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明星對許蘊喆而言,永遠是隔着一層媒介的人,他們活在一個和許蘊喆完全不相幹的世界裏。至于星二代,當然同樣遙遠。

當真正的星二代出現在許蘊喆的面前,隔着不足百米的距離,許蘊喆依然覺得他遙遠。

許蘊喆沒有辦法将許靖樞和那兩張挂在客棧牆面的照片聯系起來,那兩張照片上有許靖樞的爸爸和媽媽,許蘊喆從小看到大,以為自己對那兩個“名人”已經熟悉得不得了了,但當看見他們的孩子,許蘊喆依然沒辦法把他們想成一家人。

也許這就是真正的“不相關”。

大概因為許蘊喆不小心表達了對“許靖樞”這個話題的不悅,當他們再聊天,無論是奚蕾還是吳毓,誰都沒有再提起許靖樞。

她們說着最近學校裏的情況。

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要高考了,身為應屆考生的她們都很緊張。奚蕾和吳毓的成績在學校裏都名列前茅,吳毓更是通過了北方大學的自主選拔考試,減輕了不少高考壓力。即使如此,在人人枕戈待旦的濃厚複習氛圍裏,她們依然很難有放松的機會。

“真羨慕你。現在再怎麽樣,只要正常發揮,北方大學肯定沒問題了。”奚蕾攪動着杯子裏的奶茶,“我就慘了。要是考不上,我爸媽說不定只讓我讀中央大學。”

中央大學位于本省的省會,與北方大學一樣,在國內高校的排名中數一數二。所以,如果自家的孩子成績優異,不少家長反而寧可自家的孩子在省內讀大學,這樣不至于“兒行千裏母擔憂”。

和奚蕾的爸爸媽媽一樣,許蘊喆的外公和媽媽也希望許蘊喆高考以後,留在省內讀大學。

吳毓尴尬地笑,說:“我也不是故意落下你的嘛。誰讓每年學校可以推薦的名額只有三個?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擠進去的。”

聽吳毓這麽說,許蘊喆在心裏更加羨慕。因為學校資質的緣故,許蘊喆所在的栗山縣高甚至沒有獲得推薦學生的名額。這意味着,哪怕學生的成績再好,也只能削尖了腦袋擠獨木橋。

“算了!反正,有蘊喆陪我。吶?”奚蕾托腮,看向許蘊喆,“我們一起考北方大學!”

面對她亮晶晶的眼睛,許蘊喆微笑,點了點頭。

三人又聊了一陣子,許蘊喆看時間已晚,不知這家店什麽時候打烊,斟酌以後湊近奚蕾的耳邊,悄悄問:“等會兒我們是先送吳毓回去,還是直接分開走?”

奚蕾聞言一愣,瞄了吳毓一眼,困窘地說:“再看看吧。我們想去陽光廣場看平安夜的倒計時。”

這個安排,許蘊喆此前不知道,聽罷意外極了。

吳毓看看奚蕾,又看看許蘊喆,起身說:“你們先聊着,我上洗手間。”

見狀,奚蕾微微愣了愣。

吳毓離開座位,繞到奚蕾的身後,問:“你帶‘那個’了嗎?”

“你來啦?”奚蕾轉身,埋頭往自己的包裏翻東西,偷偷摸摸地把吳毓要的東西交給她。

許蘊喆猜到她們說的是什麽,裝作不知道,若無其事地吃奚蕾吃剩的焦糖布丁。

突然,許蘊喆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麽,腦海裏閃過某個空洞又不明不白的念頭,讓他擡頭朝許靖樞看去。

當他在這時發現許靖樞正遠遠地望着自己,不由得錯愕。許靖樞偷看被發現,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轉頭和同事交談去了。

正因為許靖樞表現出的尴尬,令許蘊喆确認自己看到的不是錯覺。說不定許靖樞也是對在生煎店裏的相遇有印象,所以才會注意他。

“嗯?吳毓怎麽去了這麽久?”奚蕾拎起包,說,“蘊喆,我也去趟洗手間,順便補個妝。”

許蘊喆哦了一聲,移了一點兒椅子方便她往外走,問:“咱們還坐嗎?我先去結賬了?”

奚蕾往桌面上看了看,決定道:“應該不坐了。你等一等,我們待會兒回來就走。”

“那我先結賬。”許蘊喆張望一番,朝一個路過的服務生喊道,“服務員,結賬!”

那個服務生正急于把用過的餐具端回廚房,沒有聽見許蘊喆的話。許蘊喆看了一眼已經往洗手間去的奚蕾,用目光尋找能給他們結賬的店員。

完全是不經意的,許蘊喆的目光再次和許靖樞相遇了。

許靖樞發現他正找人結賬,尴尬地往周圍看了看,拿起pos機朝許蘊喆走來。

“您好,需要結賬是嗎?”許靖樞問。

許蘊喆本來為這家店的服務态度感到不滿,但聽見許靖樞說話,不滿頃刻間消失了。他淡淡地點頭,問:“一共多少?”

