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天的天就像是孫猴子的臉,就算是到了接近八月末的時候,一樣說變就變。
陽城從七月就開始晴空萬裏,萬裏無雲,一直到快八月底的時候,陽城終于迎來了今年夏季的第三場雨。
大概也是因為一個多月快兩個月沒下雨了,這一次的雨來勢洶洶,黑雲壓城,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樣。
雨已經連着下了好幾個小時了,空中烏雲密布,漆黑厚重的雲層死死地擋着太陽光,死死地擋住了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晖,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轟隆隆——”
空中傳來一聲聲悶響,雷聲引領着又一波烏雲朝着陽城上空襲來,一道閃電劃過,在空中撕出一道裂縫,一閃而過的白光映在地上,成為了陽城內唯一的自然光
——陽城即将迎來新的雨勢攻擊。
江羽帆半跪在小沙發上,推開窗戶想要看屋外的情況,剛一打開窗戶,豆大般的雨點被風裹挾着呲呲呲往屋裏灌,上來就呲了江羽帆滿臉。
江羽帆閉上眼睛,眼疾手快關上窗戶,用力狠狠抹了把臉。
江羽帆擡眼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七點多了,雨是從四點多開始下的。
江羽帆擔憂地看向窗外。
這場雨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今天師大附中休息,不用上課,但是江臨和安若蘇作為畢業年級的領導,今天依然要去學校參加各種會議,本來現在都該到家了,但是因為這場雨,被困在了學校。
馬上開學,江羽帆的作業早就寫完了,現在雨這麽大,雨滴噼裏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聽的人心慌,江羽帆書也看不下去,覺也睡不着,幹脆坐在沙發上,随機打開手機上某個APP,什麽也不看,只是一味地刷新再刷新。
突然,手機短暫地卡了一下機,旋即閃現出通話界面。
是鐘朝舟打來的。
江羽帆接通電話:“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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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朝舟那邊的背景音聽起來很雜亂,但可以清晰地聽到雨打在雨傘上發出的聲音,鐘朝舟扯着嗓子喊道:“喂!江羽帆!你快開門!”
“……”江羽帆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拿起放在門邊小桶裏的傘,撐開跑進了院子裏。
“你怎麽來了?”兩個人回到屋裏,江羽帆随手把傘丢回桶裏,問道。
鐘朝舟拍了拍剛剛因為打傘傾斜而導致的被淋濕的地方,說道:“你……可以那一套換洗衣服,今天晚上去我家住一晚吧。”
“做什麽?”
“你說呢?這麽大的雨,你家就你一個,萬一出點事怎麽辦?去我家住一晚,還能有個照應。”
“不行。”江羽帆果斷拒絕,“我得等我爸媽回來。”
“天氣預報,預報雨能下一整夜,你爸媽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那我也得……”
電話鈴聲打斷了江羽帆的話,是江臨打來的。
“喂,爸!”
“小帆。”江臨那邊聽起來很安靜,應該是在辦公室裏待着,“我剛剛給你陳阿姨打過電話了,你今天晚上先去小舟家住一晚上吧。”
江羽帆皺眉:“你們回不來嗎?”
“估計難。”江臨擔憂地看向學校校園,“附中地勢低,雨太大,現在校門口已經有積水,而且學校裏頭的那個湖水位也在漲,不知道會怎麽樣。”
“啊?那你們……”
“不用擔心我們!我們在學校将就一晚上就行了,預報明天白天雨就停了,到時候我們就回家。你今天晚上先去小舟家住一晚上,聽話。”
“聽話”那兩個字撸順了江羽帆的毛,他點點頭:“……好吧。”
江羽帆挂斷電話,拿起書包,随手往裏面塞了兩本書:“行了,走吧。”
“你不拿衣服?”
“今天早上晨跑回來剛洗過澡。”
“睡衣呢?”
