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8、阿妹以後貼心的對象就是我了
龍譽一開門,被站門前一樁黑影吓了一跳,待逆着月光看清門前人影是誰之後,她心底暴躁又開始往上冒。
常年習武人耳力好,龍譽覺得自己耳裏雖稱不上頂好,但是門外若是突然多出了人,這以外她還是能察覺到,可是自從眼前這個人出現她生命裏之後,她覺得她耳朵都不好使了,這如何不讓她覺得煩躁?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出來吓人。”龍譽脾氣一上來,不管是誰她都不給臉面,瞪了面前燭淵一眼,将門一摔,繞過燭淵身側往外走去。
“阿妹說對了,确實是大半夜睡不着。”燭淵未怒,聲音輕淡得好似披灑他肩上月華,但是他說出話卻是一如既往沒心沒肺,“所以就想來吓吓阿妹。”
“……”月色不錯,夜風也不錯,龍譽不好心情便被這夜風慢慢吹散,也懶得和燭淵争口舌之,擡頭望了望月,“過了明日,我就跟你回聖山。”
“我倒是聽村子裏人說了,阿妹倒真真是個熱心好姑娘。”燭淵倚靠牆上,也循着龍譽目光,擡頭望了望空中銀月。
龍譽慢慢回過頭,以一副不相信眼神看着燭淵,撇了撇嘴,“得了吧,阿哥你這話怎麽聽怎麽假。”
“是麽?被看穿了。”燭淵淺淺一笑,龍譽無言,懶得理他,扭頭就要走下吊腳樓。
燭淵跟上,“阿妹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去哪兒用得着你管?”龍譽腳步未停,“放心,我阿娘都聖山,我一定會回去,況且我說了我不會再有離開聖山想法,我就一定會回到那裏去,所以阿哥根本沒有必要來尋我,倒是辛苦了阿哥這一程路。”
“阿妹,似乎我還沒有說了什麽吧,阿妹這麽急着解釋是做什麽?”燭淵含笑跟龍譽身後。
“你不就是怕我逃了,來找我回去嗎?”燭淵清淺平淡語氣莫名地勾起了龍譽怒火,只見她回過頭,怒瞪了燭淵一眼。
“倒确實是這樣。”燭淵坦蕩承認,“本來想将阿妹當下就揪回去,不過我這村子人倒是熱情得很,偏要把我留下過明日努嘎西,我瞧着當是挺熱鬧一件事,便留下瞧瞧。”
夜風拂動燭淵衣擺上銀鈴叮當作響,甚是悅耳。
龍譽走到了吊腳樓下,突然定下腳步,回過神看向還拾階而下燭淵,眸中惱意不見了,只餘下一片清明,忽然問道:“阿哥沒有立刻把我揪回去,真是因為大家夥熱情嗎?”
剛剛,似乎那麽一瞬間,她心底感覺到了什麽,脫口便是這一句問話。
燭淵正好踏下後一級竹梯,聽聞龍譽話,腳步微微一滞,眸子盯着龍譽,笑意忽而變深。
“阿妹這句話問得真是好。”燭淵唇角輕勾,“難道這樣阿妹不開心麽?我可沒有急急把你揪回聖山,讓你一如既往歡歡心心地與他們過這節。”
“本來來找阿妹是想叫阿妹領我瞧瞧這村子,不過瞧着阿妹很是不願意,便也算了,阿妹回屋歇着吧,我走了。”燭淵說完,繞過龍譽身邊走了。
龍譽轉過身,看着燭淵背影,忽地便想起了那日幽潭草澤裏他那一記眼神,想也未想便又開口了,“阿哥,我陪陪你吧。”
龍譽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愣,有種想把自己舌頭咬下來沖動,她怎麽一開口就說了個這,可是說出去話潑出去水,哪有再收回來道理。
燭淵也因着龍譽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眸子裏有一絲不為外人察覺驚詫閃過,随即數化作淺淺笑意,“阿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貼心了?”
“我自小到大都貼心得很。”龍譽冷哼一聲,借以掩飾自己尴尬,還故作将頭別往一邊,“只不過對象不是你罷了。”
“那是從前,或許阿妹以後貼心對象就是我了呢?”燭淵也不意,倒是微微挑眉,眸中玩味十足。
“你這人怎麽這麽羅嗦這麽煩啊,每次說個話都非要說得我沒話堵你才舒服是吧?你是不是事事習慣打壓別人慣了?打不過你我認了,說個話而已,你有必要像個娘們一樣争個口舌之嗎?”龍譽心底又開始狂躁了,狠狠瞪着燭淵,那氣勢就差沒叉腰指着他鼻子罵了,“我懷疑你真有病!”
