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9

“許蘊喆?”許靖樞來到許蘊喆的房間門口,往裏探頭,當真看見許蘊喆站在衣櫥前找衣服,不禁愕然。

許蘊喆扭頭看他,關上衣櫥的門道:“我這兒沒有能讓你換洗的衣服,你今晚回家住吧。”

“怎麽會沒有?”許靖樞大步走到衣櫥旁,重新打開門,“這滿滿——哦,不,這半個衣櫥的衣服,你說沒有衣服,騙小孩兒呢?”

這鸠占鵲巢的态度是怎麽回事?誰準他這麽大言不慚?許蘊喆哭笑不得,說:“衣服讓你穿,無所謂。但是沒有新的襪子和內褲了。你回去吧!”

“我穿你的不就行了。”許靖樞說着,眼睛往下瞟了一眼,“我可不信你能比我大到哪兒去。要不,你現在讓我看看?”

“我靠。”許蘊喆的臉蹭地紅了,迅速拍開他伸過來的手,瞪眼道,“找打是吧?”

許靖樞摸摸手背,嘟囔道:“找倒是沒想找,就是被打了。”

許蘊喆聽罷語塞,半晌,試圖語重心長地對他講道理:“我昨天才出櫃,你今天就要住這兒,不合适。”

“正是因為出櫃了,才要住呀。”許靖樞解釋道,“你想想,如果沒告訴他們,我住着多不合适?這點兒道理,我還是懂的。”

許蘊喆心道:你要是懂,才有鬼,簡直是誠心氣人。

看他只顧着翻白眼,不說話,許靖樞想了想,打着商量道:“你就讓我住嘛。我早上出門前,在我爸面前立下軍令狀了。今晚我要是回去了,會被他瞧不起的!”

“什、什麽?”許蘊喆假裝自己沒聽清,看他正兒八經地要重講,立刻擡手道,“別說了,我頭疼。”

“我給你揉——”許靖樞才擡手,又被他打了手背。

許蘊喆沒脾氣了,放棄道:“你愛住就住吧!但我這兒真沒新的內衣,要不你回家拿了再來。”

“那不行,我如果回去了,沒準我爸就不讓我出來了。”許靖樞犯難道。

他眯起眼,審道:“我剛才聽你的意思,你爸應該挺樂意你來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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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靖樞心裏暗叫糟糕,面上卻處變不驚,說:“可不是?你看,我爸希望我住這兒,阿姨又同意了,簡直是父母之命。”

許蘊喆的頭又疼了,揮揮手。

“又不是沒一起睡過,收留我呗。”許靖樞說着,低頭往他的肩上蹭了蹭,眼角瞄見許蘊喆攤開手,便笑着把手握過去。

許蘊喆揉了揉他的手背,又像丢一個紙團一樣丢開,面無表情地說:“先吃飯吧。”

許靖樞跟在他的身後,笑說:“我是想吃完飯的,是你急着跑過來找衣服迎接——”話沒說完,他看許蘊喆轉身操起桌上的抽紙砸過來,連忙躲開。

見他躲開,許蘊喆心底松了一口氣,臉上依然沒表情,轉身走了。

許靖樞跟上去,跳到他的背上,一路被他背到廚房的門外才下地。

“許蘊喆,等到我們可以說更多心裏話的時候,我們接吻吧。”——許蘊喆聽到這句話,仿佛在不久以前。但直到這一次約會,他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關于他們這個與衆不同的家庭,關于那些亦假亦真的猜測和事實,許蘊喆以前從沒有考慮過告訴誰。如果沒有發生成人禮上的事,如果沒有和許靖樞一起看那樣一部電影,他會把外公和媽媽的事說出來嗎?

那些發生在這個家裏的不愉快的過往,許蘊喆從前沒有深究過。他曾經只看到外公的專制和乖戾,只看到媽媽的委曲求全,他厭倦、厭惡于此,一心只想着撇下、離開。如果是那樣的走,也許和逃跑無異。但現在,他敢回頭看,也願意回頭看了,仍然想走,或許才是開始真正的新生活。

沒有外公的新生活……

想起兒時外公對自己的那些好,許蘊喆的心情不免沉重。

他現在在醫院裏怎麽樣了?有醫護人員照顧他嗎?

會不會,和電影裏面演的那樣,瘋瘋癫癫地活在幻象中,生活不能自理?

許蘊喆以前沒有想過,醫院可能是那樣一個冷森森的、缺失人情味的地方,盡管近來他一直懷疑自己挂念外公,這到底算是有人情味還是沒良心。

對待許仲言,他到底還是無法像媽媽那樣恨。如果對一個人只有愛或恨這兩種情緒中的一種,無疑會輕松很多。

許靖樞的那個舊電瓶就早上用了那麽一會兒,現在再接通電源,已經損失大半。

許蘊喆對着電動車的儀表盤看了片刻,無奈地拔出車鑰匙,心想明天他們只能騎同一輛車去學校了。

“蘊喆?”正要澆花的許芸婉拎着水壺站在廊下,朝他喊道,“快進屋吧,又下雨了。”

經媽媽提醒,許蘊喆才發現的确如此。他匆匆将電動車推進屋檐下,順着廊下走到許芸婉的面前,說:“花不用澆了。”

“是,我裝滿了水才見雨下起來了。”她頓了頓,問,“靖樞洗澡去了?”