江羽帆去別人家借宿從來不帶自己的睡衣,都是穿着居家服,因為他覺得睡衣在自己家穿才有感覺,在別人家穿總覺得怪怪的,他指指身上的居家服:“這個就行。”
鐘朝舟現在一心就想把江羽帆給拎回自己家,也不在乎那麽多:“那行,那趕快走吧。”
鐘朝舟家也就鐘揚夫妻,鐘爺爺和鐘朝舟這幾個人住,家裏其他親戚都在其他地方住,平常串親戚也不過夜,所以鐘朝舟家大部分不用的房間都當做倉庫放各種東西了,剩下的倒是有幾間客房,但是環境一般,而且陳瑾也擔心江羽帆一個人會出岔子,幹脆就讓江羽帆在鐘朝舟屋裏住一夜。
鐘朝舟屋裏的一個長條沙發是可折疊的,折起來就是沙發,展開了就可以當做一張床,就是床板有點兒硬,但是也能睡,多鋪幾層墊子就行了。
鐘朝舟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床被子,一個枕頭,還有幾床墊子,扔在了沙發床上,掐着腰,說道:“你睡床吧,我睡這兒。”
“不用。”江羽帆把自己的書包扔在了沙發床上,示意鐘朝舟這塊地兒歸他了,“我睡這兒就行,你去睡床吧。”
“那不行,這兒太硬,床軟,睡着舒服,你去吧。”
江羽帆舔了舔唇:“你覺得我是在和你客氣嗎?”
“……”鐘朝舟看着江羽帆的眼神,總覺得自己要是不同意他下一秒就能把拳頭砸到自己臉上,“好,我睡床。”
江羽帆抖了抖一個墊子,準備鋪床,鐘朝舟倒是想幫忙,但是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家政能力,還是作罷,坐在床上看着江羽帆熟練地整理床鋪。
幸好陳瑾不在。
鐘朝舟現在就這一個想法,不然這要讓陳瑾看見,又得念叨自己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就會在家裏混吃等死。
這要說起“別人家的孩子”,鐘朝舟覺得江羽帆絕對是典型中的典型。
江羽帆鋪好床的時候,正巧江歡打來電話詢問情況。
江羽帆簡單和江歡說了兩句就把電話挂了。
“給,西瓜。”一根叉着西瓜塊兒的叉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鐘朝舟嘴裏含着西瓜,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媽剛送來的,吃點吧。”
“哦,謝謝。”江羽帆接過叉子,将西瓜遞進嘴裏。
這樣折騰了一番,現在已經八點多了,屋外的雨和剛剛相比小了一點,但是下的依然很緊。
江羽帆嘆了口氣,合上書,看向窗外,滿眼擔憂。
“怎麽了?擔心你爸媽?”注意到江羽帆的異常,鐘朝舟問道。
江羽帆點頭:“嗯。”
“哎呀!想太多!沒事的!”鐘朝舟翻身下床,幾步走過來,盤腿坐到了沙發床上,“現在雨越下越小了,很快就停了,而且師大附中那麽大的學校,防汛措施不會那麽差的。”
“我知道。但是……師大附中原來淹過一次。”江羽帆嘆氣,低聲說道。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江羽帆才上初二,那年暑假,陽城也是下大雨,連着下了好幾天,幾乎沒停過,那回下大雨,師大附中就被淹了,圖書館和教學樓內都進水了,學校的排水措施和防汛系統根本擋不住那麽大的雨,那麽多的雨量,索性那是七月末的時候,學校畢業班還沒上課,沒造成什麽人員傷亡,只造成了經濟損失,但是那一次,也給師大附中全體師生留下了深刻恐怖的印象。
那次的事情鐘朝舟也聽說過,他撓撓頭:“這樣,咱倆聊會兒天兒吧,想點兒別的高興的事情。有西瓜,邊吃邊說。”
江羽帆又吃了塊西瓜,鼓着腮幫子,問道:“什麽叫高興的事情。”
“你就想想有什麽事情你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很開心的。”
江羽帆很認真地歪頭想了一會兒,說道:“唔……馬上開學了,我作業寫完了。”
鐘朝舟:“……”
鐘朝舟低下頭,狠狠抹了把臉,又擡起頭,說:“大哥,你這一下子就把天兒給聊死了。”
“……”江羽帆表情很無辜,“那……還有什麽事情值得開心嗎?”
