪渺點頭,随便支吾了聲,湊過來又從越初手裏喝了口粥,然後低頭也開始擺弄那兩根草,非得編出點什麽來。
越初将食盒遞還給了應閑璋,應閑璋背過身去舔了舔盒底才開開心心收起來。
“祁宴上次給我找了一只小狼崽玩兒,在哪兒啊。”越初說話的時候将直播的音筒抵住了下,他也怕說出來讓人誤以為他們迫害野生動物。
“啊?”雪渺呆愣愣擡頭,“我哪知道啊。”
祁宴為了哄他也是啥事都能做出來,這種地哪來的小狼崽,都也未必是小狼崽,指不定祁宴從哪給他提溜來的什麽妖獸。
雪渺:“我給你找找去?”
他也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越初搖搖頭,雪渺趕緊松了一口氣,緊接着——
“我想摸老虎屁股。”很認真的願望。
周圍安靜了瞬,直播間裏好像也安靜了瞬。
少時,未曾想到打破寧靜的會是應閑璋。但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地上起來,邁步時帶着特有的禁欲,矜持和那麽點的霸道。
雪渺警惕着眯眼,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嗒——”清脆聲音。
裏外衆人反應了片刻,好像是皮帶扣的聲音。只瞧應閑璋将手搭在了褲腰兩邊,聲音磁性優雅,“摸什麽老虎屁股,我也有屁股,要不摸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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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好像又安靜了,好像整個劇組都因為這句話安靜了。
越老師不自在的抓了抓脖子,這時候是該起身打他嗎。
應閑璋依然臉不紅心不跳也不害臊的,就那麽充滿希冀的盯着越初。而打破這種詭異氣氛果然還是要靠雪渺,單手撐地,身子側而懸空,雙腿一蹬,果斷将應閑璋踹了個趔趄。
但也僅限一個趔趄。
雪渺落地瞬間起身便又撲了過去,哪還有什麽老藝術家的風範——
“應閑璋我他媽告你性騷擾啊。”
越初将鏡頭轉向了打在一起的二人,順道瞥了眼屏幕,“我?不介意啊,沒啥的,習慣了。”
對于不做人事的應閑璋,他已經習慣了。
“不接受,那是兩回事,我不介意就要跟他談戀愛嗎,沒這道理吧。”說到底就是懶得理會,今天應閑璋就算真把褲子脫了,越初也只會是撥開他,讓他別擋自己看風景,“但确實不介意.”
不介意就是不介意,他還犯不着為自己這點事號召一群人去攻擊應閑璋。
應閑璋聽着了他的話,順勢看了眼鏡頭,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就像是不希望那些人多嘴而已。雪渺再撲來的時候,他也只是稍微向後小躍一步,不讓他碰到。自始至終應閑璋連手都沒從口袋裏取出,只是順着雪渺的方向不斷後撤,宛如逗貓。
“雪渺?打不過的。他倆已經打好幾天了,一次沒贏過。”越初陳述着客觀事實。
“我能!”雪渺直接吼了過來。
“好好好,你能你能。”越初還得哄着,“你真的,你當年但凡多聽一句勸,每天多練一時辰,今也不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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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為什麽是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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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老師!走了走了去補妝了!”助理見着這邊又打起來了,直接扽着雪渺給拖走了。
應閑璋溜溜達達回來,複又安靜坐回了越初身邊,薅了兩根草編了一只小狼放在了手邊。
“抽獎?”越初看着留言,“你們是啥也想要。就這玩意兒,郵過去也就剩兩根枯草了。”
“枯草也要。倒是好養活,那回去我讓人抽幾個送了。想要這個?”越初見着直播間裏都說想要應閑璋編得那個小人兒,他尋思了下,寵粉也是寵慣了,轉頭看着應閑璋,毫不客氣,“繼續編。”
應閑璋重重點頭,“嗯!”
