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記先祖之事,用功用心,不敢有一日懈怠。”
“下盲棋嗎?”蘇玺寄又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也沒等蘇裕同意,便說:“炮二平六。”
“馬八進七。”蘇裕有條不紊地接道。
兩人便這樣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就已經過了十餘個來回。
“喲,裕兒,很久沒跟你下棋了,沒想到你又進步了這麽多。”蘇玺寄中途說了一句。
蘇裕半點不謙虛地點頭道:“多謝父親誇獎。”
二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下了幾局。
門外太陽還在向上攀升,慷慨地撒了點光到屋內,風悄悄跑了進來,吹得兩個站着下盲棋的人影子悠悠蕩蕩。
2、諄諄善誘有所思
眼尾細而略彎,眼睛很亮。
翌日,天色微明時,蘇裕便穿好官服去上早朝了。
朝中無大事,戶部尚書講了一些瑣碎的問題,承慶帝說了幾句之後便吩咐退朝了。
下朝之後蘇裕就直接去了平央宮,平央宮是當今太子殿下陳子晗所住的宮殿,蘇裕身為太子少師,每日早朝之後都要去傳授太子知識,教導其禮儀德行。
說來也奇怪,蘇裕與陳子晗怕是歷代太子少師與太子之間年齡差距最小的師生了,蘇裕剛過而立之年,而陳子晗已有二十五歲,皇帝本意是賞識蘇裕山峙淵渟的修養,想讓太子向風慕儀,向蘇裕「靠攏」一些風度精神。
因為陳子晗着實太正常了,正常沒什麽不好,不好的是陳子晗像那種扔進人群裏沒有半個時辰都找不出來的普通人偏偏是個太子。
長得相貌平平,能力不上不下,雖非庸庸碌碌,卻也只是凡桃俗李,若非陳子晗是數十個穩婆看着端莊的皇後聲嘶力竭地生出來的,真的很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貍貓換掉了。
很快便到了平央宮了,走進明德閣,太子已經在裏面坐得端端正正,正舉着《後漢書》看,旁邊還站了個低眉斂首的孟斂。
蘇裕掃了一眼,已經走到太子書案前,行了個禮:“殿下。”
陳子晗連忙站起身長揖道:“老師。”
蘇裕點了點頭,道:“今日我們繼續學《後漢書》中的列傳。”
“老師請坐。”陳子晗平掌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蘇裕依言坐下了。
陳子晗又道:“阿斂,你也坐吧。”邊說邊拍了拍他身旁的椅背。
孟斂老實巴交地看了陳子晗一眼,又飛快地看了蘇裕一眼,才怯聲怯氣地道:“獨……獨不敢,殿下讓我在一旁聽講授,獨已經是僭越了,又怎麽能再坐在殿下身側呢?”
本來,蘇裕與陳子晗授課之時,二人單獨待在明德閣,陳子晗的內侍和婢女在閣外,等着吩咐的。
而昨日因承慶帝突然叫陳子晗過去,孟斂就進閣禀報了,陳子晗起身準備走地時候,看見孟斂用有點渴望的目光看了那本《後漢書》一眼,陳子晗以為孟斂是想讀書,便問了一句:“老師,以後可以讓阿斂給我伴讀嗎?我等會會向父皇禀明的。”
孟斂本想推脫,可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放着《後漢書》的那個方向,又不太舍得推脫了。
陳子晗一直在孟斂和蘇裕兩個人的臉上來回掃,見到孟斂的神情便更以為自己猜對了,于是用更加期待的眼神看着蘇裕。
蘇裕有點訝異地看了看兩人,孟斂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縮了縮脖子,似是想把自己藏起來。
此事有些不合禮法,但是蘇裕此人,雖然在高門望族的莊嚴家風中熏陶成長,卻也不太拘束于這些小事,便道:“既然殿下覺得無妨,臣也無異議。”
于是,今天孟斂就留在了明德閣內,他本以為能留在這裏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可是沒想到,陳子晗還讓他坐在身側。
“無礙,殿下讓你坐下你便遵命吧。”蘇裕都讓孟斂在一旁聽講了,對其是站着還是坐着的就更加無所謂了,他的老師曹先生多年以來都在給他灌輸「坦坦蕩蕩平等心」的理念,這也是蘇裕受人尊敬的原因之一,不以家世傲人,不因貧賤輕人,更不以尊卑侮人。
孟斂這人也奇怪,陳子晗讓他做一些違背禮法的事時,他總是推三阻四道理連篇,可一旦蘇裕讓他做什麽時,他的各種「道理」就不翼而飛了,只剩下恭敬不如從命這一條。
“是,大人。”孟斂走到椅子前謹慎地坐下了。
“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也……”蘇裕書也不看,張口便開始講馬援傳,他的聲音清冽,如珠玉敲在石壁上發出的透亮之聲,洋洋盈耳,十分動聽。
且蘇裕講課并不是全然按照課本的那種固步自封的講法,而是在講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貼切的典故也說與他們聽,情理之間多有悖論,但并非水火不容,只不過不同人在不同情形面前做出的不同選擇罷了,并不一定要分出高下對錯來,陳子晗和孟斂都全神貫注地聽着。
當蘇裕講到“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屍遷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時,停了下來,問陳子晗:“殿下,請問您對這句話有什麽看法呢?”
