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聽過許靖樞這樣說以後,許蘊喆再沒有客氣,直接把他留在房間裏,自己反而走了。
許靖樞尴尬,留在屋裏坐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決定不那麽讨嫌,回自己訂的客房去。臨走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電影中出現過許多次的窗外。
這就是當初秀寧無數次守望的窗外,只是窗外的樹變了。許靖樞不禁好奇,原本那個位置種的杏樹什麽時候移走了呢?又或者,那裏原本種的就是一棵桃樹,杏樹只存在于秀寧的記憶裏。
那名叫做“秀寧”的少女,不及夜深便知道了自己所嫁非人的消息。她真實存在嗎?或者只出現在《不及夜深》當中?許靖樞清楚地記得在宋葦杭的日記中提過這棵杏樹,難道從那個時候起,“秀寧”已經出現了嗎?
許靖樞暫時把這一條線索留在腦海裏,也打算在過後再看一次《不及夜深》——盡管在此以前,他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雖然因考試,放學得比較早,但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是月上梢頭。
許靖樞的肚子餓得很,需得吃飯,奈何這裏是許蘊喆的家,他反而不太好意思問什麽時候能吃上自己訂的菜肴了。
此時的許蘊喆不知上哪兒去了,許靖樞想了想,決定不能讓自己餓出病來,還是得覓食去。
許靖樞照着對《不及夜深》和宋葦杭日記的記憶,找到圖立廚房,走近門旁聞見飯菜的香味,驚喜得很,連忙探身入內看一看。
看見許芸婉在裏面忙碌的身影,許靖樞心想晚飯有着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許芸婉察覺有人走進廚房,回頭一看,緊張的面容變得放松,微笑道:“靖樞,餓了?”
“嗯。”許靖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解釋道,“平時這個時候,我們家已經吃飯了。”
許芸婉抱歉地噢了一聲,道:“不好意思,家裏吃飯比較晚。你既然是蘊喆的同學,就是我們家的客人了,不好讓你一個人吃飯,所以自作主張想請你和我們一起吃,耽擱了。”
聞言,許靖樞驚喜極了,忙不疊地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我挺抗餓的。”
許芸婉依舊懷着歉意,說:“你再等等,我正在做一個熏魚,很快好了。”
“熏魚?!”許靖樞受寵若驚,“我可喜歡吃了!”
她莞爾道:“那你怎麽沒點熏魚呢?”
他腼腆地笑,說:“因為做起來挺麻煩。平時我想吃,我爸爸嫌麻煩,總怪我多事。”
“這怎麽是多事?”許芸婉忍笑,道,“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當然想吃什麽,都得給做呀。”
許靖樞聞之如醍醐灌頂,萬分同意地點頭,說:“您這話,我應該錄回去讓我爸爸聽聽。”他撇撇嘴,感慨道,“許蘊喆太幸福了。”
許芸婉羞澀地笑了笑,又想起一事,打開餐桌上的罩子,說:“我做了桃花糕,你先吃一點兒填填肚子吧,別太餓着。”
沒有想到等飯的過程中,還能先吃着點心!許靖樞走近看清擺在桌面上的小點心,聞見熟悉的桃花香,心中頓時湧出一陣感動的熱流。“阿姨,您也會做桃花糕!”
“我們鎮上,幾乎每家每戶都會做。”許芸婉用紙巾給他包了一塊。
許靖樞雙手接過糕點,感激地說:“我很喜歡吃這個。”
“真的呀?”許芸婉欣慰地笑,“那你多吃點兒。”
“嗯,謝謝阿姨!”許靖樞小心地咬下一口糕點,桃花的味道滿溢口腔,“小時候,因為我爸爸喜歡吃,所以每到春天,媽媽常做。我媽媽還會做桃花慕斯,那個也很好吃。”
許芸婉的目光始終如水般溫柔,說:“嗯,不過蘊喆不能吃奶制品,所以我們家只做這種桃花糕。”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許靖樞聞言險些咬傷舌頭,難以置信地問:“他不能吃奶制品嗎?乳糖不耐受?”
她遺憾地微笑點頭。
“這樣……”想起自己給許蘊喆的那盒煉乳餅幹,許靖樞既困惑又忐忑。
那天問過許蘊喆,他說餅幹好吃,他到底是吃了還是沒吃?
如果吃了,不會有什麽不良反應吧?許靖樞擔憂之餘,又忍不住想,換作自己,大概是不會吃的,哪兒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對別人而言美味的甜點,對他來說可是毒藥。
“好了,可以吃飯了。”許芸婉突然宣布,“你想在院子裏吃,還是在屋裏吃?”
許靖樞回過神,哪裏好意思挑地方,說:“照平時家裏的習慣就好了。對了,許蘊喆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這孩子。”她将雙手往圍裙上擦了擦,“你先在堂前等一等吧,我們在堂前吃。我給他打電話。”
許靖樞忙積極道:“我來端菜吧!”
許芸婉一時有些忙碌,聞言不再客套,給許靖樞找了一個端菜的盤,讓他幫忙把菜端出去了。
沒有想到,許靖樞把菜端至堂前的餐桌時,見到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爺爺坐在餐桌的主位旁。
他的腳步因而停頓,又放輕了腳步走近,謹慎而禮貌地問候道:“爺爺好。”
許仲言困惑地打量他,問:“你是?”
