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別喊了,他早被我派人引走了。”
黑暗裏,來人嗓音像是從深淵地縫裏擠出來一般,透着股陰森寒冷。
楚天在門口停住了。
啪嗒。
下一瞬,楚天摁了開關,卧室瞬間光明。楚天回頭,抓到了男人的臉。
男人依在窗臺上,過長的腿曲起,一半臉隐在窗外的黑暗,一半臉暴露在暖黃色的光亮裏,流暢堅硬的輪廓,高挺立體的鼻梁。
男人有短暫的錯愕,随即嗤笑一聲:“又被你擺了一道。”
男人慢慢轉過臉,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孔,他望着楚天:“你知道陸行不在,使詐想知道我的長相。來吧,看個夠。”
他吐出幾個字:“看到你又能如何?”
這确實是楚天虛晃一槍。
有陸行在的地方,刺客絕不敢來。如果來了,那必定是陸行沒在。
楚天不卑不亢迎上男人睥睨的打量:“記住,然後打敗你。”
“哈?”男人似乎聽到了有趣的笑話,他歪頭,食指輕點額角,“憑你?”
楚天:“就憑我。”
“哈哈哈。”男人笑得相當開心,“看來我不在江湖這些日子,确實冒出來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
“小嚣張。”男人又戛然止住笑,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信不信本座現在用兩只手指頭就能捏碎你漂亮的喉嚨。”
楚天搖頭:“不信。”
“你!”男人面部扭曲了一下,“你當真不怕死?”
“怕。”楚天坦白回,“怕極了。”
這個回答男人頗為意外,他狐疑道:“那你還敢嗆我?”
“因為——”楚天眼眸瞬亮,望向窗外,星點的燈火裏,踏着夜風歸來的男人。
“我有小叔叔!”
……
哐。
男人感受到身後強大身後的壓迫感,反應迅速跳進房間。而陸行同時落到窗前,灰色睡衣,腳上是家居鞋。
男人臉色變了幾變,最後神色不虞問:“他們哪去了?”
同時,臨海市虎溪川公安分局。
年輕警察和老警察執勤回來,正在商量一會兒換班了去吃個烤串,結果剛下警車,兩人瞬間被眼前景象震撼到閉上嘴。
只見分局大門口,整整齊齊躺着十個五花大綁的高壯男人,哼哼唧唧喊着疼。
統一黑色運動服,胸前全挂有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四個漂亮的草書——入室偷盜。
……
陸行完全不理男人,二話沒有直接出掌攻過去。
男人沒料到陸行剛來就開打,頗有些狼狽地側身避開,淩厲的掌風擦過男人耳邊,震得男人黑發全都往上炸了幾秒。
也是這幾秒,早已打開門退到門口安全觀戰的楚天,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似玫瑰,似月季的香味。
卧室內,是不見血腥的戰場,眨眼間,男人和陸行已經過了數十招。
漸落下風,男人眼底浮起猩紅的戾氣,渾身都是嗜血的氣息,撼得全屋的家具都在顫動,正要使出殺招。
少年清朗的聲音乍然響起。
“原來你喜歡男扮女裝,江與詩小姐。”
“……”
江與詩剛擡起的手,微不可察抖了一下,他手勢一轉,出掌變成伸掌,沖陸行說:“今天休戰。”
說完他回頭若有所思看着楚天,薄唇勾起微妙的弧度:“楚天,你好樣的。好,本座今天就放你們一馬,來日方長,必有再見之日。”
說罷江與詩一甩風衣,從窗戶離開了。
随即楚天耳畔有一道輕笑着的傳音:“小嚣張,記好了,本座江鳳閣。”
“沒事嗎?”
陸行沒有追,他關好窗戶,回身問楚天。
楚天搖頭:“沒有。”
陸行點頭,朝外走:“跟我到客廳。”
客廳裏,陸行坐的是單人沙發,楚天坐的兩人坐沙發。
楚天倒了兩杯熱水,其中一杯放到陸行面前,态度乖巧:“小叔叔你說,我聽着。”
陸行問:“弧失七知道嗎?”
楚天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熱水,這能讓他清醒不少,他喝着水點頭:“知道,大犬座第二亮的恒星,位于天狼星東南方。”
陸行等楚天說完才開口:“不是恒星弧失七,是五百年前創建清教的狐失七。”
這就觸及到楚天的原文盲區了,房管小姑娘把《他的武林》斷更前的全文全在彈幕刷過了。
并未出現清教,以及弧失七。
楚天放下水杯:“沒聽過。”
“清教存在了三個月,霍亂江湖,逍遙派大長老和弧失七在泰山大戰三日,将弧矢七抓回思改涯關押。”
“……”
這次楚天是真很意外,《他的武林》不是現代武俠小說嗎?這位弧失七要是活到現在,該歸類到現代修仙吧?