陳子晗思考了一會,才道:“國家有難之時,大義凜然,挺身而出,即便死于邊疆也不願意老死病床前,是有大抱負,大胸懷的愛國行為,令人敬仰。”這話說得中規中矩,無不妥之處,但亦無新的見解。
蘇裕點了點頭,又轉向孟斂問道:“小孟以為如何?”
孟斂只是太子身邊的一個小內侍,太子待他好,喚他阿斂,不認識他的達官貴人都是随便叫他那個內侍,而內侍總管樸公公喜歡叫他斂子,這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小孟,還是詢問他的看法,他未免有點心潮澎湃,可表面不顯聲色,仍是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慫樣,想了想便将自己的理解說了出來。
“獨以為,若将這句話單獨拿出來分析,得要先明白這個人是強飯廉頗、精神矍铄的樣子,還是風中殘燭,一吹便滅的狀态,若是前者,自請長纓,效命疆場,乃忠君愛國之事;
若是後者,手已不能提槍,卻還要殺個馬革裹屍還,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而老死病床前,給兒女盡孝之心留一份用武之地,未嘗不合乎情理。有時候,争做英雄客,忠義薄雲天,未必強于做個至情人,行于天地間。”
孟斂沉浸在自己的分析裏邊,一番話說完,擡頭一看吓了一跳,只見蘇裕和陳子晗兩個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趕緊道:“這……這只是獨的片面之見,難……難登大雅之堂。”
蘇裕卻笑道:“你說得很好,理解一詞,本就是片面的,私人的,除了鄙陋之言,沒有登不登大雅之堂一說。
殿下從國家大義的角度來分析,小孟由個人特性入手,見仁見智。
臣以為,為君者,為将者,為人妻着,為人子者,為敵國首領者,對這句話都各有所率。
而前人的話語之所以能流芳百世,也正因為其中孕育的道理,留給後人一代又一代地繼續探索、思考、解惑,因而萬古千秋,生生不息。”
陳子晗和孟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今日便學到這裏,殿下和小孟若得閑,不妨再琢磨一下這篇文章。”
“是,老師。”
“是,大人。”
蘇裕起身行禮,便退出明德閣了。
孟斂在身後望着他,那雙眼也像是随着他離開的背影蕩出門口,眼尾細而略彎,眼睛很亮。
如果蘇裕回頭看一眼,他就會發現。
作者有話說:
本文內侍自稱獨。
全架空,私設如山。
3、閑酣醉眠雲野鶴
做官非我願,盼醉酒衣巷。
這時的蘇裕怎樣都沒有察覺到孟斂居然對他起了「那種心思」,即便他洞若觀火,覺得孟斂有時候在他面前表現得很奇怪,也決計無法想到這種不可能的可能。
蘇裕今年已是而立之年,而孟斂離弱冠之年還有三年,要是孟斂年齡再小一點,蘇裕都可以當他爹了。
即便抛開年齡不談,兩個男人,有一個內侍還不是很能算得進男人的範圍內,雖說殷都民風開放,「斷袖之風」并不處在社會的邊緣,但內侍娶新娘或者嫁新郎的行為也是為世道所不容的。
更何況蘇裕是望門貴族的高貴公子,孟斂只是個身份卑微的宮中內侍,即便兩人真的兩情相悅,墨守成規的蘇老爺子也是第一個不允許。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孟斂如今也只是一廂情願,這「一廂情」還是深深地埋在心底藏得好好的,蘇裕還什麽都不知曉,知曉了也沒這個心思。
蘇裕三十歲了還沒娶妻生子,蘇家的長輩那是一個比一個急,其中蘇老爺子蘇盛在為蘇裕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