想起這個花言巧語住進家裏的混蛋,許蘊喆無奈地點頭,又不禁為許芸婉竟然答應讓他住感到不可思議。他把許芸婉手裏的澆花水壺拿往花壇旁放,回來面對她,有些犯窘。他看出許芸婉似乎有話想對自己說,但這意圖表現得不是那麽明顯,他于是沒問。

這雨倘若在白天下,也許能見到彩虹。

雨點雖淅淅瀝瀝地落在院子裏,天上依然飄着薄薄的雲彩,月光很淡,雲彩的背後隐約可見月的輪廓。

母子二人站在檐下聽了一會兒雨,許芸婉突然問:“喜歡靖樞……還習慣嗎?”

許蘊喆愕然,不明所以地轉頭。

她赧然微笑,解釋說:“以前你不是喜歡女孩子嘛,靖樞是男孩子,所以好奇,問一問。”

關于這個問題,許蘊喆從來沒有細想過,決定吻他的那一刻也好,決定交往的那一秒也罷,許蘊喆幾乎沒有猶豫過——或許猶豫了,但不是因為許靖樞是男生的關系。性取向從女生到男生,轉變得那麽自然,會顯得有些可笑吧?許蘊喆苦笑,窘然道:“還好,好像沒什麽不同。”

聽罷,許芸婉的臉上劃過一秒鐘的錯愕。她失笑道:“那就好。早點兒休息吧。”

堂前的燈沒有全部點亮,越往深處,屋子越暗。

許芸婉離開的背影漸漸地淹沒在這片黑暗裏,不是真的漆黑,伴有灰白。

她越是往深處走,許蘊喆越看清她的瘦弱和倔強,他想:他們之間或許不應該再提起許仲言了。

回到房間裏,看見許靖樞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玩手機,那随意的樣子真是令許蘊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正在他哭笑不得時,許靖樞發現他,擡頭沖他笑了笑。

“看什麽?”許蘊喆走近一看,發現他竟然在電商網站上挑選情侶裝,下意識地抗拒,“別買了,我不穿。”

許靖樞努了努嘴巴,嘆氣道:“想買也買不了。我看了幾家店,要麽女款是‘小動物’,男款是‘動物飼養員’,要麽男款是‘小動物’,女款是‘動物飼養員’,根本沒法下單嘛!”

他從衣櫥裏找出換洗的衣服,聽罷道:“你是傻的嗎?不會分別在兩個鏈接裏買‘小動物’和‘飼養員’的男款?”

許靖樞眼睛一亮,說:“對哎!我怎麽沒想到?我這就下單!”

“我……”許蘊喆看他這興致濃得很,頓時真不知該罵他還是罵自己嘴賤。他忍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說了不穿。穿個‘小動物’算怎麽回事?”他可沒功夫配合許靖樞那顆泛濫的少女心。

許靖樞眨巴眨巴眼睛,無辜道:“沒說讓你穿‘小動物’,你可以穿‘動物飼養員’嘛!”

見鬼。許蘊喆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看他面色發青,許靖樞忍住笑,起身跪行至床邊,伸手費力地夠着他的衣擺,扯道:“要不這款?‘學習使我快樂’和‘上課過敏症’。”

兩人的距離太遠,許蘊喆唯恐他從床上摔下來,只好走到床側。他低頭看了一眼許靖樞的手機,“上課過敏症”?什麽鬼?他語氣淡漠:“你是希望我被趕出教室還是自己被趕出教室?還不如‘飼養員’。”

“對吧、對吧?”許靖樞興奮道,“就知道你會喜歡!”

聽罷,許蘊喆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子。

面對他居高臨下的冷峻面孔,許靖樞毫無懼色地笑,扯了扯他的衣擺,撒嬌道:“穿‘動物飼養員’,好不好?汪!”

許蘊喆的喉嚨驟然發緊,半晌,吃力地說:“你這人……”

“哎喲!”許靖樞原是跪着,突然被他壓在床上,膝蓋險些扭傷。

可他顧不上疼痛,怔怔地看許蘊喆,因為離得太近,他連呼吸都有些膽怯。

偏偏許蘊喆只是跪在床上,用手臂将他鎖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裏。這空間很熱,許靖樞覺得許蘊喆的手臂像是被燒過的鑄鐵,哪怕沒有觸碰,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但許蘊喆的眼睛裏沒有多餘的情緒,只單單地注視他,讓他既心焦又緊張。

別說親吻,連一個擁抱也無。

許靖樞等了半天也緊張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擡手想勾住他的頸項,卻見他起身了。

“我洗澡去了。”許蘊喆若無其事地說。

害他心跳加速了老半天!許靖樞聽罷,抓起一旁的抽紙要朝他的後腦勺砸過去。不料他突然回頭,許靖樞抓着整包抽紙的手停在半空中,又乖乖地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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