混賬,氣死她了,她好好一世英明就毀剛剛那麽丢臉話上了,明擺着熱臉都貼上去了,不賞臉也就算了,居然還給個冷屁股,她龍譽活了二十年還沒覺得自己這麽丢臉過!合該她就不該說剛剛那句話!王八蛋白面小男人!
或許是因為生氣,銀白月光下,龍譽白皙面頰上好似浮起了兩朵淡淡紅暈,再配着她那兇悍眼神,煞是可愛。
“其實我就這麽點喜歡口舌上占人便宜樂趣了。”燭淵看着氣得臉頰紅紅龍譽,口氣很誠實地回答道,其實他倒有些想不明白,平日裏他也是這麽着和她說話,怎不見她如現這般模樣,不過倒還依舊是小野貓,這脾氣說來就來。
只是燭淵話音剛落,龍譽便走到了他身邊,粗魯地拉起了他手腕,将他拉着走,還不忘狠狠瞪着他,“身為男人,遇事就該少說兩句!這淺顯道理都不懂,白當男人了!”
“還好意思說什麽這麽點樂趣,有病吧你,也不怕說出去丢死人,還堂堂五毒聖教大祭司,說出去怕是連梨花那娃娃都不信!”龍譽一邊扯着燭淵,也不管燭淵反應如何,只管沒好氣地叨叨,“我都施舍了一百個好心給你帶你領略臺凱夜色了,你還想怎麽着?”
龍譽話像倒豆子一般嘩啦啦地管你有面子沒面子都全倒了出來,燭淵有些怔怔,聽着龍譽那噼裏啪啦沒打算停話,垂眸看着她緊抓着他手腕手,有那麽一瞬間他是想将她手甩開或者斬斷,可是聽着看着,心底有些異樣,說不上感覺,便也任由她這麽拉着他走了。
龍譽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發現身後燭淵不吭聲,感覺不對,便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只見他一臉淡然沒有任何異樣,龍譽擰眉,“你怎麽不說話了?”
這麽唠叨人突然一聲不吭,她真是感覺渾身不,她承認她真是犯賤,別人說話她嫌棄別人唠叨,別人不說話了,她倒覺得不自了,不行,這麽賤性子必須改。
“因為樂趣被剝奪了。”燭淵說得直接,聽龍譽耳裏似乎還帶着那麽點委屈。
“……”龍譽一怔,抛開了燭淵手,怒道,“還給你還給你,還是當你沒口閘神經病去吧!”
“走吧阿妹,不是要領我去看夜色麽?阿妹熱情我絕對領情,絕不會讓阿妹熱情貼到冷屁股上。”月光下,燭淵嘴角龍譽眼裏勾起了一個溫柔弧度,很漂亮,讓龍譽有那麽一瞬間分神,卻又很被她抛到腦後。
“倒不知剛剛是誰想砍我手來着?”龍譽冷哼一聲,再瞪了燭淵一眼,繼續往前走了,還不忘交代,“跟着我了啊,走丢了我可不管。”
燭淵跟上了龍譽腳步,眼睑微垂,她自己沒有發現,他卻發現了,她慢慢地讀到他心裏想法了。
左手又輕輕捂上了心房,感應加深,很好。
吊腳樓旁邊草垛後,一大一小探出了腦袋,盯着龍譽與燭淵離開方向,突然小腦袋高興地叫了起來,“阿姐阿姐,龍阿姐騙我們,還說不喜歡漂亮阿哥,我都瞧着她牽人家阿哥手了!”
“噓!小點聲!怕不被發現怎麽!”另一個嬌俏聲音響起,接着響起了腦袋被敲聲音,“你龍阿姐找到喜歡人了,咱們該開心,不是嗎?”
“阿姐,疼死了。”小腦袋捂着自己被敲腦袋,委屈地撇嘴道,“可是龍阿姐不承認哪。”
“就因為你龍阿姐不好意思承認,所以明天我們要幫忙,懂不懂?”嬌俏聲音伸出手指小腦袋腦門上點了點,嚴肅地交代。
“嗯!懂了懂了!”小腦袋頻頻點頭。
“嗯,好了,我去找古娜她們說去。”
“我也去我也去!”
“熊孩子,小點聲!”
于是夜裏一向沉靜村子有些小沸騰,燈火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咦,村子今夜有點奇怪,這個時辰大夥兒應該都歇下了。”村子後邊山上,一株大樹下,龍譽挨着樹幹坐草地上,忽然直起了腰,看着山下村子裏斷斷續續點燃起來燈火,不禁疑問道。
燭淵不語,他不是沒有發現草垛後藏着兩個人,既非歹人他也就不管了,不過似乎她們開始打起了什麽主意,呵呵,是什麽主意呢?
