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與窮光蛋

二十九號上午,柏舟向店長請了假,帶着銀行卡和大量現金坐公交到了市醫院,進醫院後他沒有直接去電梯,而是帶着繳費單去醫保報銷窗口,排了長長的隊,順便接了個電話。

“哥,今晚早點來,有大人物。”

柏舟看着窗口閃爍的紅字,莫名其妙地嘆了聲:“好。”

有大人物,賭注也會水漲船高,說不定還有巨額打賞,看來今晚一定要打贏才行。

說不定最近幾個月都能輕松一點。

“……哥,你不好奇你的對手是誰嗎?”

“無論是誰,我都要上場啊。”

“這倒是……”對面的小馬仔也許是想和他攀點交情,壓下聲音,“聽說是上一屆地下拳擊聯賽輕量級的冠軍,很不好惹,哥你注意一點,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

柏舟聲音很好聽,也很冷淡,清冽的嗓音壓下淡淡的煩躁。他是冒着很大風險參加的,不能受太重的傷,尤其不能傷到臉,否則就慘了。

隊伍前進得很慢,挂了電話,柏舟又開始望着顯示屏發呆,他覺得肩膀很痛,可能是昨天被客人騷擾的時候受傷了,按理說這種狀态是不該上拳場的,太容易出事。

“快點啊,你……”

工作人員一臉不耐地擡頭往窗外看,柏舟回神,連忙将所有證明材料和繳費單遞上去,那阿姨突然又換了個語氣,春風化雨般:“沒事沒事,慢慢來,急不得。”

“小夥子今年幾歲了,有女朋友嗎?”

柏舟:“……”

要女朋友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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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害人家嗎?

……

“啊呀!阿舟來了!快來坐。”柏舟外婆坐在病床上,慢吞吞地削着蘋果,見他來了,旋即露出一個蒼白和藹的笑容,“最近工作怎麽樣?”

柏舟從她手中拿走削了一半的蘋果和水果刀,聲音有點發苦:“挺好的,新工作單位的老板對我很好,工資也開得高。”

旁邊病床上也是一個老太太,聞言八卦地問:“什麽工作啊。”

柏舟頓了頓,見自家外婆也挺好奇的,還是說了:“在酒吧。”

“啊?是正經地方嗎?”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們家阿舟從小就是乖孩子,能去不正經的地方嗎?”外婆有氣無力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姐妹,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柏舟在心裏暗暗嘆了一聲。

外婆,那裏确實不是什麽正經地方。

我也寧願自己小時候不是一個乖孩子。

否則就不會被人渣爹虐待那麽久不跑了。

……

柏舟的長發是場上最引人注目的亮點,也是最容易被人攻擊的要害,剛剛開始接觸打拳那會兒,他經常被人扯着頭發單方面淩虐,被打得滿身是傷,口鼻血肉模糊,鑽心的疼痛讓他無法還手,只能任人宰割,但現在他已經是這個地下拳場的頂尖業餘拳手了,潦草紮起來的長發和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臉都是超級吸金的存在。

楚子郁來這裏,只是心血來潮,和一幫狐朋狗友來這邊打發時間,聽說今晚上這裏有場好戲要上演,問有多好看呢,只是說保密。

神神秘秘,磨磨唧唧的,他倒要看看能有多精彩,

“公主!!!”

“公主殿下!把對面爆殺了!今晚老子的錢全押在你身上了!”

什麽年代了,還有這麽老土的代號?

神他媽公主。

一堆臭男人,哪裏來的公主……?

卧槽。

“楚哥!你看看看看那個!大美女啊!”

楚子郁抿了口茶,漫不經心地往更衣室出口那邊望了一眼,似乎也被震撼了一下,但沒多久便收回了目光,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廟小妖風大。”

他穿着中式盤扣襯衣,海青色的蘇綢,袖口掩着幾串念珠,胸前佩着一枚墨綠色的玉佛牌。

和野蠻暴力的地下拳場格格不入。

也和傳言中的神經病很不相同。

至少看不出神經病的影子。

柏舟一邊纏着繃帶,一邊往八角籠中走去,對面的拳手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臉挑釁地啐了他一口:“老子今天就要把你這張b臉撕爛!”

這句話瞬間引爆了場下熱烈亢奮的情緒,衆人高聲呼喝吼叫着,柏舟腎上腺激素飙升,走到場上,擡手擺好姿勢,冷淡的狐貍眼緊緊地盯着對面比他重一個量級的拳手,拿出了十足的警惕心和防守力。

他打比賽有個規律,防守,誘導,反擊,只要對方沒能在第一回 合把他打死,他就能爬起來反敗為勝。

哪怕來踢館的人再厲害,這裏還是柏舟的主場,曾經創下十連勝記錄的人是個看起來體質不怎麽好的大美人,這讓拳場老板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楚少爺,加賭注嗎?”

