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墜崖
“松手吧,別拖累你。”
“你活在愧疚裏,那是你的事。你可別指望我也活在愧疚裏。”
汗水浸出掌心的濕滑感,無論他如何嘴硬,他也明白兩只手都不可能撐得太久,無非是池懷寄摔下去,還是自己和池懷寄一起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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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初許是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在此時還漫不經心向山崖上望去,他仿佛看不清任何人,只看見了崖邊的應閑璋。
一米九五,太顯眼了。因為沒有表情而顯得過分冷峻。
可越初想笑,沒有原因的想笑。就像是從心底想要看他這副因為自己苦惱的神情。
緊攥的拳頭,半敞開的衣領,過分緊張而起伏的胸膛,和從頸子上滑落而出的那枚戒指。
他也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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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岩石刺進了右臂,越初知道自己确實撐不了太久了。
“放手吧。”池懷寄又一次道。
“放手啊…”越初像是動搖了。
他再一次看向了應閑璋,後者眼神裏說不出的複雜,可對視的片刻後,應閑璋點了頭。
同一瞬間,越初将眼閉上,松開了已經僵硬的右手,左手使力,将池懷寄帶到自己懷裏,空中轉了身,好讓自己背部朝下。
勁風不知何處來,直将崖邊的人都逼退了兩步,那風順崖而下,将墜崖的人層層護住,明明是飛沙走石之間,卻在越初身上展現出過分的柔和。
雪渺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瞬間,便從一處無人角落翻下了山崖,就算是真摔下去,他也好接着些。
而此時,他就看着越初摟着池懷寄,從山崖急速墜落,應閑璋的靈力只護了越初一人,池懷寄顯然不在保護範圍內。雪渺不得不也跟着凝了個訣,稍是托住了池懷寄。
這麽高的地方,若是真摔下來卻毫發無傷,怎麽也說不過去。雪渺拿捏準了,在适當的地方收了部分靈力,可越初那部分卻如何也散不掉,看起來應閑璋是不準備考慮那些,只想越初什麽事也別出。
落地的瞬間,沖擊力險些讓越初昏過去,雖說是什麽事也沒有,但疼還是疼的。但同時他就聽着了骨頭斷裂的聲音,琢磨了下,應該不是自己的,那就是池懷寄了。
“還好嗎。”越初扶起他。
“沒事…”
“別碰他,我來吧。”雪渺從越初懷裏接過了池懷寄,“肋骨斷了,當心紮進肺裏。”
雪渺這邊還在小心照顧着池懷寄,連話都還沒說完,那邊應閑璋已經不知道從哪出現就将越初直接單手扛了起來。
“我先帶他去醫院了。”
雪渺:“喂!”
那越初也不樂意啊,掙了兩下卻完全掙不動,罷了只能嘴上逞逞能,“放我下來!”
“你再動!”這還是應閑璋第一次沒慣着他。
那頗具威懾力的聲音,竟是讓越初整個人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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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挨着應閑璋就會想睡覺,越初靠在應閑璋懷裏迷迷糊糊的想着。他是有試着推開他,但不僅沒推開,還被應閑璋在背上拍了下,讓他消停點別折騰。
呵,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越初困頓着睜不開眼,竟然還在應閑璋懷裏自己尋了個舒服姿勢才睡下,算了,醒來再收拾應閑璋吧。
應閑璋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又瞥見了那淌血的胳膊,好不容易生出的幾分氣勢便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算什麽事啊。
醫院。
“別哭了,只是外傷。”院長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你抱着來的,我還以為怎麽了。胳膊上點藥,明天就都好了。我們這兒最好的藥,我偷偷藏的。”
“哦。”應閑璋吸吸鼻子。
他抱着越初做完了全套檢查,甚至在做核磁共振的時候也想鑽進去,好在被雪渺一腳踹一邊去了。一下午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抱了一路抽搭了一路,誰勸都不好使。
“做核磁不疼的,心電圖也不疼,不哭了行嗎。”雪渺難得這麽溫和的跟應閑璋說話,“能不能別讓別人以為我師父又死了。”
“嗯。”應閑璋聲音發悶,“腦CT疼不疼啊。”
雪渺實在是想不通他到底哭什麽呢,“再疼還能比我師父當初被你們斬掉四肢疼嗎。”
很好,成功讓應閑璋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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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初半夢半醒之間,覺着懷裏有什麽毛茸茸的一直在蹭。是雪渺嗎?雪渺的腦袋比這大多了才對,是應閑璋嗎,啊,那好想掐死他。
左手手腕突然被溫熱的舌頭舔舐起來,越初眼都沒來得及睜,慌張着就坐直了,“應閑璋我殺了——”
啊…嗯…懷裏是只小老虎耶。
“醒了?”雪渺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見着越初坐起身子,走過去将軟枕放到了他背後。
越初還有點懵,無意識的點點頭,又看向四周,是醫院啊…
“你臉怎…嘴角有血,擦一下吧。”他看着雪渺面頰好像有點腫。
“啊…”雪渺用手背蹭了蹭,笑着道,“沒事,我師兄打了下。不疼。”
但甫一思索,又覺着不對,就見着他直接撲進越初懷裏,叫喊着,“你看他打我!疼死了!他壞壞!他虐待小動物!”
