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0

許蘊喆離開房間後,許靖樞低着床上的這包抽紙發了一會兒呆,不完全是發呆,他的腦海裏還閃回了一些零星的、瑣碎的事。

這些是平時不會回想起的細小,具體如高潮過後的賢者時間,他卻忘記高潮的滋味和為何推向了高潮。

約莫在認識許蘊喆以前,那些都只和抽紙有關,起因又那麽滑稽可笑:比如在酒吧的通道遇見糾纏在一起的一雙人,或者在網咖摘下耳機時,聽見鄰座的耳機裏溢出女生呻吟的聲音。

許靖樞也曾自己下載能令人情緒高漲的短片觀看,在一次次将沾滿黏着的手伸向抽紙後,他終于意識到讓那些液體沾滿指間的不是女性的胴體,而是那些起伏的背脊、埋在深處的隐約可見和最後留在肌膚上的白 濁。

自己喜歡的是男性——等到許靖樞确認這件事,電腦裏那些觀後即删的視頻內容也随之改變了。

即便這樣,在此後的大段青春期裏,“性”對許靖樞而言依然沒有确切到某個真實的人或軀體,它還停留在一張張抽紙上。

非常不真實。

大概對許蘊喆來說,會更真實一些。

許靖樞晃晃腦袋,揮走與抽紙有關的聯想,又難免不安起來。他既有對“恐怕會發生點兒什麽”的不安,也有對“什麽都沒有發生”的不安,不安讓他打輸了一局游戲,史無前例地沒有在時限以前離開危險區,死在了荒郊野外。

“許蘊喆不是處男”——這個本身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在關鍵的時刻,成為上游失守的堤壩,沖破的洪水将原本隔開二人的涓涓溪流泛濫成洶湧的江河湖海。許靖樞看着河對岸的男朋友,心底沒來由地沮喪,沒經驗真是一件讓人沮喪的事。

既然以前許蘊喆和前女友發生過什麽,現在家裏會不會留有安全套呢?許靖樞對着他的抽屜猶豫半天,又不禁想,許蘊喆應該也看短片吧?以後,他會看怎樣的短片?還和以前一樣嗎?盡管,許靖樞想象不出他是一個會看片的人。因為比起抽屜裏莫須有的安全套,擺在桌面上的試卷集和複習資料更适合許蘊喆一些。

看得出來,昨晚他們道別以後,許蘊喆回到家裏,是坐在書桌前學習了。

許靖樞扯起身上的睡衣聞了聞,只有被陽光曬過以後洗衣液的味道。

正在這時,許蘊喆回來了。他恰好看見許靖樞聞衣服,皺眉道:“那是幹淨的。”

“呃。”許靖樞讪笑,“我知道,但還是想看看有沒有你的味道。”

想到他現在裏裏外外穿的全是自己的衣服,許蘊喆的面上發僵。他把被許靖樞放在床上的那包抽紙丢往桌面,拿起手機看了時間,問:“你和叔叔說過了嗎?現在十點多了。得說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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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提醒,許靖樞忙找到手機,要給許硯深發消息。可屏幕鎖解開以後,最先出現的是游戲界面,為此許靖樞朝面無表情的男朋友尴尬地笑了笑,退出游戲後給爸爸發信息,告之晚上在這裏留宿。

“你平時休息在家裏,還是打游戲?”許蘊喆等他發完信息,問。

許靖樞知道,比起他,自己太沒有大考前的緊張感了。他心虛地點了點頭,見他不說話,不确定道:“我現在的成績,考不上北方大學,是吧?”

答案在許蘊喆的嘴裏呼之欲出,可猶豫的當頭,一個不妙的發現加劇了他的遲疑。過了兩秒鐘,他在心裏做了一個莫大的決定,點頭道:“是。所以,稍微認真複習一下吧。”

許靖樞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俄頃肯定地應道:“嗯!”

見狀,許蘊喆盡管在心裏半信半疑,但更多的是為自己說出口的松了一口氣。他摸摸許靖樞的腦袋,說:“你現在可以玩,我還要看一會兒書。”

“你借一張卷子讓我寫吧!”他立刻以行動表明決心。

許蘊喆忍住笑,從試卷集裏撕出一張卷子,連同寫字板、草稿紙和筆一并給他。

以許靖樞現在的狀态,當然考不上北方大學。許蘊喆的遲疑只在于給出肯定的答案以後,要不要追加要求而已。他們約定了一起離開青川,但離開這裏,不一定非得考上全國最好的學校。如果許蘊喆非北方大學不考,那麽許靖樞只需要考取一個同城的學校就行了。

要延續一段戀情,沒有必要那麽苛刻。在許蘊喆的心裏有一個聲音這麽清楚地提醒他。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自己狹隘的希望,像是長跑時跑在前面的那只兔子,在快要抵達終點時忍不住呼喚落在後面那個想偷懶打盹兒的夥伴:“嘿,你快一點兒,快跟上我!”