梁氏集團的繼承人,梁闵也在包廂裏。

“有點意思,先追加十萬吧。”楚子郁惡劣地笑了笑,“其實我還有點想看這位公主被毆打呢。”

“……真的假的?”鐘聿明震驚道,“這種的可不好找,要是能好好從場上下來的話,我倒是願意養來玩玩兒。”

“想太多了,別人不接受包養的。”梁闵嘲笑他,“錢再多也不願意。”

“那就說明還不夠多。”楚子郁看着場上像野獸一樣互相殘殺的人,就像看蝼蟻一樣,冷笑一聲,“這種的又怎麽樣,最多一百萬就能買到。臭水溝裏又髒又賤的玩意兒,往死裏玩才有意思。”

饒是在座的公子哥兒都是些纨绔子弟,聽了這話,也不得不在心裏暗罵一句人渣。

……

柏舟的肩膀很痛,每揮一次拳都露出了破綻,沸騰的汗珠從疤痕遍布的肌肉上滑下來,對手也看出他狀态不好,故意往他身上淤青嚴重的地方打。

柏舟反應很快,好幾次拳風堪堪擦過身體,那是可以将內髒砸爛的力道,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有利,他的體力強悍到變态,沒人見過他在場上累趴的樣子,但他的對手卻十有八九都是被他給活活拖死的。

他的反擊并不兇殘,只是為了更快地消耗對方的體力,他的比賽總是漫長而精彩,不少觀衆願意買賬,這會讓他們覺得很值。

“去死!去死!去死!”

柏舟渾身痛得要命,但他并沒有被激怒。

他不會死的。

天知道他為了活着有多麽努力,多麽辛苦。

他還不能死。

踢館的拳手,另一個地下拳館的年度冠軍最終癱倒在場上。

柏舟雙眸赤紅,在一片壓倒性的歡呼聲中安靜地俯視着失敗的對手,忽然覺得很悲傷。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像這樣躺着,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收屍的。

他的眼眶濕潤了,他很震驚自己居然還會流淚,伸手一抹,才發現臉頰上不是淚水,而是鮮血。一股濃烈的腥味,一抹鋪天蓋地的紅。

倒地的前一刻他還在想。

好累啊。

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

“注意睡眠……多吃……”

“營養……最近都不要做太激烈的運動……”

“身上還有外傷……建議檢查……”

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醫生的叮囑:“嗯。”

頭痛欲裂,眼睛也痛極了,柏舟強撐着睜開眼睛,嗅覺也慢慢恢複過來,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柏舟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這家醫院的設施比市醫院好多了,住院費和檢查費很貴吧,他沒買醫保,住不起。

“醒了嗎?”

柏舟木木地轉了轉眼睛,這才發現病床邊坐了一個男人。

“……”

“你是誰?”

楚子郁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彎眸笑了笑:“語氣真不好。我累死累活把你從那兒背出來,就這麽對我嗎?”

“……什麽意思?”

“警察叔叔來了,抓了不少人,老板卷錢跑路了,你被扔在那裏,被我撿到了。”楚子郁笑起來其實很溫潤,他是自然的笑眼,眼睛天生就有微彎的弧度,唇紅齒白,眉毛舒展得很漂亮。

但柏舟注意不到這些,只覺得晴天一道霹靂,命運又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我去看看。”柏舟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楚子郁按住他的肩,一股劇痛瞬間麻痹了柏舟的知覺,眼前黑了一瞬,他緩緩直起腰來,聽見楚子郁說:“別白跑一趟了,這是當時現場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楚子郁将手機遞給他,照片中的畫面一片混亂,背景是那個承載着柏舟整個悲慘少年時期的八角籠,人群如螞蟻一般四處逃竄,此時還有閑心拍照的人絕對不是正常人。

柏舟的心徹底涼了下來,秾麗的眉眼間居然出現了幾分灰敗之色,他才二十歲,皮相是楚子郁見過最頂級的,然而骨子裏卻隐隐流露出腐爛的氣息。

啊……

真的好興奮。

看來暫時不需要別的玩具了。

“謝謝你救了我。”柏舟似乎很快調整好情緒,從病床上下來,仔細地疊好被子,像是怕弄髒弄亂了別人幹淨整潔的地方一樣,動作熟練,卻小心翼翼,“我沒什麽能報答你的,真的很對不起。”

楚子郁有些驚訝地笑了起來。

什麽高嶺之花,公主殿下。

就是個被人坑到死都不會發現的漂亮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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