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監獄與上位者

醫院很大, 很安靜,像一片死地,楚子郁徑直去了辦公區, 這裏是他以前經常光顧的地方,如今依舊荒蕪,沒有遮蔽陽光的樹蔭。

毒日熱浪,柏舟卻感覺到楚子郁掌心的冷汗。

“還好嗎?”

柏舟取下鴨舌帽, 輕輕扣在楚子郁頭上,用手掌給楚子郁扇風, 楚子郁的體溫總是比他高,現在卻很反常,身體也很僵硬。雖然并不明顯, 但柏舟和他在一起久了,再微不足道的細節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嗯。”

在走進辦公樓前,楚子郁停住腳步, 轉過身靠在柏舟肩上,低低地嘆息一聲。

“寶寶, 我是為了你才回到這裏,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個鬼地方。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柏舟思考片刻,捧起他的臉,在他鼻尖輕輕啄了一下:“我也愛你。”

随後, 他堅定地将楚子郁帶進了辦公樓。

辦公樓修得也很壓抑,高樓大廈,一間間辦公室卻像根本沒有人使用一樣, 房門緊閉, 聽不見人聲, 也沒有任何科室的引導标識,如同一間普通辦公室的成百上千次複制粘貼,安靜得詭異。

“吱呀”一聲,柏舟突然感覺指骨一痛,卻擡頭望去,三樓第一間辦公室的門像是被風吹開了,随後出來一名灰藍色制服的護士,用手語指示他們從樓梯上來。

柏舟覺得有些怪異,一時沒有動作,也沒有出言詢問。他對危險的感知很敏銳,趁早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但楚子郁的主治醫生在這裏,他是這個領域的權威專家,也是從小到大一直監測楚子郁病情的內部人員。

“小少爺,別來無恙。”

空曠的樓道回蕩着這句輕飄飄的問好,楚子郁冷哼一聲,帶着柏舟上樓,柏舟反握住他的手,垂眸看向他,淺茶色的眼眸裏熠熠閃着遲疑卻勇敢的光,似乎想通過對視将這份勇氣傳達給楚子郁。

“喬老頭。”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喬醫生坐在診療椅上,寫着新的一批病情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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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什麽永遠可言?”

喬醫生擡眼,眼鏡順着鼻梁掉下去,模模糊糊地看着楚子郁旁邊高挑的美人,囫囵點了點頭:“意思是您身邊這位也不是永遠嗎?”

楚子郁不假思索:“他是例外。”

“……”

柏舟輕咳一聲,開門見山:“喬醫生,今天我們來是為了子郁的病。我們想問問,有什麽辦法可以根治。”

喬醫生搖搖頭,臉上的表情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随後又慢慢柔和下來。這時候柏舟才發現這間辦公室裏沒有窗戶,像楚子郁以前的卧室。

“什麽意思?”

喬醫生頓了頓筆,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最後擡起頭直直地望向柏舟:“可以。但是……可能會用很多年的時間。”

柏舟一顆心吊着,忽然得到了這麽肯定的回複,又是好事,當然打心底裏高興,“沒關系,只要可以治好,多少年都可以。”

他沒有注意到,楚子郁擡頭望他的時候,唇角不自覺地帶了一抹微妙的笑意。

随後他們跟随喬醫生去配藥,路上居然連一個人也沒碰見,喬醫生說,他們都在“午休”。

這個詞似乎勾起了楚子郁的某些回憶,他緊緊攥牢柏舟的手,呼吸有些急促。

“這個藍色瓶子裏的藥,每周一次。喹硫平每天都要吃,早晚一片。奧氮平每天一片。我是按照以前的慣例配的,小少爺的病情還算穩定,幾十年沒怎麽變,這次就還是先這樣吃。”

“以前也是吃的這些?”柏舟皺眉。

“藥是有效的,只是小少爺每次都不配合吃,或者時斷時停,病情才沒有絲毫好轉。”

柏舟看向楚子郁,楚子郁理直氣壯地看向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似的,卻把柏舟抓得更緊了。

“以後會好好吃的。”他保證。

“嗯。”柏舟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随後問喬醫生,“這些藥副作用大嗎?”

“哦哦……副作用,總之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喬醫生的眼神有些渾沌,動作也略顯蹒跚,背着手走出門,不知道望着哪裏發呆。

“抑制中樞神經興奮的藥麽……吃下去多多少少都會難受的,沒辦法,誰讓小少爺天生就有這個病呢?”

——

出醫院時,“午休”好像結束了。高高的鐵栅欄後,穿着藍白條紋院服的病人無所事事地游蕩,帶着近乎猙獰的好奇目光打量着他們,終于在看清楚子郁的臉時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楚子郁被此起彼伏的狂笑和恸哭吓白了臉,茫然回望時,病人已經被強制帶離了他的視線。

“這裏是監獄嗎?”