忽而一陣涼爽夜風吹來,吹散了龍譽披散肩發絲,她擡手将擋自己面前長發攏到而後,看着山下村子燈火,微微笑了起來,“從這兒看臺凱是好看,顯得安寧極了,沒有禍亂沒有紛争,那點點燭火就像是夜螢一般。”
月光清透,群山環抱中村子像一個母親懷中安心睡着孩子,那燈火就像是夜間螢火,為這份安寧添一分溫馨靜谧。
龍譽看着村子看得出了神,她記得樹頂村落夜晚也是這樣,安詳寧靜,只是她長大後鮮少村子裏停留,待到想重溫那份安詳時,村子卻已是永遠沉沉睡去。
燭淵坐着離龍譽不遠,但是對龍譽眉間感傷視而不見,只從腰間取下一支比半臂還長東西,放到了嘴邊。
“哔——”突然一聲尖銳刺耳聲音響起,将這一份寧靜完全攪破,就是連那前一刻還鳴唱蛐蛐都噤了聲。
龍譽也被這突然響聲吓了一跳,循聲尋找這吓人聲音究竟從何處穿出,只見坐她身旁不遠燭淵手上拿着一根累死笛子東西,此刻正又準備将那長東西一端放到自己唇間,龍譽連忙撲過去制止,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那尖銳得幾乎能将兩耳穿破再次響破夜空,驚得村子裏燈火瞬間滅了好幾盞,龍譽瞬間軟趴地。
燭淵好似沒有注意到龍譽一般,微微皺着眉,盯着手上東西,準備吹第三次。
“別——!”龍譽突然爆發出一聲駭人吼叫,連忙撲到了燭淵身上,一把将他手中手中給奪了過來!再讓他這麽吹下去,只怕整個村子會以為野獸來襲了!
“你你你——”龍譽手中拿着那長東西,用那長東西指指燭淵,又指指村子,後又指回燭淵面上,大罵出聲,“你有病啊!有你這麽吹夜簫嗎!?你誠心不給村子過個歡騰努嘎西嗎!?”
這聲音,簡直比鬼哭狼嚎還吓人。
“這是夜簫?”燭淵沒有因為龍譽将他手中夜簫搶走而生氣,而是凝視着龍譽握手裏夜簫,疑惑地問道。
龍譽則是看着燭淵慢慢蹙起了眉,搖了搖手裏夜簫,“你不知道這是夜簫?”
“不知道。”
“你沒見過!?”
“沒見過。”
“你真沒見過!?”龍譽吃驚不小,一雙漂亮眼睛睜得大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燭淵。
“阿妹為何這般吃驚,我沒見過夜簫,很驚奇麽?”燭淵卻是笑了笑,很是無謂。
龍譽穩了穩神,繼續問:“那你見過蘆笙嗎?見過芒筒嗎?”
“這些倒是知道,沒見過卻是真。”燭淵口吻很平實,不像是假話,卻是讓龍譽驚上加驚。
“那你是不是也沒見過踩鼓,沒見過鬥牛這些!?”問道後,龍譽眉心已經緊皺得如同一根結實麻繩。
“是沒見過,很奇怪麽?”燭淵看着龍譽,看着龍譽依舊驚訝得噌地站起了身,依舊笑得輕輕淺淺,是,這些他都沒有見過,“因為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聖山。”
聽到燭淵這句話,龍譽将已經到嘴邊“不奇怪才怪”給生生咽回肚中,眸中震驚甚。
他說什麽!?他沒有離開過聖山,三十七年沒有離開過聖山,而曳蒼說他之前二十年沒有離開過蚩尤神殿,他到底是怎麽活過來!?