許靖樞從餐桌下方找出他們的點餐單,又看了看桌面的空盤子,說:“一共是兩百二十七元。您刷卡還是付現?也可以手機付款。”

“刷卡吧。”許蘊喆從錢包裏找出銀行卡遞給他。

許靖樞把卡片往pos機上刷了一下,很快,機器開始打印憑條。

待卡片回到許蘊喆的手上,他隐約聞見一縷淡淡的清香。許靖樞身上的香味和奚蕾不一樣,奚蕾是甜甜的水果香。

從許靖樞的手中接過憑條時,許蘊喆發現他戴着對學生而言價格不菲的時尚手表,頓時确定了吳毓所說的——他打工只為了體驗生活。

“還有什麽事嗎?”許蘊喆收起錢包,見許靖樞還沒走,奇怪地問。

“呃。”許靖樞輕輕撓了撓自己的鼻尖,“需要您在憑條上簽名。”

許蘊喆驚詫,随口問:“不是免密支付嗎?”說完,他打開一分鐘前拿到的憑條,确認上面沒有需要簽名的位置。他不禁擡頭,看向許靖樞。

“這樣嗎?”許靖樞窘促地笑了,低頭往許蘊喆手上的憑條看,撓撓發紅的臉頰,“不好意思,是我弄錯了。”

許蘊喆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答說:“沒關系。”

“您慢走。”許靖樞說完,尴尬地離開了。

望着他離開的身影,許蘊喆重新往憑條上看了一會兒。

結過賬,許蘊喆留在原位又等了十分鐘,遲遲沒有等到那兩個女生。但女生去洗手間總要花一些時間,許蘊喆已經習慣了。他想了想,索性自己也去上趟廁所。

去往洗手間的路上,許蘊喆遇見站在通道上補妝的年輕女子。他想起奚蕾。

在青川,莫說是學校裏的學生,連大街上也很少見到化妝的女孩子。絕大多數女孩子選擇素面朝天,過得樸素。如果當初奚蕾留在栗山縣高上學,她現在是不是也不化妝?

這個念頭才在許蘊喆的腦海裏出現,他便聽見了吳毓的聲音。

“你打算什麽時候和他說?”她的聲音嚴肅,帶着質問的語氣。

很快,許蘊喆聽見奚蕾為難的聲音,她回答說:“快高考了。他想離開青川,可是他家裏人都希望他在梅引讀中央大學。他的壓力很大。現在告訴他,一定會給他很大的打擊,影響他複習的。”

“你怕影響他複習,那我們呢?”吳毓進一步問,“而且,他剛才那樣問你,是什麽意思還不夠明白嗎?你肯定聽懂了吧?為什麽你沒拒絕他,還說什麽‘再看看’?你還要和他上床嗎?”

奚蕾着急地說:“你說什麽呀?我當然不會再和他怎麽樣了!”

“那為什麽不說清楚呢?”吳毓難以理解。

“這讓我怎麽說嘛?!”奚蕾急得快哭了。

吳毓也很着急,說:“照實說啊!說你不喜歡他,不喜歡男生了,現在和我在一起。這有那麽難嗎?又不是喜歡別的男生,還可以回心轉意,你就明明白白告訴他就行了!”

從奚蕾說到再不會和他怎麽樣時,許蘊喆已經懵了,再聽見吳毓說她們兩個正在交往,消息更像晴天霹靂打在他的身上。

當初向他告白的奚蕾,和他交往了兩年多的奚蕾,甚至和他發生過關系的奚蕾……現在喜歡女生?而且瞞着他,正在和她的閨蜜交往?!

這離奇的遭遇讓許蘊喆措手不及,緊接着,被背叛的認知給他帶來強烈的羞恥感。他恐懼地捂住嘴巴,只覺得異常地惡心。

同性戀……他和一個同性戀交往了兩年?奚蕾是什麽時候變成了同性戀?虧得他屢屢車馬勞頓,從青川到梅引看她,她卻在學校裏和別的人談戀愛,而且還是女生!

如果是其他人,許蘊喆也許不會那麽憤怒。可是這個人偏偏是吳毓,是他的朋友!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滑稽的事情?當初,奚蕾不願意離開青川到梅引求學,還是許蘊喆和吳毓一起勸她。他還覺得,有吳毓陪着她、照顧她,她在異鄉不會那麽孤單寂寞。誰知道,現在卻是她們在一起了。

巨大的諷刺讓許蘊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簡直不知道要對自己說些什麽才能平複這份荒謬的心情。

“啊,吳毓,你幹嗎呀?!不行,有人看見的!”奚蕾突然喊道。

許蘊喆聽罷大吃一驚,未及多想已經邁步走進女洗手間裏。當看見正把奚蕾壓在牆上親吻的吳毓,許蘊喆徹底地愣住了。

奚蕾發現許蘊喆,吓了一大跳,忙不疊地推開吳毓。她六神無主地看着許蘊喆,吞吞吐吐地說:“蘊、蘊喆……”

看見她嘴角暈開的口紅印,許蘊喆的喉嚨發緊,憤然轉身往外走。

“蘊喆,蘊喆你聽我說——”奚蕾很快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蘊喆,你聽我解釋!”

許蘊喆狠狠地甩開她,瞪目道:“還有什麽可解釋?我都聽見,也看見了!”他看向追出來的吳毓,又盯着奚蕾,“又不是喜歡別的男生,有什麽值得解釋?解釋有什麽用?”

“蘊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的,你別生氣……”奚蕾哭着,嘗試拉許蘊喆的手,但許蘊喆躲開了。

許蘊喆打了一個寒顫,古怪地笑了,問:“‘早點兒’?什麽時候?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吳毓向前說道:“蘊喆,是我先主動的。你別怪蕾蕾。”

看她面無愧色,許蘊喆不禁覺得真正荒謬和愚蠢的只有自己。他的心髒跳得很快,眼眶發熱。可是面對這樣理直氣壯的吳毓,他哭不出來。

“我不怪她,也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蠢!”許蘊喆痛心地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奚蕾,“以後就算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也別再讓我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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