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滴汗從額前落下。
家入硝子的視線有些恍惚了。
她絕對沒有想到,下定決心踏上戰場的第一天,會目睹同期好友的瘋批現場。
而她還被好友的咒靈攔住了。
在菜菜子提出要求後,黑發少年了然地點下頭。
他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既不覺得震驚也不感到猶豫,仿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
“如果我殺死我自己,你就把記憶還給我嗎?”
比起确認更像是自問自答的輕喃。
因為夏油傑早已下定決心。
美美子有些發憷,卻站到了姐姐身邊。
菜菜子卻只是瞪着他:“那當然!”
夏油傑極輕地嘆了口氣,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以免戚風縫制的名字沾染到一絲一毫的血跡,尤其是他自己的。
然後……
他抽出了随身攜帶的咒具短刀,幹脆利落地捅向自己。
在所有人愕然的注視中,特級咒術師的刀尖一寸寸沒入。
菜菜子最讨厭他這幅雲淡風輕的表情,一點也不覺得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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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夏油傑略微皺眉神情隐忍時心情才好一些,可又覺得,他比起好痛更像是覺得不夠痛,所以才會将刀又捅的更深了些。
美美子被吓得攥緊了菜菜子的手。
可菜菜子只想他捅的再深些,攪的再多些。
而夏油傑也誠如菜菜子所想地做了,動作斯文。
鮮血争先恐後地湧現出來,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
那常人所不能想的劇痛讓少年神色蒼白,額前淌下細汗,目光都短暫地沒了焦距。
可他卻笑了。
原來這就是,那個時候她的感覺啊。
因為這罕見的同步感,夏油傑顫栗着,感到難以言喻的興奮。
那雙眼眸眯起來,盯住了一側的菜菜子。
瘋子。
都是瘋子……
“夏油,你在幹什麽啊?”
硝子耳邊嗡然一片,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擡高了聲線。少女用盡全力想要掙脫咒靈束縛,撲到夏油傑身前,按着對方使用反轉術式。
她的力量強大到,就算心髒驟停一秒,也能夠救回來。
但是誰想等到那最後一秒?
菜菜子看着夏油傑,卻流出了眼淚:“你就是……這樣殺死戚風大人的?”
“很疼吧,很疼吧。戚風大人死的時候,比你還要疼吧?可是,死在你的手裏,她是不是還會安慰你?”
夏油傑跟着她的話想起了那噩夢的一天。
瀕死的女孩子在最後一刻,用最後的力量将顫抖的他按在了自己的肩窩裏,一如往常地安撫着。
他的視野恍惚了一瞬。
幾乎站不直地弓着身體,喉間洩出不成聲的痛吟。
但夏油傑仍然望着菜菜子和美美子:“還、給、我。”
他已口不能言,喉間猩甜,只做口型。
“哈哈哈……”菜菜子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涸,卻突兀地笑了起來,是孩子般天真的笑意,“我才沒有記憶要還你。”
“我們,沒有定下束縛啊。”
“你們咒術師眼中的詛咒師,不就是這樣背信棄義的存在嗎?”
青筋暴起……
菜菜子還在繼續:“而且,删除就是删除,不會再有了……吧?”
夏油傑産生了殺意。
他的眼神一下子極冷,周身氣息可怖。
美美子小聲問:“菜菜子,真的沒有了嗎?”
菜菜子玩着手機上的挂件:“唔,也許還有備份?誰知道呢?”
她拍拍手:“我想起來了,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就還你一段吧。”
美美子一唱一和:“那就還給他吧,菜菜子。”
夏油傑頓了一頓。
欣喜若狂地去迎接回到大腦中的記憶。
卻發現,那是夏油傑沉浸于苦夏與幼馴染冷戰的時期,夏日的苦悶與煩躁撲面而來。
被他拒絕靠近的戚風。
受傷了還眼巴巴靠近的戚風。
決意冷戰還總是關注他的戚風。
還有……
巷口最後沒有發出的短信。
“咕咚……”
夏油傑将甜味的腐蝕性液體咽了下去。
淺發的女孩子幾乎是将夏油傑抓在掌心玩弄,以夏油傑視若珍寶的回憶作為誘餌,讓夏油傑甘之如饴地踏入陷阱,在高高懸起的刀下仰望絕境中的天光,情緒在頂峰和低谷來回竄動。
現在卻被踐踏的四分五裂。
他的殺意仍未消退,卻不只針對女孩子,更多的是自己。
家入硝子終于掙脫了咒靈的束縛。
夏油傑只想困住她,卻沒想過要傷害她。所以當硝子用随身攜帶的手術刀抵着自己的脖頸不在意其上傷口時,她就得到了去往夏油身邊的通行證。
“不要說了!”