陸行看他一眼:“弧失七在思改涯第二年病逝了。”
楚天點點頭,但又不明白:“弧失七死了五百年,江鳳閣……就是江與詩的真名,他為何要闖思改崖?”
“為了活過30歲。”陸行拉開茶幾抽屜,拿出一本封面看着就歷史悠久的書冊遞給楚天。
書名,《江湖紀年史》
下方蓋有一個紅戳,寫着:除逍遙派掌門,不得翻閱。
但是陸行主動給他,楚天并不遲疑,接過書翻閱。
“21頁二、三、四條,55頁和56頁。”陸行在旁指導。
楚天立即翻到21頁。
第二條,己亥年,金天會七年,冬,苗疆江氏禦醫收留一外族孤女,誕下一子,按習俗随母姓,曰弧。
第三條,丁巳年,金天會十五年,夏,江氏戰亂中走失的妻兒尋來,一家團聚。
第四條,同年秋,江氏禦醫死于煉藥房,孤女與弧消失。
楚天又翻到55頁。
通篇是對于清教的記載,擅長煉制毒藥和暗器的弧失七橫空出現,創建清教對抗外族侵略者,一時間各路人士紛紛響應,入教後,全部服用一種叫共潮生的提升功力增進功力的丸藥。
服用共潮生者,一日練武相當于普通人練一年,同時手腕處會浮現一塊月牙型标記。
實則共潮生乃害人之巨毒藥,服用者會逐漸心脈衰竭,活不過30歲,且遺傳于後代。
這時內容到底,楚天翻篇到26頁。
這一頁主要記錄了弧矢七被抓後,給當時的圍觀者留了一句話:“世上能解共潮生者,唯苗疆江氏。”
弧失七微笑:“連我也沒有。”
數以萬計的共潮生服用者湧到苗疆江氏。
而這,也将共潮生的病毒帶到了苗疆,釀造出了一場人間煉獄。
江氏一夜之間滅門。
……
翻看完,楚天基本知道了江鳳閣為何會襲擊陸昂星,為何會闖思改崖。
楚天合上《江湖紀年史》放回茶幾,他思忖了幾秒開口問:“小叔叔,這本書作者是誰?”
陸行拿水杯的動作頓了一秒,但還是回答了:“逍遙派歷代大長老。”
“他們是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連江氏的……”楚天組織了一下語言,“家庭關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和在江氏裝了監控一樣。”
陸行喝了口水,幾秒後放下水杯:“我不清楚。”
楚天抓抓下巴,正要說點什麽,陸行又說話了:“根據目前查到的信息,這群黑衣人的确是江氏一族後人,他們堅信弧失七死前有留下共潮生的解藥在逍遙派。”
他側頭看着楚天:“在我身邊很危險,你明天另找地方住。”
楚天突然探身,離陸行只有三厘米不到,陸行的頭下意識往後退了幾厘米。
“做什麽?”陸行問。
“既然擔心我的安全。”楚天一臉真誠,“以後我們一起睡吧,小叔叔。”
第二天楚天睡到自然醒,他坐起來偏頭看了眼,陸行已經起了,床上沒有人。
窗簾沒拉開,楚天從沙發下來,将被子疊好,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嘩啦。
漫天陽光照進來,是個好天氣,窗前的湖藍得像一塊藍寶石。
有船開過,蕩起一行漣漪,折射着金光閃閃的陽光。
楚天許久沒睡得如此舒服,他推開窗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伸着懶腰慢悠悠去衛生間。
洗漱好出來,楚天去了客廳,沒看到陸行,他瞥了眼時間。
不算早,但也沒有很晚,九點半。
楚天心想陸行不在,他沒鑰匙,看來今天不能出門了。
肚子有點餓,楚天正準備去廚房煮碗面條,玄關那邊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
咔嚓。
門開了。
陸行拎着幾個袋子進來,楚天鼻翼動了動,小跑上前:“小叔叔你去買蒸餃了啊。”
陸行點頭,換好鞋,他把袋子遞給楚天:“你先吃。”然後去了廚房。
楚天提着袋子去了飯桌,打開一袋是三盒蒸餃,一袋是兩碗紫菜蝦米湯,還有一袋是三份菜,一盒香油拍黃瓜,一盒脆筍,還有一盒……炸火腿腸?