他一邊叫喚,一邊真就擠出些淚來,吸吸鼻子再全數蹭到越初身後的枕頭上。那枕頭別說還看着怪面熟。
“那我也不能給你打回來啊。”越初能拿祁宴怎麽辦,打又打不過的。
雪渺略是思考,“其實你打他,他也不敢還手的。”
說話當間祁宴就開門進來,手裏正接着電話,但還是看着雪渺斥道,“下來。”
雪渺是連滾帶摔着下去的,一刻也沒敢留。
“求您了,能不能把我侄子還回來,我家三百年了,就生了這麽一個。”電話那邊說道。
“過兩天玩膩了就還回去。”祁宴挂了電話。
越初抱出懷裏剛才差點被雪渺壓扁的只是老虎崽子,又看看祁宴——
祁宴:“不是你跟他說要摸老虎屁股的嗎。”
越初:“啊…”
搶人家孩子就算了,還這麽理直氣壯的。但管他的呢,反正來都來了,先玩兩天再說。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祁宴發火的準備,雪渺都挨一巴掌了,自己被數落兩句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沒有。
祁宴走去他床邊,先給他削了倆果子,連盤放進他懷裏。又俯身看了看右手上的傷,再探下額頭上的溫度。
“沒什麽事。不想待着晚上就能回家了,要是想多住一天就住一天,讓雪渺陪你。”他說話還是這麽無波無瀾的,可仔細看的話也能看出幾分疲憊。說起來,祁宴已經小十天沒回家了,越初是不知道他忙什麽,但看起來的确是沒閑着。
越初:“抱歉。”
祁宴明顯是僵了下,卻又馬上故作自然道,“人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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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閑璋呢。”他還準備找應閑璋算賬的。
雪渺擡擡下巴,“你背後枕着那個就是。”
“把窗戶打開去。”
雪渺也不知道做什麽,只當他一時覺着憋悶,可這才一打開窗戶。
“走你——”
應閑璋擦着雪渺的耳朵就被扔了下去。
雪渺:“幹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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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
先聽着個嬌嗔聲音,然後就是破門而入的動靜,緊接着是個粉色身影從天而降。
“有事沒有!有事沒有!有事沒有!”宋衷雙腿分開,跪坐在越初腿上,跟越少爺面面相觑了瞬,上手就開始呼啦起來。
“腦袋有事沒有!”
越初:“沒有。”
“胳膊有事沒有!”
越初:“沒有。”
“後背有事沒有!”
越初:“沒有的。”
“丁丁有事沒有。”
衆人:“……”
越初:“我要說有事呢。”
“不得了不得了。”宋衷上手就要扒越初褲子,“那玩意兒壞了可了不得,姐姐給你看看。”
“不行不行不行!放開他!”被扔出去的應閑璋呼哧帶喘的跑了上來,猛跨兩步就給宋衷提溜了起來,“哇你個小姑娘說話能不能別這樣,一群大老爺們聽你這兒講黃段子像話嗎。”
被懸空拎起的宋衷一臉輕蔑,“呵,直播間裏脫褲子還讓越越摸自己屁股的人沒資格跟我說這句話。”
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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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不只是宋衷,譚楠也跟着來了,直播間裏就看着越初沖崖底下去了,小姑娘哪還坐得住。
“邵青說醫院是她爸的,您別客氣,想住幾天就住幾天。”譚楠來的匆忙,什麽也沒帶,只帶了句邵青的話。
越初客氣應着,“但我也不是來旅游的,晚上就回家了。”
他複而又問幾句關于譚楠與邵青的事,聽說譚楠的生活步入正軌了,邵青也回天界學校上課了,他也算安心。
“可能再過一陣子要出庭,不過祁先生已經幫我找好律師了,學校裏的事情他也都幫我安排好了,所以已經沒有事了。”
“那就好。”越初笑着,下意識去看祁宴發現人又不在了,“你師兄呢。”
雪渺側頭動了動耳朵,“啊,在門口,打電話讓應九給你做好吃的。”
越初長舒了一口氣,手上把玩着老虎崽子,又看着圍坐在一起的衆人,心下是很莫名的滋味,除卻平和與安穩,連帶着一點小愧疚,更多的卻是一種割裂感。他總覺着這些人看得并不是自己,而是藏在自己身體裏的另一個人。
宋衷察覺到了他神色有異,試探着問道,“…怎麽啦?”
越初搖頭,“池懷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