突然間,龍譽似乎覺得他嘴角那輕輕淺淺笑意有一種莫名悲傷。
“呵呵,不奇怪不奇怪,你這麽奇怪人,不有點奇怪事情倒是真很奇怪了。”龍譽突然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嘿嘿讪笑着,重坐了下來。
燭淵淺笑不語,只是擡頭望月,難得沒有堵龍譽話,這讓龍譽覺得很是不自,相對無言片刻,龍譽又開口了。
“阿哥你知道嗎,努嘎西是祭祀先祖和慶祝豐收節日,只是這努嘎西時間每個村子不同而已,形式倒是大體相同,每一年努嘎西,苗疆每個村子都會很熱鬧,會有鬥牛,踩鼓,對歌等好多好玩事兒。”這一次,龍譽稍微靠近燭淵坐着,曲着膝蓋,兩手搭膝蓋上,腦袋就擱手臂之上,此刻正歪頭看着身旁燭淵,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着和他好聲好氣地說話。
不知為何,龍譽覺得這個高高上大祭司此時此刻就像一個可憐孤孩,仿佛他身後有一大片黑暗,随時随地都會将他吞噬。
“明天會很熱鬧,阿哥既然都不急着走,明日就和大夥兒一起熱鬧一番,怎麽樣?”龍譽說到這兒,兩眼有些放光,雙手撐着地往燭淵湊近了一分,“到時村子裏阿姐阿妹們都會穿上自己縫制漂亮衣裙,到時我帶你去對歌好不好,很好玩!到了晚上還有踩鼓!”
燭淵微微側過頭,看着已經湊到自己身旁龍譽那閃着興奮雙眼,心底有一抹異樣,嘴上卻是笑,“阿妹說得這麽好聽,不過是自己想要留下來玩罷了,既然阿妹想,我又何以不答應?”
“我這是好心帶你這個鄉巴佬見見世面!”龍譽突然一掌拍到了地上,忽然發現自己口舌了,又嘿嘿笑着改口,“不對不對,是讓阿哥瞧瞧熱鬧,聖山多悶哪不是?”
龍譽說完之後又有些牙癢癢,呸,憑什麽要改口,憑什麽要乎他感受,本來就是個沒血沒心沒情冷血白面小男人。
燭淵沉吟了許久,才點了點頭,不惜不怒道:“可以,就給你明日一日時間。”
“……”龍譽好想撲上去把這個死要臉面白面小男人咬死,她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內心想要留下看看想法,忍,不戳穿他。
“阿哥,你不會吹夜簫,那你這支夜簫是哪兒來?”龍譽終是舉起了手上夜宵,沖燭淵問道。
“今日有一個阿妹硬塞給我,道是明日要用到,不好拂了人家阿妹好意,便接下了。”燭淵如實回答,倒讓龍譽啧啧笑道,“好阿哥,這是人家阿妹瞧上你了,巴巴地給你送夜簫,等着明兒你給她吹呢,你還敢就這麽接下了。”
“這個阿妹倒不必擔心,我來時和村民說得清楚,我是來找我阿妹。”燭淵故意将“我”二字咬重,看着龍譽反應。
只見龍譽瞪了他一眼,“阿哥知道這夜簫是幹什麽嗎?”
“不知道。”
“那我就給阿哥吹一曲,怎麽樣?好讓阿哥知道自己剛剛吹有多麽不堪入耳。”龍譽自豪地昂了昂下巴,不知道正好,若是知道了,打死她,她都不會給他吹,不過看他沒見過夜簫可憐樣,就勉強給他吹一曲,當做他從來沒有為難過她謝禮吧。
龍譽說完,只見燭淵很是認真地看着她,以為燭淵不信她會吹夜簫,不由又瞪了他一眼,“怎麽,不相信我會吹夜簫?”
“說吧,你想聽什麽歌兒,我給你吹。”龍譽豪邁地拍了拍胸脯,“只要你說得出,我都會吹。”
“吹阿妹喜歡一首歌便好。”燭淵淺淺地揚了揚嘴角。
龍譽心有些晃,她說都是些什麽啊,他既然沒見過夜簫,又怎麽會知道有什麽歌兒。
“好,那阿哥就好好聽着吧。”龍譽微微一笑,将夜簫放到了唇間,十指倏動,那悠悠揚揚簫音便從她指尖小孔流出,往空氣中暈開。
龍譽本想吹一曲春季歌,可是手指一動居然成了一曲崗妮嘎養榮,自己吓了一跳,面上頓時泛上緋色,幸而此刻空中有烏雲遮住了月光,才使得燭淵沒有看到她雙頰異樣。
龍譽凝神繼續吹着夜簫,漸漸也不覺異樣了,反正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歌兒,只當随意給他聽罷了。
燭淵聽得惬意,往後慢慢躺到了草地上,微微眯起了眼。
村子裏,梨花扯了扯蓮花,興奮地問道:“阿姐阿姐,山上有夜簫聲音,是不是哪個阿姐給哪個阿哥吹啊?”
“笨孩子,你何時見過夜簫是阿姐吹給阿哥?”蓮花輕輕點了點梨花額頭,“從來都是阿哥吹給阿姐。”
待村子後一盞燈熄滅,夜簫悠揚聲音仍缭繞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