楚天眼皮跳了跳,打開最後的塑料袋,果不其然,是一袋新鮮牛奶和幾瓶鈣片。
這時陸行從廚房出來了,清新的甜味在空中蔓延。他手中是一盤剛切的橘子,水靈金黃,看着特別有胃口。
陸行見滿桌早餐未動,他把橘子擱到楚天面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蒸餃:“不餓?”
“餓!”楚天拿起筷子,飛快夾了個蒸餃放嘴裏,“可是等小叔叔一起吃更香。”
陸行筷子突然不穩,餃子差點掉到桌面,他夾到碗裏放着,視線慢慢挪到少年身上。
黑眼圈淡了不少,雪白的臉也有了一點淺淺的血色,看來昨天睡得不錯。
“小叔……”少年突然擡頭,對上了陸行的眼睛。
楚天一怔,才說完後一年個字:“叔。”
陸行面無表情收回視線:“什麽事。”
楚天擡起筷子指着前方的客廳:“可以看電視嗎?我想看新聞。”
……
“這實在太突然了!相信全國的思念都難以接受!”
電視剛打開,屏幕裏的記者正激動得地播報着:“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一個上升期的頂級女演員宣布退圈呢?現在我們把畫面調回現場,看看當事人江與詩怎麽說。”
聽到江與詩的名字,楚天直接換了臺,結果另一個臺還是江鳳閣。
女裝版的江鳳閣在開退圈發布會,一襲紅色開叉長裙,露出修長白皙的左腿。
“詩詩,你是暫時退圈還是無限期退圈,等之後有合适的劇本再複出呢?”
有記者問。
江鳳閣巧笑倩兮,眨眨眼:“不是哦,我是永遠退圈,不會再回來了。”
“是留在國內還是出國呢?”
“出國。”
“不要啊!”
發布會現場一片感嘆聲,又一個記者提問:“是什麽導致你做出了這個決定?不覺得很可惜嗎?你還差最後一個獎就是國內第一個大滿貫影後。”
江鳳閣突然看向攝像機:“這個嘛……”她
語氣帶笑,“我是目的性很明确的人,在這一個階段,我完成了目标,那就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不覺得有什麽可惜,相反我期待下一個階段的生活。”
他強調:“相當期待。”
楚天再調臺,結果依舊是江鳳閣的發布會。
應該是有記者問他下一個目标是什麽。江鳳閣神秘回:“目标就不告訴你們了,今天的發布會到此為止。”
說完幹脆下臺。
總算又開始播報其他新聞,楚天也差不多吃飽了,他放下筷子,正要喝湯,陸行看過來:“先喝牛奶。”
楚天:“……”
……
另一頭,江鳳閣回到後臺,她剛坐下準備卸妝。
嘭!
化妝間的門被推開了。
鏡子裏照出蕭鼎憤怒的臉,蕭鼎越走越近,助理在門口緊張地解釋:“詩詩姐,我攔了,但……攔不住……蕭哥一定要……”
“沒你的事,出去吧。”江鳳閣淡定打斷助理,抽出一張卸妝巾慢慢擦着臉。
助理馬上拉好門跑路。
化妝間再次安靜,蕭鼎死死盯着江鳳閣,磨着牙說:“我要知道你退圈的真實原因!別和我扯什麽階段目标,我他媽不信。”
江鳳閣無所謂地丢了滿是粉底的卸妝巾,又開始取假睫毛:“你不信是你的事。”
完全不把蕭鼎當一回事,蕭鼎想發火又不敢,漸漸的,他委屈地紅了眼眶:“詩詩,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在娛樂網,有不少知名女星戀愛結婚後,甘願為家庭犧牲事業,退圈當一個賢妻良母。
蕭鼎控制不住地想哭:“詩詩你說過女人不比男人差,事業一樣能燦爛輝煌,你怎麽就變了,為了區區一個男人放棄大好前程,這不是你!”
他忽然靈光一閃,沖到江鳳閣旁邊,想要觸碰江鳳閣,手伸出去還是生生收了回來:“詩詩,是不是那個男人逼迫威脅你?你不要怕,告訴我,再有錢有勢我都不怕,我一定護你周全!”
江鳳閣耳膜都要炸了,他不耐煩了,正要開口讓蕭鼎滾,卻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她轉身,似笑非笑看着蕭鼎:“你誤會了,沒有誰逼我。我是心甘情願為他退圈,我愛他。”
蕭鼎眼眶啪嗒就掉了一行熱淚,他抿着唇,半晌才艱難出聲:“是誰?”覺得這樣不會有答案,他又補充一句,“詩詩你放心,既然是你喜歡的人,成王敗寇,我輸了就是輸了,絕不會找他麻煩,我只是想知道輸給了誰,我們多年朋友,你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總該可以吧?”
才怪!
