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安母再度睜開眼睛時，天色已晚。她擡起無力的手，碰了坐在一旁合起眼睛的安沐晟。安沐晟立刻睜開眼，湊前說:“媽。”
安母張了張嘴，發現喉嚨幹得不像話。安沐晟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插了飲管，安母喝了一兩口後虛弱的說:“小……沐呢？”
“她回家了。”
“她……今天……吓到了，你好……好……安慰……她。”
“嗯。”
“你……呢？吓……到了吧？”
“……我沒事。”
安母擡手，落淚輕說:“對……不……起。”安沐晟握住她快要垂下的手回答:“我沒事，你再睡一會。”
安母手指輕碰安沐晟的手背，閉上眼睛。
她确是累了，也知道的，安沐晟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心裏怕是慌了神，擔憂不已。
她快熟睡時，旁邊響起了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帶着濃厚的自責，他說:“媽，那天您不應該回來。直接跟李叔走，你就不用受苦……”
她沒有力氣詢問，也沒來得及深究，便昏睡了過去。
李叔……他是說李榮？
“阿姨，你別緊張，累了一定要跟我說。”
沐涵黛一邊整理安母的頭發，一邊說話，安母回神笑說:“好。”
Advertisement
她換下一身病服，換上深棕色高領毛衣，外加了米其色的開襟毛衣。臉上少見的畫上精致的妝容，遮住蒼白的臉色，一雙狐貍眼流淌着光輝，可以見得她年輕時風韻。
今天沐涵黛按照約定，幫安母拍影片，後加拍遺照，特意問醫院借了安靜的房間拍攝。
安母也很精神，完全看不出她前天曾經一度休克。
沐涵黛本想安母多休息再拍，但安母堅持要拍。她有問過原因，安母笑說就是覺得今天天氣好，适合拍片，那語氣仿佛在說自己活不久，想盡快做想做之事。
“行了，阿姨都不緊張，最緊張的是你。”
王萌拉走沐涵黛，她今天和鄭允浩來幫忙拍攝 ，鄭允浩是攝影社團的成員。
鄭允浩站在攝影機後面調整畫面，畫面只剩下安母一個人，安母柔聲問:“好了嗎？”
“好了！阿姨，你想拍哪個先？”
安母思考幾秒，說:“先拍遺照吧。”
沐涵黛聞言鼻頭一酸，別過頭，安母說「遺照」兩字時太過平靜，早已接受死亡的事實，這讓她心疼又心酸。
王萌察覺後牽起她的手說:“小涵，笑一笑。”沐涵黛聞言嗯了一聲，扯起唇角。
“阿姨，看鏡頭。準備一二三！”
閃光燈閃了幾下，鄭允浩拍了四五張，至後又拍多幾張，這才讓安母挑選。
安母看見後眉頭微皺，沐涵黛詢問:“阿姨，怎麽了？不好看？”安母笑了笑說:“你來看看，會不會很僵硬？”
沐涵黛看了，的确有點僵硬，可能安母太過注意鏡頭，她跟安母說:“可能太緊張了，我們聊會天再拍吧。”
她又小聲跟鄭允浩說:“等會我跟阿姨聊天的時候，你關掉閃光燈，趁機拍幾張，看看效果。”
鄭允浩點了點頭，安母趁機理了理頭發，沐涵黛笑問:“阿姨，學長小時候是怎麽樣？我有點好奇。”
“他啊，剛出生的時候可鬧騰了。”
安母的笑容無奈中帶着溫柔，陷入長遠的記憶中，繼續說:“有些人不是說，嬰兒時期鬧騰，之後一定會乖巧，他就是一個例子。上幼兒園時的他，粉粉嫩嫩，很受歡迎。每天去接他時，總有小女孩和他說話，他卻靜靜待在一旁看圖書，像個小大人。”
沐涵黛随着安母的話，似乎構想出小時候的安沐晟，唇角揚起幾分，問:“阿姨，有照片嗎？”
“有，但很少。通常是學校拍的，還有一兩張嬰兒照和學生照。你想看的話，下次我讓沐晟帶給你。”
安母笑得開懷，窗外暖暖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眉眼都被冬日的陽光染得溫柔，眼中帶着慈愛。
鄭允浩抓緊時間，按下快拍鍵。看回照片後，他滿意的笑了，向沐涵黛點頭。沐涵黛收到暗示後，笑說:“好，謝謝阿姨。阿姨，照片拍好了，你要看看嗎？”
“啊？拍好了？”
安母感到錯谔，沐涵黛笑着走向她，将相機裏的照片展示給她，說:“這次拍得很好看。”安母看到微微恍神，之後柔聲說:“嗯，謝謝你們。”