“我是許蘊喆的同學,叫許靖樞,今天訂了客棧裏的房間,晚上在這兒住。”許靖樞把菜端上桌,自我介紹道,“我住西廂房。”
許仲言詫異道:“既然是同學,為什麽還訂房間?”
“我起先不知道這兒是他的家。”不知為何,這位爺爺給許靖樞的感覺與許芸婉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令他不由得緊張,“我先去端菜了。”
“端什麽菜?坐着吧!”許仲言往旁邊遞了個眼神,“哪裏有讓客人幹活的道理?讓蘊喆和他媽媽端。你坐着。”
他這話分明不是邀請,許靖樞聽出要求的意味,只好乖乖地坐下。
不多時,許蘊喆從外面回來了,他看見飯菜已經上桌,立即往廚房走。
“外公。”許蘊喆經過堂前,問候道。
許仲言不滿地說:“上哪裏去了?還讓客人端飯菜上桌。”
許靖樞見許蘊喆斂容,忙道:“沒關系,是我……”
“趕快把同學的訂單取消了,房費還給人家。”許仲言吩咐道,“真是,怎麽處事的?”
許蘊喆的手裏拎着給外公買的燒酒,聽他老人家責備,心裏不是滋味。他沉了沉氣,走到電腦前坐下。
許靖樞被夾在中間,尴尬極了,後悔沒在外公出現前把整件事處理好,自以為有趣,反而讓許蘊喆挨罵了。可是,他确實想不到許蘊喆的外公是這樣一位嚴厲的老人。
“蘊喆回來了?”許芸婉端着菜從廚房出來,招呼道,“還忙什麽呢?先吃飯吧!”
許蘊喆心煩得很,取消訂單以後起身,匆匆地往廚房走,說:“我盛飯去。”
見狀,許芸婉窘促地看了看許靖樞,默默把菜端上桌。
“你剛才怎麽讓客人端菜?”許仲言看着上菜的女兒,嚴肅地問。
她面無表情地回答:“蘊喆的好朋友,算是半個家裏人了,哪裏是客人?”不等許仲言開口,她搶白道,“你看那孩子長這麽大了,有幾個同學上家裏來過?他要是真像你要求的‘客客氣氣’,還有誰肯和他做朋友?”
許靖樞怎麽也想不到親切溫柔的阿姨和自己的父親說話時居然這麽冷漠,吃驚得不得了。可眼前的場景令他不能将驚訝露出表面,他只好盯着桌上的菜看,不作置喙。
沒過多久,許蘊喆端着四個人的米飯出來了。
因剛才外公的态度,許靖樞雖想起身幫忙,又不免遲疑。在他遲疑的時間裏,許蘊喆把米飯先端給了外公,再端給媽媽,許靖樞見了,主動把自己的一碗從托盤裏拿出來,對許蘊喆笑了笑。
許蘊喆看了他一眼,放好自己的飯碗後,托盤放在身後的桌上,終于入了座。
“吃飯吧。”許仲言拿起筷子,淡淡地說。
聽見許仲言這樣說話,許靖樞終于明白許蘊喆平時對自己說話的語氣是從哪裏學的了。因有這樣的老人在場,許靖樞知趣地低頭只顧吃,又不敢吃得太急,省得在老人的眼中自己是一個貪吃又沒有教養的小孩子。
許靖樞雖點了糖醋小排和扣三絲,可桌上的熏魚更吸引他的味蕾,而且熏魚放在他的面前,他夾起來也方便。不一會兒,許靖樞默默地吃了三塊熏魚,再偷眼看許蘊喆一家。
即使美食當前,這一家的氣氛依然死氣沉沉,而許蘊喆的外公無疑是這種氣氛的主導者,畢竟早些時候許靖樞和阿姨相處時,聊得還挺開心的。
怎麽會這樣呢?
話說回來,許蘊喆的爸爸去哪裏了?難不成,許蘊喆和他一樣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可他的媽媽是去世了,許蘊喆的爸爸呢?
“小許,是吧?”突然,許蘊喆的外公出聲了。
許靖樞連忙把自己的注意力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來,應道:“哎。”
“挺巧的,我們一家人都姓許。”許仲言微笑問,“以前沒聽蘊喆提起過你,來過古鎮嗎?”
許蘊喆的外公和媽媽都姓許?許靖樞心中訝然,嘴上顧着回答老人的問題:“沒來過,我上個月才轉學到栗山縣高。不過,我住在……”
“靖樞,阿姨做的糖醋小排,是不是不合口味?”許芸婉突然微笑着打斷他。
許靖樞的驚訝再添一層,心想阿姨不至于沒留意他正和老人家對話,這分明是故意打斷的。他心領神會,先回答阿姨的問題:“合口味,很好吃的。”轉而又繼續對外公說:“我住在青川,早就打算來一趟。”
許仲言古怪地看着女兒,聽罷淡淡地說:“也是。我早就說過,景區對本地人沒有優惠,這是不對的。是把古鎮從青川分出去了。”
這話無論是許芸婉還是許蘊喆都沒有回應,他們沉默着吃飯,仿佛沒有聽見老人說什麽。
許靖樞既驚奇又尴尬,只好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低頭往遠處夾了一塊糖醋小排,低着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