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

“硯深”?她指的是誰?

許硯深嗎?為什麽?許蘊喆一直擔心自己來探望外公的事被媽媽知道,因為害怕被傅紅鷹撞着,所以才匆匆離開,卻想不到傅紅鷹在得知他來以後,首先選擇通知許硯深。

不,或許不是選擇,或許是一個理所應當。可是,為什麽?難道不應該先告訴許芸婉嗎?

“你看,你沒有爸爸,我沒有媽媽,我爸雖然不算什麽成功人士,但還挺靠譜的。我們撮合他們在一起,怎麽樣?這樣我們成為一家人,就能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突然間,這句曾幾何時聽過的話出現在許蘊喆的腦海裏。他重新聽見,重新愣了一愣。

“七點嗎?今晚七點?”

正在這時,傅紅鷹的聲音将震驚當中的許蘊喆喚回神來,他立刻認真聽。

“好吧,今晚七點在陽光廣場二號門見。”傅紅鷹說完,挂斷了電話。

她約了什麽人今晚見面?許硯深嗎?還是……他的媽媽?他一直以為,讓外公住進精神病醫院是許芸婉的安排,沒有想到竟然和許硯深有關。不,看這情形,或許許硯深不只是“有關”這麽簡單,說不定這完全是他的安排!

那,許靖樞呢?他知道嗎?

許硯深和許芸婉早就在一起了嗎?因為許靖樞知道這件事,所以才說那樣的話。根本沒有“撮合”不“撮合”,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他們不但在一起,而且一起安排許仲言住進醫院裏,這樣他們就能夠開始“新的生活”。思及此,想到短短一個月內變得完全不認識自己的外公,許蘊喆不寒而栗。

他的心髒不由自主地加快,快得牽連五髒六腑,令他難以呼吸,令他的胃絞痛,幾乎嘔吐。

只是一個簡單的信息,卻讓無數想象和推論在許蘊喆的腦海中翻滾湧現。他魂不守舍地離開醫院,站在大街上迷茫。因為心不在焉,他走向那個正在修路的地鐵出入口,看見圍起的護欄才意識到。

直到前段時間,許蘊喆才發現自己一直活在一個深深的秘密裏,他以為自己從秘密中逃了出來,以為已經夠了。可是他怎麽能夠想到,除了秘密外,還有騙局?

想起許芸婉憂愁痛苦的面孔、許靖樞天真澄澈的眼睛、許硯深友善親切的笑容,許蘊喆頻頻地打寒顫。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知道和不知道,他尚且可以在知道以後體會一種真實,但如果真實當中還包含假象,他該怎麽辦?那都是些他最親近的、最喜歡的人,他們看起來或者痛苦不堪,或者誠意滿滿,挂在嘴邊的總是那句“往前看”。

為什麽總要往前看?為了抛掉醜惡的過去。醜惡是什麽?是曾經被傷害,還是像犯人在埋藏好罪證後,拼命地向前跑?向前跑,別再看自己經歷過什麽,同時別再看自己做了些什麽。

Advertisement

他們怎麽可以……

這是陰謀,徹徹底底的陰謀!

真的嗎?真的是陰謀嗎?許靖樞或許芸婉,無論許蘊喆的腦海裏浮現的是誰的臉,他都無法完全說服自己把他們和“陰謀”兩個字聯系起來。

盡管許蘊喆不能向自己解釋,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他們本就不是這樣的人,還是因為他不能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傻瓜,把所有的機關算盡都認為是傾心以待,還在其中百轉千回。

他們從什麽時候開始預謀,又從什麽時候開始實施計劃?

許蘊喆想不通的同時,又忍不住為他們開脫。他努力地尋找非罪的證據。

傅紅鷹,這是一個關鍵人物。許蘊喆坐在地鐵站內的長凳上,用手機搜索傅紅鷹。

結果出來了。傅紅鷹,靜安市第五醫院精神科副主任醫師,淮左市栗山縣人。

對,成人禮那天她說過,自己是栗山人。這點沒錯,許芸婉沒有騙他。

畢業高中……許蘊喆花了十幾分鐘才在學校的網站上找到她的名字,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榮譽校友。這點也沒有騙他。

如果真像許芸婉說的,她們是好友,那麽經由許芸婉的拜托,傅紅鷹把許仲言帶來這裏,或許可以理解。至于她為什麽先聯系了許硯深,說不定只是因為許硯深現在和許芸婉是情侶的關系?

許蘊喆試圖用這樣牽強的理由說服自己,好讓他的身子不那麽冷,胃不那麽疼。然而,他又如何忽略掉搜索引擎推送的其他結果?在這些結果裏,傅紅鷹的另一個身份更加廣為人知——已故女演員宋葦杭的主治醫生。

宋葦杭盡管已經去世很長時間,可這樣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她的故事很難被世人忘卻。關于她的演藝生涯,關于她的感情生活……許蘊喆可以在網上找到将近五種不同的版本,但這些版本當中,核心的部分往往不變。

宋葦杭并非科班出身的演員,她在大學二年級時被年輕而富有才華的導演許硯深看中,出演許硯深的長片處女座《不及夜深》。兩人經由籌備和拍攝電影結識,而後産生感情、開始交往。在宋葦杭憑借該片得到金像獎最佳女主角而許硯深獲得最佳新人導演後,兩人公布戀情,迅速奉子成婚。

她是許硯深的第一位女主角,也是他往後作品裏唯一的女主角。有人說,宋葦杭是為許硯深而生,是上帝賜給他的缪斯,也有人說,許硯深拍攝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為宋葦杭量身定做,因為她憑借那一個個深入人心的角色屢獲大獎,盡管最後也葬身于這些角色當中。