上車後,柏舟問他。

楚子郁臉色慘白,搖搖頭,插鑰匙的手有些哆嗦。

柏舟按住他的手,把他從駕駛座上帶過來,坐在他身上,楚子郁身上竟變得軟綿綿的,像軟體動物一樣趴在他懷裏,呼吸微弱得幾乎感受不到。他們還在精神病院的停車場,柏舟從沒見過楚子郁這樣狼狽脆弱的一面,只好輕輕拍他的背,盡量安撫他的情緒。

“救救我……”楚子郁抓住他的胳膊。

柏舟給他解開襯衫上面兩顆紐扣,好讓他順利呼吸,他抵近楚子郁的臉,溫柔地吻住他的唇,以防上次那樣呼吸過度的情況出現。

可能真的是太溫柔了,含住唇瓣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舔舔,小臂摟住後腰,手掌剛好碰到腰腹,手指微微曲起來,卻不貼上去,楚子郁主動蹭他的時候,他會很害羞地往後挪。

大概楚子郁在這裏的日子并不好過,以至于只是重回故地就讓他這樣痛苦。柏舟覺得很愧疚,就像楚子郁說的那樣,他是為了他才回到這裏,那麽他就應該主動擔起照顧他的責任。

他不覺得不耐煩,也不覺得後悔,而是覺得很心疼。

柏舟思考着他們的以後,不提防被楚子郁拉下了防曬外套的拉鏈,訓練服是緊身的,楚子郁解不開,就往下摸索。

柏舟腦袋一嗡,還沒反應過來,楚子郁就從他身上滑下去,蹲在副駕駛座前,淚水從那雙銳利的鷹眼裏滿溢出來,打濕了那張總是趾高氣揚的臉,他微微啓唇,伸出舌頭舔舐掌心的滾燙。

那一晚的情狀又浮現在柏舟眼前,但與那時不同的是,居高臨下的人不再是楚子郁。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柏舟想,他居然讓他哭了。

家是暫時回不去了,公司也是。柏舟終于願意和他确定下來,不是因為這難得的欲念情愛,也不是想趁虛而入欺負恩人,他只是覺得他們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太不容易了。

如果他的心髒能在楚子郁的身體裏跳動該多好,這樣他就不會犯病,不會暴怒,不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可惜如果那樣他就死了,所以只能讓另外的東西代替心髒嵌進他的身體,代替一股股激流般的愛慕融進他的血肉,楚子郁慢慢止住了哭,仿佛理解了他的苦心,可還是有溫熱的淚水滴在他的肩膀。

柏舟其實不太會這些,經驗更是完全空白,但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有一種埋頭苦幹的狠勁,不怕累,不怕痛,不怕死,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不會懂這種下一刻就要魂飛魄散的瘋狂,實在被折騰得受不了,想爬回駕駛座,又被溫柔地扣住手背。

最後,柏舟還是叫了代駕。

他抱着楚子郁坐在後座,帶着口罩,鴨舌帽壓得很低,楚子郁被他用涼被裹起來,在他懷裏睡着了,甚至發出微弱的鼾聲,睡得很沉。

車內通了很久的風,到處也都擦幹淨了,可氣味還是沒有散去。柏舟的耳朵紅得滴血,後知後覺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沖動,但這樣的結果也不壞,就是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面對楚子郁才好。

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應該不會吧。

他好像一直都想當上位來着。

要不以後都抱着?他看起來很喜歡這個。

柏舟糾結死了,又擔心楚子郁發瘋不認,秋後算賬,他是最了解楚子郁性格的,就算剛才他也很享受,但之後就說不準了。

柏舟垂眸盯着楚子郁,深呼吸好幾次,還是被他難得乖順安分的模樣惹得怦然心動,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肌膚之親的原因,單是這樣看着就能回憶起這張臉上曾經出現過的表情,心髒酥酥麻麻,雀躍不已。

車輛平穩地行駛着,沒人說話,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柏舟趕緊按了接聽,謹慎地暼楚子郁一眼,見他沒有被打擾到,才把手機拿近。

陌生號碼。

“您好,哪位?”

“我是楚慎年,子郁的大哥。”

柏舟想起楚子郁說過的壞話,對這個大哥沒有什麽好感:“有什麽事嗎?”

“子郁和你在一起?”

“嗯。”

“讓他接電話。”

“他在處理工作,不方便接聽。”

“那我和你聊聊。”

柏舟沉默兩秒:“現在不太方便。”

“那約個時間?”電話那邊的聲音不容拒絕,“明天下午兩點,楚氏集團總部大樓樓下的慕夏咖啡廳,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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