他猶豫自己該不該自私地要求許靖樞追上自己的腳步,而不是停下來等許靖樞。

已經在交往了,許蘊喆想表現出一些作為男朋友的寬容和寵溺,卻屢屢過不了心底那一關,成為那個提出要求的人。

他和許仲言有些像吧?苛刻的時候。思及此,許蘊喆的筆尖一頓,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一個定冠詞寫作了不定冠詞。

手機的就寝提醒鈴聲尚未響起,許蘊喆聽見身後傳來打哈欠的聲音。他回頭見到許靖樞揉眼睛,問:“困了?”現在這個時間,還沒到學校的熄燈鈴聲響起的時候。

許靖樞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只要學習就犯困,避開話題:“我寫完了。”

“那麽睡覺吧。”他把鋼筆擰回蓋子裏。

“真的假的?”許靖樞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手機,見到許硯深之前發來的信息,但沒有馬上點開回複。

“嗯,不是困了嗎?”許蘊喆起身,“我先去一趟洗手間。叔叔說什麽了嗎?”

他聳肩道:“他說‘知道了’。”

這樣?許蘊喆對此很是懷疑,可想到拆穿或追問他,在十一點半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意義,于是點了點頭。

确認許蘊喆離開後,許靖樞偷偷摸摸地重新拿起手機,再次閱讀爸爸的信息:剛才他媽媽告訴我了。你可真行,臉皮厚得跟咱家承重牆一樣了,居然直接問她能不能住!

這是許靖樞寫試卷前收到的信息了,他撇了下嘴巴,答道:我這叫尊重。尊重我還是懂的。

沒多久,許硯深回複道:你倆真要做什麽的話,先準備好。

這無疑提醒了許靖樞關于那個堤壩失守的事,他心裏一堵,直接關閉手機。

“我關燈了?”許蘊喆回來後,說了平時在寝室裏常說的這句話。

許靖樞将手機塞進枕頭下,點頭應了。随着一聲滴答,室內的光線驟然消失,只剩下空調顯示溫度的草綠色光芒。

那是房間裏唯一的光線,沒有拉緊的窗簾間洩露了半縷庭院的路燈光,和這抹微弱的光芒一起遺落在鏡子上,許靖樞借着這些片面的光看清許蘊喆的身影。等他走近,坐到床上,許靖樞忽而緊張起來,話語急促得像是偷竊敗露後刻意用多餘的表演掩飾罪行的小偷。

“只有一個枕頭。”許靖樞道。

“嗯,你枕吧。我沒枕頭也能睡。”許蘊喆躺下,果真沒有枕在枕頭上。

他們躺在一起,但身體在被子裏沒有貼近。

是床鋪的緣故,這床比學校裏的床寬敞好些,以至于并排躺着,他們之間還能空出一條胳膊的寬度。他們的胳膊都是精瘦的類型,所以這不是什麽過分的寬度,許靖樞輕易地感覺到許蘊喆的體溫順着這十幾厘米的寬度滲進自己的毛孔裏。

不怪剛才許蘊喆表現出訝異,現在這個時間點對熬夜習慣的備考生來說,實在太早了。因為學習而犯困和因為犯困而睡覺這兩者之間,沒有遞進關系。這個很多人都明白,許靖樞想,确認他犯困的許蘊喆應該也知道。

“許蘊喆,你睡着了嗎?”過了大概半個世紀,許靖樞轉身問。

他的聲音清醒得很,答說:“沒有。”

許靖樞把語氣盡可能地放輕松,說:“剛才不是給我爸發信息了嘛。你猜他回我什麽?”

“什麽?”

盡管沒聽出他有任何好奇,許靖樞在最後的猶豫以後,還是保持原先輕松的語調,笑道:“他說萬一我倆做點兒什麽,要先做好準備。”

這話說完,像是前天體育會考時使用的那個實心球,因為被某個沒有方向感的同學丢進沙池裏,一個與“擲地有聲”毫無關聯的落地。

“真的,不信我拿手機給你看。”許靖樞說完,想起信息的上一條,又在心裏後悔了。

正在他轉身往枕頭下翻找的時候,身後伸來一雙手,将他圈進臂彎裏。

還是那個實心球,在沙池裏,無聲地、清楚地留下一個毋庸置疑的印記。

許靖樞感覺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後頸,那有些燙,但或許是心理作用,燙的是許蘊喆的呼吸。

“我爸還說……”他困窘地笑了一笑,因為尾椎處有了沉重而克制的觸覺,語調不由自主地變尖了些,“說我的臉皮比家裏承重牆還厚。”

“為什麽?”許蘊喆松開手臂,把他的身體轉過來。

因為離得近,許靖樞感覺自己的呼吸貼在他的臉頰上,近得連大口喘氣也會沾濕他的皮膚似的。“可能因為,我自己送上門了吧。”

聽罷,許蘊喆的心頭沉了沉。其實,早在剛才他說要做準備開始,許蘊喆的心便沉了,因為他毫無準備。可他又明白,許靖樞不是為了“有所準備”才開口的。

“我沒準備,什麽都沒有。”許蘊喆在黑暗裏撫摸他的面龐,“能親你嗎?”

許靖樞猜想這只是第一個問題,他吻上許蘊喆的唇,電流似乎在舌尖觸碰的那一刻流竄往四肢百骸。

或許是這樣的姿勢令任何親密的舉動都變得輕而易舉了,他們的膝蓋碰在一起時,為了更加的接近,許靖樞不假思索地便将腿伸進他的腿間,在衣服被他脫掉時解釋道:“我也只是……洗澡的時間長了一點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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