被姐姐們護在身後的禪院惠在看到她的動作後,緩了口氣——惠也受了傷,吸口氣都痛,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們。
有掌握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在,夏油傑不會死。
那麽接下來,就是保護姐姐們的安全了。
禪院惠握緊了手,還沒有放棄召喚魔虛羅。
——
對以上一無所知的千澄:“?”
蹲據後方的時間其實是有點無聊的。
現實世界的千澄吃起了媽媽買來的喜久福。
游戲裏就偶爾看看悟君。
雖然搞不懂這個人,但不說話的時候真的賞心悅目。
五條悟看似是躺在水晶棺木中。
但其實這個咒具封印的是人的靈魂,他緊閉着眼,靈魂正置身于一處更大更廣的虛無空間。
千澄試驗的時候曾讓甚爾将自己封印進去過。所以她知道這一點,裏面的環境還算舒适,沒什麽令人尴尬的生理需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那裏面很容易想到禪院甚爾,甚至隐隐約約地能看到他在外界的動态,這種攝像頭一樣跟随的視角讓千澄不太高興。
加上靠蠻力無法沖破封印,只有讓妹妹開領域吸光咒力才有機會強行突破,掌握了這樣的信息後她就果斷讀檔了。
反派才不會親自試驗道具。
當然要營造一切盡在掌握中、我無所不能的逼格啦。
封印世界無法與外界勾連,所以五條悟之前說的甜食投喂也送不進去。
千澄不知道他會在裏面想什麽。
她實在搞不懂最強,又擔心他會突然改變主意沖破束縛跑出來打亂計劃,所以時不時來看一眼。
落在禪院甚爾眼裏就是對老同學的藕斷絲連,時常會看着白雪公主咬重你的六眼、你的最強的讀音。
但千澄要真的應他,他又不會高興,而是露出吃癟的神情。
再偶爾打開地圖面板看看各方情況。
果然實力相差懸殊,不過總體戰況還在掌握中,目前沒有人死。
甚爾無雙割草狂戰士信條很好看。
不同人的信息通過Q特制的儀器彙聚到一起。
千澄摸清了這次咒術界派出的人員。除了她熟悉的特級咒術師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之外,禦三家竟然也派人來了,而且實力不低。
五條家和加茂家關系和睦,此次加入戰局的原因估計是為了解救未來家主的五條悟。
至于禪院家……出動了禪院甚一和嫡子彩芸豬豬。
還在打惠的主意吧?說不定還有真希和真依。
不過那兩個女孩子還沒到和家族決裂的地步,所以千澄讓拜爾将她們送走了。
诶?
惠的血條急速下降。
【禪院惠召喚了八握劍異戒神将魔虛羅】
??
好家夥……
千澄也知道戰國那個雙家主雙雙死亡的事情啊。
她覺得事情有點大條了。
想去讀檔,但看到惠和雙子那邊還有禦三家尤其是禪院家的人後,她又改變了主意。
反正存檔了。
那麽,現在就該是她出場的時候了吧?
——
禪院惠也沒有想到會面臨現在的局面。
夏油傑沒有進一步的攻擊。
他們帶走了菜菜子,随之去尋找禪院甚爾。
惠和美美子本來要跟上,可随之即來的禦三家咒術師——尤其是禪院家的熟悉面孔卻堵住了他們。
禪院家想趁這一時機将禪院惠帶回去。為此,傷害他身邊的人也再所難免。
于是禪院惠深深地吸了口氣,在雙子姐姐和戰鬥員部下被擊退後,召喚了傳說中的式神魔虛羅。
這是十影法所能召喚的最強力式神。
可即使是戰國時期最強大的禪院家主也沒有調伏成功。
禪院惠只是将它召喚出來。
在調伏成功之前,他和在場其他人一樣,都是魔虛羅的敵人。
小少年抿起唇,也曾有過一絲猶豫。
但想起首領大人戰前的鼓勵,還有……
“為什麽做這麽多?”