越初索性将鏡頭挪到了應閑璋雙手前,樂意看就都看應閑璋怎麽編娃娃吧。
應閑璋編了很多個小越初出來,專心致志,但偶而也會偷偷瞟上他一眼,然後再低頭編很多個小越初出來,模樣相同,神态各異,動作豐富,堪稱精品。
直播間:竟然是位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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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編一個我,再編一個你。像嗎?”那孩子歡快眨巴着眼睛問向對面盤膝靜坐雙眸輕閉的男人。
“那草有毒的。”男人凝着眉,稍顯不悅,卻又無可奈何。
“嗯…”他戰兢了下,再思忖片刻,陡然一立,歡快着便撲進了男人懷裏,直将掌心草汁全數蹭到了對方臉上,“還有毒嗎。”
男人撈着他坐到自己懷裏,後者索性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伸進對方襟口亂摸了一通。
還是這副坐懷不亂的模樣,無趣。
“他們在做什麽。”男人的目光越過他,還留在那兩個草編的小人身上。
“啊?”他回頭,笑意燦然,“拜天地。”
“你要跟我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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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閑璋的手中不知不覺出現了一只跪着叩拜的小人兒。
越初後撐着半躺下去的身子,微微側頭,思索出了一個很深刻的問題,
“為什麽要編一個秦桧。”
……
媽的。
應閑璋:“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喜歡秦桧吧。”
·
“你們還想演不想演!不想演都回去!”場務的聲音不知道怎麽從那邊傳了過來,越初瞥了眼直播間,裏面該是聽不到,他也就沒太多管顧。
池懷寄的聲音也跟着傳來,聽着也是疲倦,“不想演就結工資走人吧。算我對不住大家。”
周圍沒人動。
池懷寄:“都先休息吧。”
越初聽着走過去準備看看怎麽回事,路上閑言碎語卻不見少——
“擺什麽譜啊。”
“人渣。”
“卻導怎麽還沒開除他。”
“殺人犯。”
越初也不知道他們罵得對不對,他無心猜忌這些事,只是快步向着池懷寄而去。
池懷寄只是安靜回顧着之前拍過的畫面,“打光不行,太暗了,去讓人給言語補下妝,喊雪渺過來彩排了。”
他話說出去卻遲遲無人應答,池懷寄甚至沒再回頭,準備起身自己去說,再沒人,他自己也能給言語補了妝。
“我去安排吧。”
“小越?”池懷寄訝異回頭,那聲音都快近乎天籁了,“你在啊。”
越初笑着聳聳肩,“您歇着吧。”
池懷寄疲乏着靠到椅背上,兩指揉上兩眉之間。斷斷續續忽遠忽近的話語傳到了他耳邊。
“就是他害死的季何生。季何生才二十二歲。”
“他都三十五了吧。”
“殺人犯。”
“殺人犯。”
“殺人犯。”
·
“不許玩了,等言語回來去彩排了。”越初從雪渺手裏奪下了那兩根草蒂,就非得編出什麽點不可,“多大了,怎麽就這副孩子樣。”
雪渺慌忙拍了拍了手,“不玩了不玩了。”
說話愈發是像他師父,可可愛愛。
那邊應閑璋将一切都灌入耳朵裏,惡意的聲音太大了,已經要影響他觀察自己媳婦兒了。
“不看編娃娃了?”應閑璋看着直播間,“要看越老師。他不讓的…那就悄悄看一小下啊。”
應閑璋将後置鏡頭打開了,反正離着也遠按着這個模糊程度,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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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初坐在了池懷寄身邊,宛如坐鎮一般,周遭聲音确實小了些。
這場戲是整部劇第一集 第一幕,雪渺帶兵一路将言語逼到懸崖邊,越初只身來救,卻也知逃脫無望,最後二人燃了四周荒草,在火光之中,越初提刀一刀刺穿了自己與言語。
此時拍的是前一段言語和雪渺的對手戲,涉及放火燒山的部分只能等最後再拍。
“…師兄。”
“不跑了?”雪渺翻身下馬,提刀逼近,眼神玩味。
“你已經是萬人之上了!還不滿足嗎!”言語赤紅着眼。
“我?只是我不滿足?”