在網絡流傳的故事中,她究竟何時開始患病,衆說紛纭。作為她的丈夫,許硯深對媒體宣稱她在拍攝第四部 作品《由始至終的謊言》期間被診斷患有多重人格障礙,但究竟她在當時擁有幾重人格,出于保護病人隐私的考慮,許硯深拒絕透露。

那個許靖樞說的版本,同樣也有網友提及。這使她被歌頌為一位偉大的母親,許硯深也在她去世以後徹底退出影視圈。

無論是哪個版本,都沒有過多地提及拍攝《不及夜深》的“江南庭院”。許硯深和宋葦杭的伉俪情深,更令許蘊喆難以想象他為了和許芸婉開始新的生活而設計謀害許仲言。

是誤會嗎?那麽,如何解釋許硯深父子搬來青川後不久,許仲言的精神狀态突變得更加離奇,最終因他在成人禮上做出的事被送進醫院,變成現在的狀态?只是巧合而已?

不對,許靖樞很明确地說過希望他們的父母在一起。許蘊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他向許芸婉出櫃,她并沒有很驚訝,她完全接納,沒有猶豫和遲疑。這說明她早就知道他和許靖樞的事了。

全連起來了。許硯深來到青川不是巧合,他來了不久,外公燒了家裏的戶口簿,說許芸婉想逃走。那時他們應該已經見過面了,外公說不定是受了刺激才燒戶口簿。

後來許靖樞到了家裏,許芸婉的态度仿佛對他一見如故,因為他是許硯深的兒子。許芸婉待他格外親切,許蘊喆如今想起感到她親切得有些過頭。

那天外公刨掉家裏的桃樹,興許是因為許靖樞對他說了什麽,在言語上刺激了他。

外公口中常常說起許芸婉要去靜安,因為許硯深是靜安人。

他不能吃乳糖,是許硯深告訴她的,還是許靖樞?

事到如今,許蘊喆連這份簡單純粹的感動也不得不懷疑,懷疑讓他的身子透着冰冷。他是故事裏的人嗎?他活在自己的人生裏嗎?為什麽突然之間,他好像一枚棋子,被人按着棋局走,還以為自己能夠沖鋒陷陣、奮勇殺敵?

許硯深和許芸婉是在什麽時候決定做這件事的?是不是在許硯深來以前就決定了?他們用什麽時間締結這麽深刻的聯盟?從什麽時候開始結盟的?

許芸婉從來沒有離開過青川,這十幾年來許蘊喆除了許硯深曾來拍過電影外,從沒聽過有關許硯深的其他消息。他們是暗中交往的嗎?

他的父親是誰?

這個問題突然在無數問題中脫穎而出,牽一發而動全身,令許蘊喆的所有思路中斷。

“你看,你沒有爸爸,我沒有媽媽,我爸雖然不算什麽成功人士,但還挺靠譜的。我們撮合他們在一起,怎麽樣?這樣我們成為一家人,就能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一……一家人?

不可能!這太瘋狂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們作為父母怎麽可能允許他和許靖樞在一起?不對。

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突然,電腦右下角出現的彈窗提醒許蘊喆,他該出發了。他得去陽光廣場看傅紅鷹和誰約了見面。

許蘊喆在網咖裏坐了一個下午,全為了查找許硯深和“江南庭院”的所有關聯。

關聯少之又少,他甚至不敢斷定許硯深早在那時已經和許芸婉有超出合作關系外的關系。

許蘊喆發現只要自己否定一個結論,那麽前面的許多問題都得不到解答。而如果他敢大膽地肯定這個結論,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有了答案。

他敢嗎?

他不敢。他決不能承認自己的出生和許硯深有關,不是因為這意味着許芸婉得扮演他人婚姻家庭裏隐藏的第三者,更不是因為這代表許硯深是一個表裏不一的僞君子。而是因為……

許蘊喆用力地晃了晃腦袋,把原因從腦海中甩出去,沒有因為就沒有所以。

公交車到站了,許蘊喆下車,很快在鬧市當中找到那座地标性的商業MALL。他往二號門的方向走,距離七點還有五分鐘。

許蘊喆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進一旁的咖啡廳裏,透過窗戶往外看。窗外的确有正在等待的人,但沒有他熟悉的身影,是約定的時間沒到,他們還沒出現嗎?

他頻頻地擡起手表看時間,可時間似乎停住不動了,他看了好幾次,距離七點的時間依然那麽長。

一整天沒吃東西,咖啡廳裏的咖啡香讓他的胃更加難受。他感到氣悶氣短,背上的冷汗不斷,但他咬着牙忍耐。

忽然!許蘊喆看見傅紅鷹從商場裏走了出來!她看起來精神飽滿,帶有些下班後的輕松。看她的神情,不像将要為遇到的難事探讨。

怎麽回事?許蘊喆皺起眉,直到看見傅紅鷹放輕了腳步。

許蘊喆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可這不能改變他看見的事實——

二號門外有一位妙齡女郎,模樣像個大學生。許蘊喆早就見到她站在那裏,朝街道的方向探望等待。傅紅鷹的嘴角忍着笑容,悄悄地走到那人的身後,往她的腰際戳。

那人吓得生生彈了一下,回頭見到傅紅鷹得逞的笑臉,頓時臉上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往她的身上打。

像是打情罵俏。許蘊喆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液,或許,要去掉“像”字,因為他很快看見傅紅鷹拉起她的手親了親,兩人一同愉快地走進商場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