那時老爹的表情就好像他提出了一個無聊的問題。
“哦?我吃她的住她的,她給了我所享用的一切,還要打造屬于我們的未來。那麽,我将自己的一切獻給她不也是應該的嗎?”
禪院惠對甚爾這種只要和女人扯上關系都顯得暧昧的話術非常熟悉。
所以自動進行過濾,理解成是給老爹高薪職位和容身之所的意思。
惠想,他是甚爾的,也是戚風的,所以。
模樣猙獰、實力強大的魔虛羅無差別攻擊着所有術師。
正在沖擊一級咒術師行列的小少年奮力調伏着被召喚出來的可怖式神。
禪院直哉:“可惡……”
禪院甚一:“不愧是甚爾的兒子,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膽魄。”
但如果禪院惠出了差錯,他有必要結合現場其他咒術師去降服魔虛羅中止調伏術式,不惜欠下人情。
這麽有天賦的孩子,理應成為禪院家的未來家主,不應就這麽死去。
轉瞬,惠已經到了極限,美美子和菜菜子氣息奄奄,魔虛羅陷入狂暴,咒術師們步步緊逼。
“Q這場鬧劇也該終結了。”禪院甚一說。
“小子,到這邊來吧。禪院家才是你該去的地方。Q也不過如此。”
禪院惠捂着傷處,不置一言……
直到——
無邊無際的血色領域籠罩下來,将所有人都拖入其中。
咒術師愕然驚慌的同時,Q的戰鬥員卻都在遲疑後露出了欣喜之色。
心髒的某處有什麽恢複了響動,發契複蘇的同時又成為了他們的保護符——特級過咒怨靈妹妹不會去傷害姐姐麾下的人。
美美子奄奄一息的睜開眼:“妹、妹妹大人……戚風?”
她被血色發絲輕柔地托起,可馬上就因為她想硬撐着爬起來去找戚風而被發絲粗魯地鎖定在了原地。
這樣小孩子的舉動也只有妹妹才幹得出來了。
她立即掉出了眼淚。
“特級過咒怨靈妹妹?怎麽會?”
“她不是死了嗎?”
“哈啊?是有什麽保命咒具嗎?”
赤色的細密發絲湧動着、飛舞着、纏繞着、吞噬着——
領域內的所有咒力。
就連無人能調伏的魔虛羅也在她的領域中安靜了下來,擡頭望向領域主人的方向。
如果千澄這時打開魔虛羅的個人面板,會發現他高居不下的忠心值。
蒼穹之上,由細密發絲組建而成的王座上,女性端坐着,身後面目猙獰的過咒怨靈張牙舞爪。
她雙手被紅色的絲線纏繞,垂落下來的視線如同神明俯瞰蝼蟻一般輕蔑。
她那雙眼眸裏,甚至映照不出人的存在。
更像是幕後的操手,随意撥弄着手上的紅線,操縱着底下的人偶。
任由他們痛苦、哀嚎。
只能無能為力地被吸幹必備的咒力。
在一片沉寂中,女性看向的,是禪院甚一。
這個還不死心想把惠帶回去的、不自量力的禪院家男人。
可是,她卻在跟惠說話。
“惠君……”
“姐姐?”
“你以後就冠上我的姓氏,如何?”
她語氣清冷,雖然是疑問句,卻沒有給惠回答的餘地。
禪院惠:“……”
他原本沒什麽反應。
他對自己的姓本來也沒有什麽歸屬感,更是因為禪院家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門來有些不耐煩。
而且對他而言,冠上伏黑的姓氏可能是他未來的必經之路。
但是……
美美子姐姐超級不悅地瞪着他,一瞬間從戰友變成了敵人。
因為菜菜子不在,所以她瞪人的威力也是雙倍的。
惠:“……?”
惠:“……!”
啊!
他懂了……
小少年突然靈光一閃。
旋即就因為這個驚人的猜測紅了臉。
這是……
當衆求婚?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