“那我們來拍影片？阿姨，你要休息會兒嗎？”
“不用，現在拍吧。”
沐涵黛叮囑:“您別緊張，将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您要是覺得我們在，您尴尬的話，我們可以出去。”安母輕輕搖頭，說:“沒事。”
雖然安母口說着沒事，但到錄影時卻沉默了許久。
最終沐涵黛暫時終止拍攝，拉着王萌出了房外，鄭允浩留在房裏。
沐涵黛想，有些話，人太多，安母無法輕易說出口。
“安沐晟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但我跟他說了，下午四點至六點我會來探望阿姨，而他正躲着我，不會出現。”
“嗯。”
兩人沉默不語，沐涵黛一直盯着腳尖看。良久，她說:“萌萌，阿姨真的很好，很溫柔。”
王萌嗯了一聲，今天親自見到安母，她的印象如同沐涵黛所說，但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是幫她拍遺照，心情很複雜。
“你說這麽好的人，怎麽就活不久了？她過去多辛苦，怎麽到死都受盡折磨呢？”
王萌沒有回答，默默牽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鄭允浩走遠點，鄭允浩收到暗示後走遠了點。
沐涵黛握緊王萌的手繼續說:“我知道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是常态，但阿姨和安沐晟未免太早迎接。萌萌，我的心好疼。”
王萌伸手擦掉她臉上劃過的淚珠:“我明白，但我想阿姨現在想見的是笑容，你別總是掉眼淚，不然将來阿姨走也走得不高興。”
沐涵黛聞言，連忙用手擦掉淚水，王萌向她咧開大大的笑容說:“所以無論你多難過、多心疼都好，一定要用最燦爛的笑容面對阿姨，知道嗎？”
“好。”
兩人相視而笑，王萌靠着牆壁，裝作老人的語氣說:“所以說永遠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也有可能下秒就遇上生離死別。年輕人，我們能做的只有不遺餘力過好每天，人生無常啊，人生無常啊……”沐涵黛被她的語氣逗笑:“我知道了，老婆婆。”
良久，房門被拉開。
鄭允浩推着安母從房裏出來，眼眶有些紅腫。沐涵黛怔住幾秒，笑說:“阿姨，你說完了嗎？”
“嗯，麻煩到你們，真的不好意思。”
沐涵黛走到安母身後說:“沒關系，我推你回病房。萌萌，剩下的麻煩你了。”
“Ok！阿姨，再見！”
王萌活潑的笑容，讓安母笑了出，笑着說再見。
“阿姨，影片剪好後你要看嗎？”
“不用了，我相信你們，不過……”
“嗯？”
“小沐，你能叫我一聲伯母嗎？”
沐涵黛愣了一下，瞬間紅着臉說:“阿姨，我還沒和學長交往。”安母摸着她的手，回頭看她說:“我知道，但我怕之後聽不見。”
沐涵黛沉默，不久後笑說:“好，伯母。”安母一聽，心情暢快，笑呵呵的說:“乖。”
不久，她又說起往事:“小沐，你知道嗎？小時候他最喜歡吃水果糖，後來竟然吃到蛀牙。我便将糖果鎖了起來，他把家翻了個一遍，也沒找到，就生起悶氣，不跟我說話。”
沐涵黛聽到後有些驚訝，穩重的安沐晟小時候居然有這樣的一面。
“後來他就不吃糖了，說是不喜歡甜，可我每次都是買最甜、最好吃的水果糖給他。”
沐涵黛擡了擡頭，她大概明白安沐晟為什麽說不甜。
當心裏的苦擴大到極致，怎樣的甜也都不甜了。
安母噗嗤一笑，說:“要你聽我說這些話，會不會無聊？”沐涵黛扶着她回到床上并說:“不會，我覺得很有趣。”
“唉，人老了，總是說回往事。”
“沒關系，我願意聽。伯母，我下次來的時候，你能跟我再說一點嗎？”
“好。”
沐涵黛替她蓋好被子說:“那我們約定好了。”安母睡在床上笑應:“好。”
但這約定始終未能守好，安母的病情急轉直下，插了喉，勉強靠着呼吸機呼吸，拍片的那天仿佛是回光返照。
--------------------
各位要開虐了，但虐後肯定甜，是甜的，我覺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