……
池懷寄:“你覺着呢。”
“我又不是導演。”越初搖頭笑道,“還是太澀了,情緒轉變太慢。破釜沉舟的氣勢出不來。”
池懷寄:“心不在焉的。”
确實有些,越初早上給他講過戲了,也手把手帶着教的差不多了,應該是能比現在更好的。
二人一并走去言語身邊,越初屈指在他腦袋上輕敲了下,“認真點。”
言語支吾着應了。
“要演就好好演,你以為一群人跟這兒陪太子讀書呢。”池懷寄始終是對言語沒什麽好臉色。
言語這會兒倒也不搭茬,垂着腦袋任他說去。
“我呢我呢!”雪渺又飛沖過來,“我演的怎麽樣!”
“雪老師還要別人評價啊。”越初幫他整好亂掉的衣領,“挺好的。”
言語看看四周,小聲問道,“站位不用再靠邊些嗎。我看劇本上特意寫了要在崖邊上的。”
按理是該的,旁邊就是懸崖,為了能在鏡頭裏顯得氣氛更緊張,畫面更滿也是該的。但這場戲人多,又怕出什麽事,池懷寄也就沒冒這個險。他不是卻福,沒那麽多喪絕人性的藝術追求,卻福哪管這些,摔下去也再想摔下去的法子。
越初:“你想試試?”
言語驚訝中還帶着些無措,但想了想還是認真點頭,“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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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位重排又是一番功夫,群衆人員實在是太多,盡管雪渺拍胸脯表示肯定沒風險的,但該不信還是不信。
言語來到越初身邊,小聲問詢,“我是不是又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有。”越初沒太去照顧他情緒,都也不是小孩子了,“別在這兒站着等人伺候,去看看導演那邊怎麽說的。雪渺都還在那邊,你跟這兒轉悠什麽呢。”
“啊…好。”言語趕忙小跑着過去。
要說這孩子也還算好帶,至少算聽話。想當年祁宴給越初說過差不多的話,越初就給他回了仨字,我不去。
越初看着淹沒在群衆演員中的池懷寄,周圍亂亂糟糟的,琢磨着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索性找個僻靜地方歇會兒算了,可這才一背身——
“啊!!!!”
是四周數聲歇斯底裏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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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懷寄背靠着崖邊,蹲在地上給幾個人說着站位,重新講了一次戲。
“一會兒再彩排一次看看,邊上的人注意安全。”
他似乎聽着了幾句輕嘲,卻又無心理會,起身便準備接下來的事情,“讓各部門準備——”
他才是話音沒落,右肩卻突然一個受力,重心後移,緊跟着向後趔趄一步,右腳就這麽直接邁空。他心下一沉,也知道要出事,四周時間仿佛變緩了,他看着雪渺伸手試圖去抓他,又看着其他人明顯沒反應過來的神情。
再就看着與緩慢時間相悖的,猛沖而來的越初。
下墜,失重感,求生意志。
池懷寄無意識的伸出手試圖抓住些什麽,但連自己的動作也是緩慢的,可就在這瀕死之時,手腕卻被人死死拽住。
再然後,
是四周數聲歇斯底裏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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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初同池懷寄一樣,整個人懸空在崖上,左手拽着池懷寄,因為吃藥無知覺的右手盡力扣着崖壁。
鮮血順着右手往下淌,已經湮紅了一小塊襯衣。
“啊你們別叫喚了…找人救我可以嗎。”越初也是無奈,但畢竟已經滑下去了五六米高,就算是雪渺想用點怪力亂神的法子,這會兒也得掂量下有沒有人看着。
倘若就他一個,也倒不心急了,反正雪渺他們肯定會想辦法的,可這下面還拖着個人…
“再撐一會兒。”越初緊了緊攥着池懷寄的那只手,“沒事的。”
“好。”池懷寄深吸兩口氣,盡可能平複下自己不給越初添麻煩。
右手比自己想象中還不受用,因為失去知覺,越初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在抓着岩壁,故因用力過大,直接攥碎了一塊石頭。他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之間的邏輯關系,為了減緩速度,他不得不用整個右臂完全蹭着岩壁,卻還是又向下滑了一米多,停下後半條胳膊連着指縫都在滲血。
“沒事的。”
他能感覺到池懷寄遏制不住的顫抖,由求生意識帶來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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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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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尖銳話語的聲音輕飄然而下,越初能感知到的顫抖卻漸漸停下了。
“你松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