“有啊!很多啊!”鐘朝舟拍着自己的大腿,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頭數,“你想想,你玩兒的游戲,你吃的好吃的,還有遇到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有意思的人,都可以啊!再想想……算了,你別想了,我說我的事情吧。”
“不用了,謝謝你安慰我。”江羽帆打斷他,打開書繼續看,“但是我現在沒興趣和你聊。”
“那你就有興趣看書是嗎?”鐘朝舟側着頭看了眼書名,“《傲慢與偏見》?這是好書,得帶着腦子看,你現在想着你爸媽,你能看下去嗎?能看懂書裏在講什麽嗎?”
江羽帆無奈地擡起頭:“那你想幹什麽?”
“聊會兒天兒呗!要不然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多無聊啊!聊會兒聊會兒!”
“我沒開心的事情,也不玩兒游戲,沒什麽好聊的。”
“那沒關系!我們不聊那些!我們聊聊你吧!”
“我有什麽好聊的?”
“有啊!有很多點兒好聊啊!就比如……”鐘朝舟想了想,“你長這麽好看,有多少女生喜歡你啊?有沒有人把你認成過女孩子啊?”
江羽帆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鐘朝舟,嘴唇微啓,冷冷吐出三個字:“你有病?”
“我認真的啊!你長得真的好看,跟女孩子一樣秀氣,真沒人把你當成過女孩子嗎?”
江羽帆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答案是有,還不少。
當初江羽帆在師大附中讀初中的時候,師大附中的校服男女生是一樣的,既不像有些學校男女生校服樣式一樣但顏色不同,也不像七中男女生校服的樣式都有不同,看樣式就可以辨別出來這到底是個男生還是女生。
師大附中的校服沒有任何樣式和顏色的區別,只有大小之別,當時江羽帆長得比現在還嫩,頭發是短發,比普通女生的學生頭發短一點,比普通男生的學生頭發長一點,當時真的看起來像個女孩子,初中剛分班報道時,那次還穿着自己的衣服,那個班主任在點名的時候,對着那張臉和名字後性別那一欄的“男”字,看了老半天,相當懷疑是校方犯了低級錯誤把人家性別給打錯了,但是聽聽聲音,再看看穿着的衣服,那确實是個男生沒錯,才半信半疑地讓人坐下了。
這個誤會從初一開始越來越多,直到高中,還會有人把江羽帆當成女生,如果只看臉的話。
就憑這張臉,喜歡他的人可以站滿一個師大附中的操場,而且有男有女,可謂是男女通吃。
“哇——”鐘朝舟張大嘴,贊嘆了一聲。
“哇什麽哇。”江羽帆翻了個白眼,然後正色,非常認真地問道,“我長得真的那麽像女生嗎?”
“嗯……”鐘朝舟的表情比江羽帆還認真,他仔細想了想,細細地盯着江羽帆看了一會兒,說道,“其實吧,你現在還是長得嫩,可能等長大了,經歷了歲月的打磨和沉澱,看的就沒那麽……像女孩兒了。”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江羽帆撇撇嘴,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麽?你很在意嗎?”
“不然呢?”江羽帆反問,“你喜歡被人認成女孩子?”
鐘朝舟縮縮脖子:“不想。”
“那不就好了。”
鐘朝舟聳聳肩,沒想到,江羽帆對自己的臉這麽在意。
“那好了,換個話題吧。”鐘朝舟笑道,“時間還早,咱們繼續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