蕭鼎內裏磨牙吮血,要是讓他知道是誰搶走他的女神,他一定扒他皮,抽他骨,喝他血!
眼前閃過少年纖細的身影,江鳳閣惡劣地眯起眼,紅唇吐出兩個字。
“楚天。”
“阿嚏!”
從陸行住處出來,楚天打了個噴嚏。昨天開始,他又開始咳嗽,楚天擡眸看了眼天色。
暗沉沉的,刮風也涼飕飕。
楚天出門前提前看過天氣預報,今天陰天,但是不會下雨。
楚天攔車去醫院,昨晚司馬欽确認了他現在的精神狀态合格,讓他今早去做手術。
銀針紮進胸膛,楚天倒是沒有很疼,只覺得胸口很酸,仿佛喝了上百杯不加糖的檸檬原汁。
這種感覺非常難受,楚天額頭逐漸冒出虛汗,咬着的牙也控制不了在打顫。
司馬欽觀察着楚天的狀态,他一邊往楚天胸膛加銀針,一邊說話引開他注意力。
“最近是否有感覺聽覺靈敏了?”
楚天睜開眼,冷汗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只隐約看到司馬欽醫生頭頂露出的那一片光亮。
楚天斷斷續續回:“有……”
“嗯。”司馬欽滿意道,“效果不錯,這次治療結束,你應該能運行內力了,是不是很開心?”
楚天費力扯着嘴角:“是。”
這時胸腔又一陣猛烈的酸澀襲來,恨不得把心髒從胸口掏出來。
楚天十指死死扣緊床單。
司馬欽又說:“現在是不是只能看到我的地中海?”
楚天:“是。”
“知道我為什麽會地中海嗎?”
楚天總算被轉移了注意力:“為什麽?”
“天生掉發,遺傳我媽。”司馬欽感嘆,“我數過,每天至少掉五百根,我十八歲就禿了。”
“……”楚天松開手,“你是神醫,治不好你的掉發嗎?”
“不是有個神字就真是神了。”司馬欽淡淡說,“我只是一個醫生,只能治後天,先天,誰也治不了。”
楚天感覺司馬欽話裏有話,一時還真忘了胸膛的酸澀。
等他回神,司馬欽已經往回收銀針,胸膛還有些微的酸澀,卻也不那麽難以忍受了。
司馬欽說:“很成功,你拿藥回去好好休息,下次治療在半個月後。”
楚天點頭,他坐起扣好衣服,和司馬欽道別,拿着單子去取藥。
離開手術室,楚天才知道外面大雨傾盆,雨聲大得可怖。
這次治療和以往不同,楚天沒有馬上神清氣爽,他去藥房取好藥,走到醫院門口都花了差不多半小時,連老人都走得比他快。
雨勢不見小,門口也站了一排躲雨的人。
楚天抱了一點點希望掏出手機打車,結果半小時過去,還是沒有司機接單。
楚天默默取消了訂單。
又查看天氣,這次天氣預報顯示,這場大雨會下到半夜。
避雨的人接二連三被接走了,楚天靜靜站着,望着大雨從屋檐密集的掉落。
在他很小的時候,每逢下雨,第一個來接他的一定是母親。
母親喜歡各種花,她的雨傘就是一把小花傘,走在雨中,像是一朵盛開的花,特別漂亮。
楚天還記得媽媽的手,很溫暖。
後來只剩他一個人,起初他也會站在雨天的屋檐下,幻想着那朵盛開的花,會再次朝他走來。
然而雨停了,什麽都沒有。
可他像是沒有記性,每次下雨,依然會等到停雨。
似乎那樣,不是他沒等來接他的人,而是雨停了,不需要人來接他。
回憶結束,楚天唇角揚起,他把藥包得嚴嚴實實,拉開外套拉鏈,把藥放到了裏面的口袋。
重新拉好拉鏈,楚天拉過外套的帽子戴上,出醫院大門右轉,往前一百米左右有地鐵站。
跑快一點,幾分鐘能到,今天身體不太好,已經需要多幾分鐘。
楚天計算着,邁腳準備沖進雨裏。
結果剛擡腳,他瞳孔猛然睜大,停在了原地。
前方大雨中,一把黑傘緩緩走來,隔着雨簾,傘下那張臉卻意外的清晰。
黑色的短發,飽滿的額頭,琥珀一樣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唇色極淡的薄唇。
以及那看着很冷漠,實際異常溫暖的胸膛。
這次有人來接他了。
楚天胸膛一瞬間很腫脹,比先前手術時更要酸澀。只是現在,他并不會難受。
像是擔心陸行看不到他一般,楚天踮起腳,用力朝陸行揮手。
“小叔叔,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